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轩昭心里警兆突生。
却在疾退的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巨力瞬间压在地上,整个身子咯吱作响。
体内传来崩裂的声音。
他原本这具身躯就是傀儡。
虽说是他的得意之作,但在那股力量面前却并没有体现出任何优势。
此刻却是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这是——神念,是神念的力量!”
“何等强大的神念力量,没错,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
相较于轩昭心中受到的震颤,那紫衫异人却是格外地兴奋。
尽管此时他也被那股力量压制得双腿都在微微颤抖着。
但仍旧撑着一侧石壁,眼中闪烁着渴望之色。
他一把拽住轩昭的肩膀。
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
“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它!”
“汝……欲寻死,休带上吾!”
轩昭厉声道。
却是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汝可知那是何物!”
“自然是知道的,虽然祖辈留下来的信息并不多,但大概还是知道的……”那双赤色的瞳孔中有一些疯狂,猛地将地上的轩昭给拽了起来,“正是因为如此,才有拿到手的价值!轩昭道友应该不会舍不得吧,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可就太晚了。”
“……哼。”
轩昭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只留下一句。
“汝寻死便去!”
“老实带路!不过是一堆烂木头而已。”
甬道向下延伸。
却在道中突兀地断开,前方的路已经没有了,被一堵墙斩去,但那堵墙下边是一个幽邃的黑洞,不知通往何处,横空截断的石壁上,有点点荧光勾勒出细密的文字。
在见到那些文字的瞬间,轩昭的身子又是不禁一颤。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跳下去!”
紫衫异人冷冷地催促一声。
将目光落在石壁上,又是一声怪笑。
“怎的,见到给你写的情书了?”
“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的!”
轩昭话语中带着悲愤。
随即也没有犹豫,向前一步,整个身子便没入了下方幽邃的深渊中。
紫衫异人也是微微颔首。
半饷没听见下边传出什么异动,也就俯身跳下。
但就在他落下后没多久。
原本幽邃不见底的黑洞之下,却是蓦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道道红光摇曳。
将垂直向下的石洞壁都照得恍惚。
……
——就像是一场梦。
冥冥之中,有这么一道声音在诉说。
没有来源,没有根由。
从无而生。
不针对任何人。
若是按照小白所言,那应该是神念。
极其强大的神念,漫无目的地飘散在四周,散播着神念主人的心意。
唯有神念弱小的生灵方可察觉到其中意境。
方士能感觉到,是因为他的神念确实弱小。
虽说是度过了第二灾的修道者,但他实际上却只能算是刚刚踏入修道的门槛。
纵然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已经走过了一大半的人生。
所谓神念是修道者度过第二灾之后会获得的力量。
可以看做是修道者一生感悟的体现。
或者是本身魂魄的力量。
——没有止境的梦,我想从中醒来,却发现……已经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一点点哀伤,无奈,凄凉。
夹杂着些许悲愤,甚至是绝望。
各种复杂又负面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但其中最主要的情绪却让人心悸。
那是爱意。
让人心悸的爱。
甚至涌入心中的瞬间,便有一种要被那深刻的爱一寸寸吞噬的错觉。
——这个梦很美,但唯独少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好黑,好暗。
——这里是什么地方。
——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沿着甬道一路向下。
能察觉到压迫感越来越近。
那神念中透出来的某种思绪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混乱。
混乱到方士都不时地产生了幻觉。
或许是因为方才见到了祭祀一般的场景。
心中震动,被钻了空子也好。
他的心境越来越乱。
直到某一刻,前路断开。
唯有一堵石壁。
这石壁上细密地用不知道什么墨迹写满了小字。
不必深究。
不必细看。
因为在扫过那石壁的瞬间,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石壁上虽然写满了字。
但不论那些字如何变幻,如何扭曲,它都代表着一个意思——都是一个字的变体。
——爱你。
——深爱,眷恋,疼爱……
——想要得到。
——想要占有。
——啊啊……
“虽然不知道留下这些字的是谁,不过求而不得,爱而未及,那两个人应该都很辛苦吧。”
小白笑道。
她松开方士的衣角。
后退几步。
“我倒是觉得,若有那么一个深爱你的人,活着倒也不赖。”
方士轻笑。
摇了摇头。
这字里行间透着的爱意,也不知有谁能承受得住。
不过反正也不是写给他的就是了。
转身对小白说道。
“你便等在这里,我下去看看,若是听见下边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往外跑,我总能寻到你的。”
小白颔首。
接下来要穿过那幽洞。
这洞深不见底,也不知道下边会有什么危险。
若是当真遇上了些什么,以方士如今的手段,是断然不可能再带着一人逃走的。
小白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他说这句话之前,就已经有先见之明地靠后站着了。
就见方士脚下生出一道剑光。
朝着洞口一跳。
片刻便没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
失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但方士却自觉并没有触及地面,这种情况就好像忽然来到了某一个没有重力的空间。
自己正悬浮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他皱着眉头沉吟的这段时间里,一点白光自前方不远处突兀地破开黑暗。
化作一幅帷幕落在他的近前。
这帷幕是黑白二色,单调得很。
黑与白交织在一起。
变作一个穿着短裙少女的静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先前那道杂乱的神念忽地朝着他压下。
让他被迫地看见了一幕幕光景。
被迫地,沉浸其中。
……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墨京高家,曾经出了一位成仙的修道者。
虽说对那位修道者的记载并不详细,高家后辈在之后的千年乃至万年岁月中也再没有一个成了仙的修道者。
但并不妨碍他们在修道者的世界中首屈一指的地位。
成仙难。
也不知是天地本就变成如此。
还是因为修道者自身的极限摆在了那里。
高家这些年来大神通者有之,甚至是度过了修道三灾中三灾,距离成仙半步之遥的老前辈也不少。
但那些老前辈终其一生虚耗,都未能如前人那般飞升。
有修道者说高家气运已断,有的则说是天地有变。
无论如何。
高家都是一众修道者之间的庞然大物。
正是这样的高家。
出了一位天骄。
她风华绝代。
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不凡。
什么修道者的三灾瓶颈,在她眼里都形同虚设。
十年雷灾,二十劫火,当年便半步踏入羽化之境。
不论是高家的同族,或者是其余修道者眼中,她都是最璀璨的明星。
是谪仙降世。
是注定了要成仙的女子——就像她本人想的那样。
但就在她最璀璨的那一段岁月里。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日飞升成仙的岁月里。
那位天骄却仿佛是和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
她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痕迹地消失了。
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是成亲了。
有了自己的道侣。
嫁给了一个木匠——这是当时修道者普遍对于钻研傀儡之道的修道者的戏称。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特别。
虽然她也心里清楚,所谓的嫁给他,也不过是修道的一部分。
封存了各自的记忆。
作为一个普通凡人,在凡人的世界里生活。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很清楚只要记忆回来的那一天到来,他们就会各自离开对方。
但是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十年,二十年……
在她的心里渐渐地生出了名为“爱”的情绪。
“傀儡无心,但如何要让傀儡变得与人无异,就需要让傀儡拥有‘心’。”
他是这么说的。
每次制作傀儡的时候,都会与她重复这些琐碎的话语。
似乎是在背诵,更像是在提醒他自己一些东西。
“什么是心?心就是念头,在很远的地方……那边也有如为夫这样的傀儡术,那些巧人制作的傀儡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去,能帮着耕地、种庄稼,能洗衣叠被,能跳舞,甚至还能杀人!”
“其实要做到这些也不难,无非是将‘心’封存在傀儡里。”
“什么?为夫?呵,为夫可没有那么大本事,就算有……那也没那个条件啊,若是能制作那样的傀儡,可不是为夫现在这副模样能够做出来的。”
一边雕刻一边说着似懂非懂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他,是最让人沉迷的。
往往只是看着他,就能打发半日的时间。
原本她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一些什么,似乎是要让她想起来一些东西。
但随着年岁的推移。
那道声音也一点点地淡去了。
一点点地。
心里某种情绪在增加。
一直到——
那天睡下——
然后,再度睁眼的时候。
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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