“师父。”其中一位胖些的小和尚倏忽仰着头唤道。
衣着朴素的老僧一边从腰间解着葫芦,一边回应道:“怎么了常觉?”
“唔……”常觉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师父,你不是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可是你方才为何要说谎啊?”
“呵呵呵……”老僧笑着将葫芦打开递给了他,然后和蔼可亲地说道,“师父骗他们啊,乃是为了广传佛法、普渡众生,以善念起因,又以善局结果,那这骗呐……就不再是骗,而是真心。”
常觉懵懂地颔了颔首,而另一位显得瘦些、但也略年长些的小和尚则先是从常觉手中接过了葫芦、喝了口水、顿了片刻,然后才仿佛小大人一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哎……”
“呵呵。”老僧又笑了笑,看样子已经习惯了小和尚这副模样,已有些见怪不怪了,“怎么了常知?你觉得师父错在哪儿了?”
“……”常知思索了片刻,进而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倒不是徒儿说你,您这明明都已经破了不妄语戒,怎么还能说自己只是真心呢?”语气中透露着失望。
老僧大概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所以也并未惊讶,仅是微笑着继续说道:“那什么‘五戒十善’都是说给无有慧根者听的,为师我聪明绝顶,自然也不会受了那些个束缚。”
“哎。”常知又叹了一声,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要是我师娘还在,她定是要训斥你的。”
老僧微扬起嘴角,透过枝叶的缝隙,饱含憧憬地望了望西方碎开的蔚蓝天空:“训吧训吧。我倒是想让她训呐。”
“哎。”常知拿他也没办法,遂只得再叹一声,有气无力也似地说道,“您总这样可不行,我们还指着您以身作则呢。”
“我怎么了?”老僧不以为然地说,“是,为师这六十多载所读的经书典籍也没你最近几日读来的多,但这佛学可不能光靠着死记硬背,你们得跳出外相、寻其根本、察其因何而作,方能得真智慧。”
“哦……”小胖子常觉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而常知则白了常觉一眼,没再说话。
老僧左右看了看二人,继而又笑着说道:“呵呵,既然你们还对妄语一事尚有疑惑,那为师便出个题目,考一考你们俩。”言至此间,他随之张开了左手,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旋即现身于十米开外的杨树树旁,先是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紧接着又匆匆躲上了枝头,转眼间弥散不见。
正在那偷眼观瞧的杨雨寒不禁有些惊奇,可还没等他仔细思量,树底又冒出来一位手持大刀的壮汉,怒气冲冲地奔至在三人面前,急问道:“这位大师,刚才的那位妖妇往何处去了?!”说完便化作了一片雾气。
老僧问:“如果你二人遇到了这种情况,你会如何作答?”
常觉随即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给他指条错路呀。”
“哦?”老僧看向他道,“为何?”
常觉答:“那汉子定是来追杀这漂亮姐姐的,我们佛门弟子当以慈悲为怀,以不杀为五戒之首,自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徒儿愿效仿师父,为善念而破了不妄语戒。”
“嗯……”老僧点了点头,但却未予置评,接着又问向了常知,“那你呢?”
常知答:“坦言相告。”
老僧问:“为何?”
“因为徒儿无法从中分辨出孰善孰恶。”常知老成地说道,“此事的确有可能如师弟所讲,但也有可能是那女子先做了坏事,甚至是害了他人性命,方才惹得这男子追赶至此。而既然是非不明,徒儿便不能因此妄自破戒,坏了佛门规矩。”
“嗯……说得都不错。”老僧又点了点头,接着却话锋一转道,“你们俩还累吗?咱们走吧?”说着他就想撑身站起。
常觉怔了一怔,但同时也本能地拽住了他:“呃,不对,不对啊师父。”
常知见状,却依然气定神闲:“无妨,师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的。”
老僧闻言,不由得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又重新坐好:“嘿嘿嘿……也罢,既然你们俩都想知道,那为师就给你们说说。”
他顿了顿又道:“为师其实是想告诉你们俩,因果轮转,并非外力可以左右。
我等既然做不到像佛祖那样神通广大、智慧无边,那就必然会受到自身的格局所限,无论是身处局内局外,都无法洞悉这世事真相,所以我等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随心而动,不再纠结。
以方才的女子为例,不管她遇到的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那都是善恶果报使然,你们只要能秉持善念,为自己种下善因,便无需去探究其果。”
“善恶果报,随心而动,非对非错,皆对皆错……”常知喃喃念罢,旋即毕恭毕敬地向老僧合十道,“师父,徒儿悟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亦且合十,一边又满意地颔了颔首,瞧了瞧左侧正奋力思索的常觉,然后忽朝着雨寒的方向望了过来,看了片刻,却终究没有说话。
雨寒见他已发现了自己,于是也无心隐藏,大方地跃下枝桠,来至在三人面前:“在下杨雨寒,见过大师。”
老僧遂起身回礼道:“贫僧法号广真,见过公子。”
杨雨寒微笑着说:“方才在下并不是有意要偷听,还望大师莫要怪罪。”
老僧忙说道:“公子不必在意,天地广大,万物有灵,从未归于我等,所以公子与贫僧师徒三人在此相遇乃是缘分,谈不上偷听与否。”
杨雨寒郑重说道:“大师所言禅语,在下深感受教,不禁记起之前听到的一则故事,遂也想吐露出来,请大师普智施慧。”
老僧笑着应道:“嗯,公子请讲。”
杨雨寒点点头说:“一人上山求佛,却在跪拜佛祖时,偶见龛前有一颗散落的佛珠,此人犹豫再三,也不知该拿还是不该拿,请问大师……他到底该作何选择?”
老僧答:“他拿或是不拿其实本都没错,他只是不该因空空外相而有了烦恼、起了诤念。”
杨雨寒微微一笑:“可是……在下却以为,他拿或是不拿,或是因外相而起了诤念,皆可。”
闻得此言,老僧顿时瞠目,进而又匆匆合十拜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是贫僧着了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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