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临界

二七一、值得等待

    
    马天泽坐在沙发上,正呆呆的望着电话出神,冷不丁老伴儿走进来了,被吓了一跳,皱眉说道,“讲过多少次了,在我工作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你就是不听。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来回晃悠什么?”
    老伴儿挨着他坐了,诧异的看看他,将手里的一盘火龙果放下,嗔怪道,“你老糊涂了?八点都不到,我睡的哪门子觉?再说,你抱着电话发癔症,也算是在工作?”
    马天泽鼻子里哼了哼,把电话放好,叉起一块火龙果放在嘴里,缓缓说道,“筱攸走了?”
    老伴儿嗯了一声,笑眯眯的望过来,却不说话。
    马天泽心里一动,淡淡的说道,“谈朋友了?”
    老伴儿听了,瞬间乐的合不拢嘴,点头笑道,“死丫头还不好意思。唉,翻年就三十八了,趁着还能生养,赶紧再找一个。运气好点,明年现在正好添丁,还是人多好啊,看看这么大个屋子,说句话都能听到回音。唉,卫天元那个挨千刀的,可算把筱攸坑苦了……”
    马天泽一皱眉,正要开口,却发现老伴儿说着说着,居然打起盹儿来了。不禁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顺手将薄被覆在老伴儿身上。
    是啊,这么大间屋子,陪伴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个时而糊涂时而精明的老伴儿。
    他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第一次质疑自己,值得吗?
    蓝筱攸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像极了年少时出门约会的模样。刚拐出院墙,就看到纪清河靠墙站着,也没顾及其他,走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撒腿就跑。
    纪清河被唬的不轻,差点被带倒,紧跟着跑了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见到女人之前,他还在纠结怎么开口能不让彼此尴尬,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水到渠成。
    “开车。”蓝筱攸一跳进车里,便急吼吼的笑道。
    纪清河愣了愣,笑问,“你也不问去哪儿?”
    蓝筱攸破颜一笑,摇头说道,“不问。”
    纪清河怔怔的望着她,喃喃自语道,“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龙城大酒店。
    任凯走到于东来跟前,皱眉说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去!”
    田依人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千万别打死,我先去找燕燕姐聊会儿。”
    于东来望着任凯,微微一笑,说道,“你要到女人那里去吗?不要忘记带上你的鞭子。”
    任凯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时光倒流机,好半天才叹道,“你不该来。这次风雪,不只是要埋几个人那么简单。”
    于东来看了看场内的情景,淡淡的说道,“靠他们打打架还行,干别的,就算了。”
    任凯目光闪烁,抬手拂了拂肩膀,笑道,“你想多了。
    话未说完,便呆呆的望着于东来身后,一脸惊骇。
    还没等于东来回头,便听到有人说道,“怎么?不欢迎?”
    天南省委副书记葛玉怀!
    任凯什么时候攀上他的
    高枝了?于东来心里合计着,人却赶忙迎了上去,笑道,“葛书记,未能远迎,东来有罪。”
    葛玉怀呵呵一笑,伸手跟于东来的手一触即分。
    吕静在旁边笑道,“知道任总的规矩。玉婷领着郭姨马上就到。”
    玉婷是他老婆刘玉婷,郭姨是葛玉怀的老婆郭淑敏。
    任凯半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拱手说道,“葛书记跟吕哥一来,我这里真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吕静打了个哈哈,笑道,“京城第一美嫁给你,是妥妥的下嫁。你还要什么退路。”
    于东来心里一颤,笑着说道,“葛书记请到包房里坐。”
    葛玉怀看了看周围,淡淡的说道,“不急,我等下一场再坐。”
    魏民文跟雷胖子正小跑着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魏民文笑着接口说道,“那些人都是任总的旧识,无非是来点个卯,随个份子。真正有交情的没几个。雷局长,你去跟客人们招呼一下。”说完使了个眼色。
    雷胖子把脸挤成一朵花,笑着说道,“对对,他们刚才还在埋怨,为了喝任总的喜酒,把好些事儿都耽搁了。早就巴不得离开,好跑到外边去快活。”
    葛玉怀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任凯,说道,“他们真敢这么讲?就不怕斩手指?”
    雷胖子一惊,顿时语噎。
    任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接着说道,“葛书记目光如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怎么能瞒得了您。如今真佛当面,不如趁此机会给大家立个规矩。”说完躬了躬身子,笑眯眯的望过来。
    吕静干咳一声,冷着脸说道,“你喝酒了吧,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于东来大惊,不明白任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撩拨葛玉怀,更不明白葛玉怀来这里的目的。干笑几声,正要开口。
    葛玉怀笑了,不是微笑,而是开怀大笑。
    边笑边指着任凯说道,“今天这里,新郎官可是最大的官儿。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一旦立起来,可不认识谁是谁!”
    任凯一直躬着腰,笑道,“葛书记说的对。任凯一定铭记于心。”
    魏民文一直低着头,听了两人的谈话,心中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如此冒失,连起码的警惕都没了。
    雷胖子更难受,步子迈出去,却不敢走,一脚前一脚后的在那儿练弓步,满脸的油汗肆意横流,背上更是汗透重衣。
    吕静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的闪在一旁,不再开口。
    葛玉怀点点头,龙行虎步的来到早已经正襟危坐的众人跟前,笑道,“我是葛玉怀,算是任凯的长辈。他今日大喜,各位既然来了,就是座上客。这个……东来,你去把新娘子找来,给大家敬个酒。怎么来了半天,新娘连面都不露,太失礼了。”
    于东来也觉得奇怪,不止是孔燕燕,就连他老婆田依人也不见了。口中应着,眼睛却看向任凯。
    任凯微微摇头,表示不清楚。
    于东来只好快步向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后台休息室的洗手间里。
    纪婉彤与田依人正在哭。
    而新娘子被两人合力搂在怀里,不住的向外呕血,洗手间的地下,到处都是盛开的殷红。
    “帮帮忙!千万别叫医生。就差一步,真的,再过一会儿,我就能嫁给他了。很快的,耽搁不了几分钟。”孔燕燕一脸死气,整张俏脸显得灰蒙蒙的,犹自抓着两个女人,苦苦哀求。
    “燕燕姐,你不要这样。任凯他跑不了,可……你要是……他该怎么办?彤彤,快点拨120,哭什么,快点打。”田依人是法医专业的高材生,一眼就看出女孩儿病情的严重性,急忙抱住女孩儿,使得纪婉彤腾出手来。
    “别打,万一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孔燕燕话音未落,又是一口血呕出,溅的裙角满是桃红。
    纪婉彤咬了咬牙,说道,“这个责任我们担不起,你自己也担不起。120我可以不打,不过,任凯那里,我不能瞒着。依人,你守着她,我去找他老公。让他老公决定。”说完也不等田依人与孔燕燕的反应,一路哭着就跑开了。
    “依人,快看看,我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是不是需要补一下?还有这里,哎呀,怎么胸口污了一片,这可怎么办?”女孩儿满眼都是惶恐,好像这些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
    田依人心中大痛,再也忍不住,抱着孔燕燕,放声大哭,嘴里悲鸣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拿命去拼吗?你想一想你的父母,你的亲人,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加在一起,难道还抵不过他一人吗?”
    孔燕燕一愣,笑了,慢慢的拭去嘴角的鲜血,淡淡的说道,“是啊,值得吗?仔细想想,也蛮奇怪的。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是三个月而已。可……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不用分开的那种。嘻嘻,是不是有些无耻?咳咳咳,可惜我……怕是……”
    “咳咳咳。”这次女孩儿咳的更加厉害,连额头的青筋都半天下不去。
    田依人泪眼惺忪的望着门口,心急如焚。
    “这世上的告别仪式有很多,比如喝酒、旅行,或干脆痛哭一场,我不想那样。我怕他会忘掉我。非常怕。依人,你说这场婚礼能不能作数?”女孩儿眼巴巴的瞅着田依人,嘴角殷红。
    田依人咬牙笑道,“怎么能不作数?他敢不承认,我让我们家老于拿鞭子抽他。我跟你讲,我们家老于真的有条鞭子……燕燕,你千万别睡,呜呜,你敢睡着,纪婉彤可就真敢把他睡了。你知道的,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别睡啊。纪婉彤,你死哪去了?呜呜呜……”
    孔燕燕一脸淡然,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原来人生中大部分告别真的是悄无声息的,只是仍然希望你可以记住我,记住我留在你腕上的牙印,记住我……”
    说完,一头栽进田依人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田依人搂着女孩儿,嘴张的老大,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响。
    大悲无声,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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