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晚间,风雪更盛,很快便将整个龙城包裹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天地缟素的灵堂。
开发区,瘟村。
一处简陋的民宅里,燃的正旺的地老虎将寒夜的风雪隔在门板外。屋内四人精赤着上身,在热火朝天的推牌九。
却是冯三、马二拐、白老全、以及久未露面的将军。
成捆的现金堆满了方桌,尤其是白老全面前,估摸着能有几十万。
“三哥,事情的首尾都利索了,接下来……。”白老全一边将几捆现金往前推,一边说道。
“嗯。全哥,接下来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趁着风大雪大,正好上路。桌上的这些,算我们的一点心意。”冯三将手中的牌直接扔掉,笑着说道。
白老全一惊,抬眼望着三人,满面戒备之色。
正好墙角的电视里传出一段对白,“这么多年了,老板的脏事儿,都是由你出面处理的。你觉得,他会轻易放你离开吗?”
这句刚说完,便开始插播卫生巾广告,可屋里的气氛却微妙起来。
冯三笑了笑,慢慢的起身,将桌上的现金收拢在一处,说道,“不要瞎琢磨。咱们的老板不一样。”
白老全勉强笑笑,说道,“任总那里,自然没的说。你这里……却……”
话没说完,其意已明。
马二拐的脸色也变了,抬手搓着胸前的纹身,说道,“三哥,你怎么说?”
将军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门口,脚下开始续力,只等冯三一个眼色,便准备暴起伤人。
冯三察觉到将军的意图,先向他微微摇头,才对马二拐说道,“知道你们怀疑我。不要紧。孰是孰非,日后自然明了。可今晚,全哥一定要走。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马二拐与白老全互视一眼后,慢慢的站在一处,照旧是白老全先开的口,“三哥,这是任总的意思?”
将军笑了笑,看向冯三。
冯三迟疑片刻,摇头说道,“不是任总的意思。”
白老全盯着冯三,并不感到意外,“呵呵,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莫非我白老全挡了三哥的财路?”
马二拐的手已经摸向桌底,随时准备掀桌子,借以逃生。
一直冷眼旁观的将军也慢慢的站起来,双手成拳。
冯三止住将军的动作,叹道,“全哥,任总打算保麻四一条命。”
剩余三人一起傻眼,尤其是马二拐,额头的青筋跳的老高,喊道,“保他?为什么?那个二五仔。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动手除了他。省的……”
冯三一抬手,止住他的话,摇头说道,“麻四已经抗下所有的事情,包括环路上的那起意外,甚至……更多。”
马二拐滞了滞,抬腿一脚,将椅子踢翻,恨恨的说道,“他的算盘一向打的精细,反正也必死无疑了,不如充条好汉,博个生机出来。”
冯三看着那张椅子,淡淡的说道,“他本来可以走的。”
马二拐闻言,冲地下吐了口唾沫,不再出声。
白老全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案子已经定型,想要刀下留人,难。”
冯三走过去,将椅子扶起,慢慢的坐了,说道,“是难。不过,任总已经着手,能不能成,就看老天爷肯不肯给他条活路了。”
白老全也坐下来,望着一脸诚挚的冯三,涩然笑道,“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成事儿的把握大一些?”
冯三看了看几人,叹道,“让你离开,跟麻四……无关。”
白老全脸色一黯,低头说道,“那……”
冯三苦笑一声,说道,“跟任总有关。”
其余三人同时一惊,齐声叫道,“什么?”
冯三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当年他为三老财辩护,将死刑改判无期的事儿,你们俩应该有所耳闻吧。”
马二拐与白老全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扯到三老财身上,茫然的点点头,没有出声。
冯三接着说道,“大家只看到三老财逃出生天。却不知道事后,有些人盯了任总整整一年。如果不是张景瑞极力回护……事情不会轻易完结。而这次的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我不说,你们也清楚。万一麻四依葫芦画瓢,也留的性命。那……里外得罪的人,就更不知有多少。”
“于是,苟孝德的死便成了一颗雷。”白老全这才明白让他离开的用意。
冯三目光闪了闪,点头说道,“连明书记都敢动的人,只能是张恒,而不是你白老全。”
马二拐皱了皱眉头,问道,“听你这意思,莫非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
冯三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只是怀疑,倒是不怕。怕就怕他们有样学样,也来个死无对证,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
屋里一阵沉默。
“爆炸案,我不担心。无论是谁,说出大天来,明书记也是咱们救得。可苟孝德的死,漏气的地方太多……”冯三说完,怔怔的望着白老全,满脸凝重。
“这些……任总清楚吗?”马二拐迟疑一下,小声问道。
“有些事情,他知道了,只会更难做。”冯三淡淡的说道。
“呵呵,没想到地下通道刚挖好,我居然成了第一单生意。”白老全摇头苦笑。
“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事不宜迟,拐哥,你送一送全哥。”冯三望了望窗外的风雪,说道。
等两人走了好一阵,将军才凑到冯三面前,问道,“三哥,为什么不干脆……”说着向下挥了挥手,作劈砍状。
冯三眼睛一瞪,厉声呵斥道,“不要乱来。他们俩不比张恒。”
将军嘿嘿一笑,抓起桌上的牌九,看了看,说道,“三哥,张恒的死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任总那里……”
冯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再等等吧。总之,你千万不要乱来。如今,骡子已经是有家难回了,我不想你也那样。”
将军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三哥,咱们的老婆孩子都在外边,还回来干嘛?”
冯三望着他,良久之后才说道,“终究是寄人篱下,有什么值得高兴。”
将军讪讪一笑,急忙点头称是。
“余燕来那边有什么动静?”冯三转过身来到窗前,望着铺天盖地的雪花,说道。
“一直在山南招待所待着。对了,下午的时候,胡子打来电话,说好像有人见过余燕来。”将军猛然间想起,急忙说道。
“嗯?好像?难道他不认识那人?”冯三皱着眉头问道。
“他说,下午的时候,余燕来被带离羁押场所,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又被送了回去。随即有一辆车驶出宾馆。过关卡的时候,他还特意瞅了一眼,是个老头,眉毛挺长……”将军刚说到这儿,就被冯三脸上的神情吓呆了。
冯三像见了鬼似的,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
两人联手对敌十余年,历经生死,他还从未发现冯三憷过什么。
“三哥,你……”将军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
“白眉,是吴白眉。一定是他。”冯三没有听到将军的话,自顾自的喃喃低语。
翠府国际酒店。
“他同意了?”李诚看了看一脸不虞的金韬,笑着问道。
“吴白眉说的没错。只要摸准他的脉,即使明知是个套,他也会把脖子伸出来。”金韬摇了摇头,颇为感慨。
李诚听了,稍加沉默,才说道,“其实,以他的性情,未必适合呆在体制内。”
金韬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孙猴子都有金箍儿约束,何况是他?”
李诚点点头,岔开话题,“吴世恭来龙城了?”
金韬鼻子里哼了哼,说道,“狗鼻子够灵的。”
李诚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余燕来那里有什么,值得他大老远跑这一趟?”
金韬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回去问候奎去。我要休息了。”
李诚只得笑着道别。
临出门,身后的金韬才淡淡的说道,“明天一大早,我要赶早班飞机回京城。就不跟你们道别了。”
天南第二看守所。
麻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事到临头,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仍然让他彻夜难眠。
“四爷,醒醒……我是句磊。”从门缝里传来一阵声响。
麻四因为大案在身,为防串供,便没有安排同号。
他轻轻犯了个身,看了看门口的监控,小声说道,“小句,我听着呢。”
“四爷,家里让我带个信,有人明天要来看你。注意休息。”句磊说完,便没了声息。
麻四就更睡不着了。整晚都在琢磨,究竟是谁?能在这个时候,跑来看自己。
折腾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过去。随即又被开门声吓醒了。
“米四平,出来。”狱警板着脸吼道。
麻四无奈,顶着黑眼圈,蔫头巴脑的跟随狱警来的审讯间。
里边没人,狱警把他锁在椅子上之后,便离开了。
结果,他在里边一坐便是俩钟头,明明困的要死,可心又悬在半空,战战兢兢,几乎快虚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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