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如洗的天空中,骄阳似火。却有阵阵凉爽清风,不是吹拂而过,倒也并不觉得如何的炎热。算不上云卷云舒的洁白云层,时而像林间麋鹿,时而又像水中游鱼。形状变幻不定,恰似那世间女子的心性,令人咋舌称奇的同时,又觉无奈。
展翅高飞的凤头八哥,因为心中想着陈一剑的吩咐,所以并没有与往日一般,穿行于云层之间,俯瞰大地万物的惬意心情。
在飞到一定的高度后,它不再继续往上而行。而是看着下面小镇的轮廓,沿着既定的轨迹,来回将小镇全貌尽收眼帘。
名为福泽的小镇,从地上看确实觉得不怎么大。站在小镇入口,顺着两排高矮不同的房屋就能将小镇所有风貌纳入眼中。然而若是从高中俯瞰小镇,却会发现,其实小镇并非就这么点儿大的面积。除了沿河而建,与临街而建的那两排房屋外。在靠近街道这边,其实也建有着许多房屋的。
只不过因为视线的缘故,这些房屋被前面临街的那排挡住了而已。
凤头八哥大致数了一下,光是后面留出来的巷弄街道,就有着十几二十条之多。至于房屋,那更是多达四五十家。纵横交错,相互比邻。占地极广,完全不亚于衢城附近的任何一个小镇。
不过对于这些,凤头八哥只是看过一眼,大致将脉络记下后,便没有再如何去多留意。反倒是那些行走在阴凉巷弄街道的百姓,让它不由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其中一名胖子,走街串巷,一家一家的进出,让它心中产生出了一丝好奇。
也不是说这胖子的行为有多古怪,只是凤头八哥从来没见过,像他这种有钱人,怎么会和众多平穷百姓走的这么近。而且,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还和他们极为的亲切。这就让凤头八哥有些好奇了,在它的认知里,一般这种有钱的人,心里或多或少对穷人都应该是有着一股厌恶的感觉的。即使他们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伪装的很好,他们也一定不会有这人一此时的行为啊。
虽说它只是一只精怪,对于很多的人情世故都不算了解。但好歹它也是有着修行百年的,对于人性的嫌贫爱富它还是有所知道的。
因为心中有所好奇,所以它也就不再继续翱翔于高空中。一挥两扇漆黑的翅膀后,便直接朝着地面俯冲了下来。最后在一家有着二层楼的屋檐上,驻足停顿。
看着刚从这家大门走出的胖子,凤头八哥歪着头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当看到胖子又走进对门的一户人家时,它才再次一挥翅膀,落在那户人家的墙头。
走进门的胖子,在看到这户人家的主人就站在院中忙碌,也就没有往屋里走去。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开口说道:“老刘,最近怎么样啊,手头可还宽裕,要是缺啥的就和我说一声。大家都是厢里厢邻的,我又是身为镇长的,有需要尽管开口哈。”
正在忙着劈柴的男人,停下手头的事由,转过身来看着他。同样脸上挂着朴实的笑意,说道:“孙镇长有心了,有需要一定会和你说的。哈哈,自从你当上我们镇的镇长,我们百姓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胖子开怀的笑道:“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我孙仁可不敢独揽这么大的功劳。”
男人大笑着说道:“这有啥的,大伙能有现在的日子,本来就是你孙镇长的功劳。要我说啊,咋们那黄知县,就该挪挪屁股,把知县的位置让给你来坐。”
胖子佯怒道:“老刘,这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啊。黄知县多好一个人,你怎么能这样背后说人家呢。”
男人赶忙陪笑道:“是是是,孙镇长是有涵养的人,就不要和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一般见识了。”
胖子这才恢复脸上的笑容,对男人摆摆手说道:“那你先忙着,我去别家看看。记得,要是有困难就来我家找我。”
男人发自肺腑的微笑着说那肯定的,在一步一送将孙仁送出门后。这才重新返回小院中,继续劈砍着柴和。脸上的笑容,更是久久不曾落下。就连干起活来,好像也比刚才更加的有劲了。
接下来,孙仁又走进另一户人家。对他们说的话,也大都和刚才对那男人说的一般无二。
而凤头八哥呢,就这么一路跟着孙仁。每当孙仁走进一户人家中,它便会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呆着,然后听着他与人客套寒暄,等他再次出来。
一下午时间,凤头八哥也不嫌无聊,就这么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
福泽镇,靠东南方向,距离镇中小溪大约有四百步的地方,坐落着小镇的知县府衙。
府衙门口摆有两尊石狮,面容凶狠。一是用以辟邪镇宅,二是用以象征庙堂权威。
朝南开的六扇门,中间两扇和右边两扇紧闭着。只余下左边的两扇青龙门,此时正敞开着。
一般来说,最中间的两扇大门。只有在知县或者上头官员到来时,才会敞开。而右边的两扇白虎门,则只有当有死刑犯要被拖出去处决的时候,才会打开。
福泽镇的知县,姓黄名烨,乃是一名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刚到此上任一年。原本还满怀壮志,发誓一定要为百姓做点什么的他。如今却是志消意沉,只能终日窝在书房长吁短叹。
就连往日最喜欢看的圣贤书,如今看到了,他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将其无力的丢放在书桌的一旁。然后提不起半分精气神,颓然趴在书桌上。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一名着装素雅,脸上略施薄粉的恬静妇人,手中端着一盏茶缓缓走入。对此,趴在书桌上的黄烨只是抬眼看了看她。见到是自己的结发夫人后,便又重新收回视线,再次萎靡的趴在那里,眼神呆滞的看向书房某一处。
女子在走进书房,返身关上房门后。便端着手中的茶,一步一步来到了黄烨身旁。看着再无半点读书人该有的意气风发的丈夫,女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悲痛的神情。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当初她就不应该求着自己的父亲,将丈夫调到这里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心中有些郁结的长叹一声,女子绕至黄烨身后。伸出如玉藕似的双臂,轻轻落在他双肩上,帮他揉捏起来。开口劝解道:“夫君,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像这种不成文的风俗,又不是只有福泽镇会有,很多地方都会有的。”
女子不说还好,这一说啊,黄烨心里头就愈发觉得憋得慌。就好像在心头上,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是喘气也难受,不喘气也难受啊。好像除了叹息,能让他稍微舒缓一些外,再无其它办法似的。
听着自己的丈夫又是长叹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眼中便愈发的忧愁。但既然她是来开导自己丈夫的,就不能将这份情绪表现出来。
宁静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收起心中的愁思,女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想为当地百姓多做些事情,可是遇到这种事情。别说是你一个知县,就是我们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对此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啊。你于其坐在这里发愁,还不如出去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下手呢。”
女子有着片刻的停顿,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何不找修行之人来试试?”
趴在书桌上,始终提不起精神的黄烨,在听到女子的这句话后,身躯不由地一震。猛然抬起脑袋转向身后,看着女子脸上的恬静笑容。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一扫这些时日积郁在心中的阴霾,无比开怀的对女子说道:“我怎么没想起这茬呢,得亏有夫人的提醒啊。”
或许是因为太过高兴,黄烨不由抬起一手重重拍在书桌。结果一时没掌控好力道,立马把他疼的抬手在空中抖搂起来,嘴中直呼着好疼好疼。
看的站在身后的女子,不仅对他翻起白眼。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心情大好的黄烨,哈哈哈大笑着站起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说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孩子,永远黏在你身边。”
女子眼中有幸福的笑意流淌,不加遮掩。同样搂住黄烨的身体,将脑袋轻轻搁放在他那双宽敞有力肩膀上。
接下来,黄烨马上吩咐下去,让县衙所有人都出去寻找修行之人。
对此,底下众人心中虽然有所疑惑,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走出县衙后,一群人这才聚在一起,相互猜测起来。
对于修士,身为官署中人的他们,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因为出于某些顾虑,所以朝廷其实早就将有关于修士的一些大致情况,专门让人编撰了一部书籍,发往全国所有的官衙府邸了。不为别的,就为以防惹恼到他们。
倒也不是说朝廷惧怕修士,只是纯碎的不想与他们为敌而已。
至于各种的缘由,恐怕就只有少数人能知道了。
——
坐在太师椅上的陈一剑,陪着袁小衫父亲有一没一句的闲聊着。
起初男人还会专挑一些道听途说而来,有关于江湖上的事迹和陈一剑闲聊。后来发现少年不仅对江湖事迹甚是了解,就是市井百姓的琐碎,一些个山上下水,包括耕田种地也十分娴熟后。话题就没那么僵硬,非要围着江湖谈论了。
两人从简单的种花养花,聊到耕田种地。又从下水捕鱼,聊到进山捕兽。最后,两人又聊到了木材上。一说到这个,男人眼中便不禁流露出一份自豪的神色来。指着身后的二楼小屋,对陈一剑说道:“陈公子,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陈一剑将视线落在小屋上,看了片刻后。开口微笑着说道:“虽然比不得大家大户的房子,但胜在一个素雅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整栋房屋的木材,应该是取自于比较难寻的香楠木吧。”
男人得意道:“没错,当初为了找这么些个香楠木,差点没把我累得够呛啊。这香楠木据《草木经》一书上记载,十年长一丈,有淡雅清香流溢,不仅能祛除湿气,还能起到安神的效果。若是放上一节在房中,晚上睡觉都能睡得特别踏实呢。”
陈一剑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效果。”
男人又说道:“你再看看格局?”
陈一剑便又将视线落在小屋上,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后。说道:“唯一的亮点就在二楼阳台上吧?”
男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陈公子果然好眼力。”
男人伸手指着那处阳台说道:“是不是很有惬意的感觉。”
陈一剑点点头,刚想说话。忽然他眉头一皱,对男人起身有些歉意的说道:“袁叔叔,我出去解个手,一会儿就回来。”
男人笑着点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歉意的。人有三急,这本就是最寻常的道理。
可能是担心陈一剑第一次来福泽镇,有所陌生。在陈一剑站起身的时候,还不忘对他大致说了一下路线。
陈一剑微笑着离去,很快转身消失在小院门口。
没有动用神通,他就这么沿着脚下的小路,一路朝小溪上游的方向漫步走去。在将至小溪尽头时,他便看到有些狼狈的黄鼠狼,正站在一棵柳树低下,对着凤头八哥埋怨着些什么。
陈一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快走几步来到两人身旁。打断黄鼠狼喋喋不休的抱怨,开口询问道:“怎么样?”
被打断的黄鼠狼,显然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服。瞪了一眼刚要开口的凤头八哥,便抢先说道:“大哥您猜的果然没错,就是……庙里面的那东西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和他交过手,感觉修为和我差不多,但……”
说到这里,黄鼠狼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摊开双手,对着陈一剑耸耸肩。显然,它此时狼狈的形象,就能说明一切。
陈一剑微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凤头八哥。问道:“你那边呢?”
凤头八哥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说道:“一切都挺正常,唯独那个叫孙仁的,总感觉有些奇怪。”
陈一剑问道:“怎么个奇怪?”
凤头八哥摇摇头:“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奇怪。”
陈一剑再次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两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接下来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两人应声离去。
陈一剑也转身往袁家走去。
忽然,他想起一事来。脸上不由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一会儿就能吃到小衫做得饭菜喽,不知道味道会怎么样呢。”
——
湍急的河流,名为叱水河。绵延数百里,从横穿大半个西秦的大江,‘烟云’中分支而出,一路向北流淌。
叱水河深数十丈,河水浑浊,不见其底。在河床的某一处,建有一座辉煌大殿。殿门口悬挂牌匾,与河边黄鼠狼所看到的庙宇上所挂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处的牌匾叫叱水庙,而此处的则是叱水殿。
此时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正坐着两人。其中一人的模样,与小庙中那泥像大致相似。披头撒发,面容凶悍,身材魁梧。显然,他就是这条河流的河神。
而另一人,则是满头白发,一袭灰色长衫,脸上挂有儒雅笑意。若是陈一剑在此,一定能够认出,这老头就是那枯坟中,与他有过短暂交手的老儿。
率先开口的,不是河神,而是白发老儿:“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堂堂一河之神在面对这老头时。凶悍的脸上居然全是谨慎、恭敬,就是开口回答老头的话,语气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回仙尊,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就差明日的最后一名。只要明日午时一到,就能为仙尊全部准备齐全。”
老儿点点头,儒雅的脸上很是欣慰。说道:“放心,到时候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少你的。”
河神赶忙从位置上站起,对着老儿深深一揖到地。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多谢仙尊赏赐!”
老儿微笑着轻嗯一声,便不再开口。转而将视线望向大殿之外,好像在那里,已经站着八十一名童男童女一般。
——
重新回到小院中的陈一剑,正好赶上吃晚饭。一见他回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立马站起身朝他招招手。说道:“陈公子快来坐,饭菜已经准备好,就等你上桌了。”
陈一剑笑着快走几步,来到男人身旁,跟随他一同迈入小屋之内。
因为他们家吃饭的桌子就放在小屋大厅,所以陈一剑刚一走近小屋,就已经看到了整齐摆放在桌上的四五道菜肴。
中间最大的一盘,是一道鱼汤。光看鱼汤的颜色,和闻着从中散发出来的香味,陈一剑就觉得胃口大开。余下的四样菜,有荤有素,皆是色香味俱全。
寻常百姓家,能有这样的待客之宴,其实已经算的上是极佳了。
陈一剑没有听从男人的意思,去坐那上首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男人的右手边,就是左为贵的那个位置,他也没有去坐。在他的观念中,就算是在尊贵的客人,也要有个长辈顺序之分。不能只尊敬一家之主的男人,而去忽略家母的存在。既然是客,那这点最起码的宾主礼仪还是要讲的。
虽然这个礼仪和别人有些不同,但陈一剑自己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他这里,是完全不复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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