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城

    
    新闻忽然响起的吱喳声吓了梁初一跳。
    她赶紧跳到驾驶台跟前，住呼吸听着动静。
    都是一些搜救过程，还有追踪战机的新闻，那些她根本听不进去，只专心听有没有意外的情况，既害怕听到什么大新闻，又竖着耳朵在听。
    这样的新闻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她不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同时飞车也已经远离总部的区域，正飞到一片浅海区域。
    忽然，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大了十个分贝，几乎是用惊慌的口气大声说道：“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梁初浑身一紧，跳到车头位置几乎趴在音响上。
    “根据最新的搜救，救援团队意外发现，东远总部废墟之内发现一具男尸！经过基因检验已经确认，此男子，居然为东远集团前任ceo公珩先生！
    公珩先生遗体被挖掘出来之后残缺不全，毁坏极其严重，已无生还的可能。具体死因仍在调查中，初步估计是因为爆炸和大楼坍塌所致！但是令众人费解的是，先生身边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警报响起时，整整五分钟时间先生他居然没有及时出逃？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具体原因实在是匪夷所思……”
    后面的话梁初已经听不见了，顿时眼前一黑……
    黑暗中，她零零碎碎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每一个的是幸福的，安宁的。似乎梦见小时候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踏实，不安，又窃喜……
    一会儿又梦到少年时收到不知名的礼物，抱着盒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和憧憬，稚嫩的爱意在心内萌芽，崇拜、幻想、患得患失，种种情绪交织成纯纯的少女心思，不能对他人言说。
    还梦到第一次看见那个人的欢喜，充斥的都是满足，居然有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呀，比期待的还要好，还要好……
    幸福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里都是他，有尊敬，有期待，有感激，有倾慕，就像是时光从来没有流走，她还是那个单纯勇敢，想要追寻最好的幸福的梁初，美好得不愿意走出梦境。
    直到幼时就有的那个白色的，不停哭泣的噩梦再次造访，她才浑身一抽搐，挣扎让自己醒过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知觉刚刚恢复，就觉得心口一阵钝痛。意识先于思考，一股痛意袭来，眼泪就不自主的涌出了眼眶。
    是了，先生，先生他……
    她不愿意睁眼，好像只要不睁开眼梦里的一切就都还在，先生只是去书房忙碌去了，她只是在赖床而已。等到早餐的时候，就又能从宽大的桌子后面偷偷看着先生一边看公文，一边喝牛奶的侧颜了。
    但是她却开始流眼泪，眼泪渐渐越来越多，心口越来越痛，痛得连呼吸都要忘记，压抑的抽噎逐渐越来越大声，哭着哭着，压抑、懊恼、忏悔、自责……通通涌上心头，全部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大过一声，如同胸腔里发出最后的嘶喊……
    先生……不在了……
    是被她害死的……
    路恩静静站在她床边，默默等她宣泄，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无可奈何，也许，时间能让她慢慢好起来……
    她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从此孤独的活在这世上，再没有人淡淡的一笑，告诉她：只要你好好的，闯了祸没也没事，一切都有他来解决。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一个这样的人，即使面对全世界都云淡风轻，唯独对她步步筹划；即使面对所有人都清醒睿智，冷酷杀伐，唯独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那么好，那么完美的爱护他的人啊……
    这个人是被她害死的！
    她怎么可能还会原谅自己？
    漫漫余生，都是对他的怀念；优质生命，再漫长也不过是对自己的惩罚……
    如果自己的命能换他的平安，她一定毫不犹豫！
    可是，她还是把那么好，那么好的先生害死了……
    哭了很久，很久，梁初终于抽噎着，肿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四面望了望。
    一间简陋逼仄的旅馆房间，没有窗户和其他家具，只有一张小床。
    墙面斑驳，年久失修。温度调节、暖气都没有，深冬时节冷得像冰窖一样。她身上还好盖着一条发黄泛着黑斑的被子，路恩就全靠身上那件发热大衣保暖，此刻，靠墙站在她床边。
    她动了动嘴，像是要询问什么，可是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路恩主动开口，向她解释，“你的车目标太大，我把车扔在半道上了。咱们暂时住这里，我想着先同你商量一下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呆愣愣的，脑子没有转动，连眼球也不动。
    路恩看她这个样子，虽然不忍心打扰她，可还是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暂时你……还是不要现身，现在外面的局势有些乱。不过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照顾你。”
    她面无表情的微微点点头，无所谓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先生没了，那座空荡荡的宅子她也不想回了，反正，她从来也没有把那里当成过家。
    路恩继续说：“只是我暂时没多少钱，不能让你住好一点的地方，你先忍耐几天，我会想办法。”
    她知道他尤其是住到梁初那里之后，几乎用不上什么钱，所以梁初给他的工资一分不少拿去让母亲治病。
    梁初动了动眼球，声音依旧是冷淡得像是全世界都不在意，“钱我这里有，你拿去用。”
    “不行。”
    路恩没有理由委屈她，还固执的拒绝花她的钱，何况他也早就是金领级别的人，再穷也不至于穷到住这种地方。
    所以，她静静望着他，等他解释。
    路恩张了张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要不了多久她自己也会知道。
    他有些艰难的措了会儿词，开口道：“梁初，你，你先别太激动，有些事清者自清，总会真相大白的。”
    她疑惑的转了一下眼珠，等他的下文。
    “这个……新闻报道也不可以全信……”
    梁初又瞟他一眼，眼神里沉静落寞，如同再大的风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才终于咬咬牙道：“下车之前我看新闻，你的助理安迪在媒体面前说……在大楼倒塌之前，亲眼看见，你用枪射杀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