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虚伪之物

    
    “好吓人的招意！”
    直视着这一场面的双眸中满是叹服和向往，王小虎不由自主的说道。
    “招意？”
    ——所谓招意，具体说来是局限于某个特定的招式之内的存在。它既是形神内外的统一，也是虚实有无的协调。生于意外，又蕴于象内，是一个极高的境界。
    而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招意也可以称之为剑意。剑意是剑客对于剑的领悟达到一个空前的境界，并且洞悉了其本源，洞悉了剑的高贵、剑的冷傲、剑的犀利、剑的本心。
    这是剑的溯源。
    因此当一个剑客真正领悟剑意的之后，便能充分发挥剑的本源特性。无招胜有招，一切发乎本心，与剑融合，这个剑就活了。
    然而，在这条道路的延长线的尽头，也就是剑意的巅峰之上——剑意甚至可以不假外物的显化，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
    不毁坏周围的一草一木，却能将一个数百年功行的魔道老怪生生抹杀，这就是剑圣那一剑的真正面目。
    这个未曾所闻的词让陆雪琪一时不能理解，但同时她也意识到，可能一个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的大门正摆在自己的眼前。
    努力的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剑，奇怪的是脑中却模糊一片。能够被自己记忆并理解的只是整体的框架，细节部分却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
    这个结论让她一直以天才自居的尊严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她的内心却并无一丝的消沉和气馁，反而更加投入的钻研其中，不能自拔。
    剑圣悬着的右臂向上一辉，半空中那凝固的粉色樱雨便被一股微风卷走，转眼就消散一空。
    “方才那一剑，你记下了多少？”
    剑圣威严的声音传来，陆雪琪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仍在脑中仔细的思虑回想着。
    有些奇怪！他没有用“领悟”这个词，却问陆雪琪“记下”了多少。
    原本是有些微微的踌躇，但是随后她却以坚定利落的语气回道：
    “四成！”
    本来她在说出答案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令人失望”的准备，但是面前的剑圣听闻却忽的转过身来。那一双直视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金色的威容之上露出爽朗的笑意，剑圣笑着点头。
    “好！好！不想老夫还是小觑了你。”
    听到这话陆雪琪在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但是面色却不表露，只是对剑圣抱拳施礼。
    目光又上下打量了陆雪琪一会之后，剑圣脸上的笑意一减，看向了一旁的王小虎。
    王小虎见他接下来看向自己，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剑圣语气忽的一转，用诘问的口吻开口向他道：
    “你又记下来多少？”
    “呃——内个——我——”
    心中微微的慌乱表现在脸上成了不知所措的窘迫表情，王小虎心中感到一阵的不自在。说来惭愧!自己枉受剑圣调教多年，但所领悟也不过是其身上皮毛，更遑论得其精髓。
    方才的那一剑，老实说他只记住了不到半成。这其中还是考虑到自己此前的积累而得出的结果。 而这与完全不曾接触过“招意”这一概念的陆雪琪来说，相差何止是区区的三成半？
    这下陆雪琪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女子柔嫩的嘴角隐约带着俏皮似的意味向上一挑，微笑中似乎还流露出一丝得色。
    见王小虎支吾了半天也答不上来，剑圣也摸清了他的底。口中冷哼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朽木一根！”
    这话一出口登时让王小虎脸色涨红，少年的目光本能的向身旁的陆雪琪扫去，却见她正以一副莫名的微笑表情看着自己。登时王小虎脸上的热度又涨了三分。
    远处的天边，渐渐的露出一抹白色，这预示着此前那漫长而充满杀戮的夜晚终于迎来了尽头。
    剑圣转过头向着远方天际遥望。
    ——泛白的半边天空中隐约能看见一团浓重的乌黑云团，如一头桀骜不驯的凶兽，在天边猛烈的翻滚着。
    金色的双眸中浮现出担忧的意味，但是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剑圣头也不回，对着身后仍脸色微红的王小虎，扔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随我习剑数载，虽未大成，但圣灵剑法中“有情剑”的部分都已掌握，再配合上冰天回决，应该也足以自保了。”
    圣灵剑法大致可以分为[有情剑法]和[无情剑法]两个层次。
    所谓有情剑即是「剑一」至「剑十八」的部分，这十八式剑招出剑俱都奇快无比，凌厉异常。而这其中犹以「剑十八」为最，此一招乃是取「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之意，招至妙处能以剑网困敌。但此招虽然精妙，却是杀意不足，出招之间多有余地，因此乃是有情的剑法。
    而「剑十九」至「剑廿二」这四式剑法的风格则与前十八式大不相同，出招之间俱是狠辣无情、杀意毕现，乃是绝情绝义的剑法。
    对于剑圣突然说的这句话，王小虎脸上微微一变。他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因此话音中不由得少了些底气。
    “师——师傅，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
    剑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自顾的说道：
    “虽然你悟性不高，但只要今后勉力修习，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你要记住，绝不能堕了我剑圣的名号！”
    “—是——是！可是您——”
    在王小虎讷讷的回应中，剑圣终于说出了对他如惊雷般震耳的话。
    “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为止！”
    干脆利落的话音如断冰切雪，但却与他此刻脸上那有些沉重的表情不大相称。
    王小虎脑子里似是嗡的一声，脚下登时一软，他瞪大着眼看着剑圣的背影。
    “你到底在说什么！！”
    “有件事，非做不可。”
    “什么事？”
    看着远处天边那团黑云翻滚的愈发剧烈，剑圣眉毛一皱。
    “不！来不及解释了！”
    剑圣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陆雪琪命令道：
    “你二人马上离开这个岛！”
    陆雪琪脸上先是一愣，但是还未等她做出回答，王小虎却是跳脚叫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 话音未落，却是剑圣隔空一指，封住了他胸口穴道。
    “带他走！”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口中道：
    “前辈——这——”
    “快走！”
    冰冷的语气毫不容情，陆雪琪不敢违逆，只得扶着王小虎僵硬的身体，御起了天琊神剑。
    见证二人御空而去之后，剑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随后，金色的身躯拔地而起，在初升晨光的洗礼之下，黄金的尾迹逆着太阳，飞向了天空的尽头。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前。
    战场的变化是出人意料的，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怎样匪夷所思的变故。
    所以，当“那个东西”出现之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是什么？”
    在惊愕无声的人群中，苏茹紧握着衣角的右手攥的发白，仰视天空的眼球微微颤抖着，脸上的惊恐表露无遗。
    其实不单是她，此刻在场的二百多人中，无论正邪，他们脸上的表情都露出同一个意思。
    所有人的双目，都仿佛被天空中的“那个东西”牢牢的吸摄住了，难以挪动半分。
    深夜的天穹幕布之上，横亘着一个占据了半个天空的“太阳”。
    ——黑色的太阳！
    那是比黑夜更深邃的黑暗，圆形的球体表面翻滚着紫黑色的云团，让这个物体更加的容易与周围的夜空区别开来，即使在暗夜的天空中仍是那么醒目。
    狰狞翻滚着的紫黑色涡流洒下同样颜色的光幕，照在了下方被先前的雷击震晕的夔牛那硕大的躯体上。
    随着光幕照下，夔牛如山般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可以看到的是，当紫黑色的光幕接触夔牛的皮肤之后，原本刀剑不伤的厚实皮表随即便腾起大片青烟，仿佛被岩浆灼烧了一般。
    但是，尽管巨兽那庞大的躯体因为痛苦而在地上挣扎扭动，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身来。紫黑的光幕仿佛有着万钧巨浪般的沉重，将它的身体死死的压在地面之上。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夔牛的身体上腾起的青烟中开始掺杂其淡淡的白色雾气。与升起不远便消散的烧灼皮肤的青烟不同，白色雾气人一道逆流的瀑布一般，沿着光幕的轨迹，飞入那漆黑的“太阳”中。
    尽管这匪夷所思的异象一时惊呆了下方的人们，但是在最初的震撼过后，终究还是有不少人先醒悟了过来。
    “它在吸食夔牛的精气？”
    鬼王宗主不动声色的将身边的碧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一双望着天空的眼中满是思索和忌惮。
    “爹爹，那是什么？”
    不同于他，碧瑶只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面对着如此诡异震撼的景象，早就失了方寸，被父亲拉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惊惧。
    鬼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念思考着眼下的处境。
    原本用来封印夔牛而准备的“困龙阙”法阵此刻已完全崩溃，单凭手中的伏龙鼎是绝对无法与此刻那未知的事物抗衡的。
    虽然很可惜，但是好歹自己在刚才就已经有了退走的心理准备。
    不由自主的，他将此前发生的异常之处和现在的天空中的东西联系了起来。
    那捉摸不定的诡异力量，那种如影随形的不祥感觉。
    ——方才在暗处削弱我四灵血阵的，恐怕就是这东西！先前隐在暗处，而待阵法被神剑御雷真诀摧毁之后，这东西就出来坐收渔利么？
    心中正这般推测着，眼前忽地白影一闪，却是青龙走上前来。
    “宗主，眼下该如何是好?”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鬼王对青龙反问。
    青龙四周看了看，心中登时有了大概的数目。
    “除却维持阵法的弟子全数死亡之外，并无太大的损耗。”
    鬼王点点头，似是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龙兄，烦你暗中通知众弟子，一有机会，分散突围！”
    青龙无声的点点头，然后又无声的融入人群之中。
    与他们的反应差不多，此刻正道中人也大都回过神来，青云门的三大长老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那东西很危险。”田不易脸色谨慎，对苍松和苏茹二人道。
    “那我等眼下如何？”苏茹问。
    田不易微微沉吟了一下。
    “妖人的阵法已经被我二人摧毁，想来他们再难成事，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眼下——”
    他话没说完，看向苍松。
    苍松接口道：
    “眼下境况不明，天上那东西魔气滔天，定是极为凶险之物。只是看它此刻似乎正忙着吸食夔牛的精气，还没有其他的动作。”
    意思很明确，二人都认为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苏茹点头，然后没入人群中告知众人。
    随着消息的传递，正魔两道人潮都开始涌动起来，随后，正魔两股人马向着两个方向往外撤退。
    但就在这时，原以为还会继续持续现状的黑色太阳却发成了异变。
    一声模糊重叠、难分粗细的呼喝声，从天空中的黑色巨日中传来，嗡嗡回荡的音波响彻了整个天地。
    “想跑？你们———都是老子的粮食！”
    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刚落，还未等下发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原本只照向夔牛的光幕突然疯似的猛涨，并且范围也是随之百倍千倍的扩张开来。
    只过了万分之一个弹指的功夫，已将场中百多人尽数笼罩在其中。
    来不及御剑，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在这诡异光芒的照耀之下，所有人的法宝都敛去了光辉，所有人的眼中都被恐惧所填满。他们在光幕中，一动不动，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静止的人偶。
    无论是道行高深的前辈宿老，亦或是修为浅薄的年轻后辈，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反抗的权利，任凭那紫黑光芒不断的摄取自身的真元灵力，却丝毫无法反抗。
    对于在九空无界中存在了数千年的魔魁来说，眼前的这些所谓的修道众人，实在不过是一些强壮的蝼蚁罢了。
    下方源源不绝的生命元气不断的注入自己的魔身，魔魁感受着自身力量的增长，心中的自信越来越盛。
    “嗯。那煞星就在附近，稍后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以谢老子心头之恨！”
    他本是为了躲避剑圣逃到了这流坡山上隐伏，只待那夔牛出世之后，便将其吸食。
    然而意外的是被同样打夔牛主意的鬼王宗先行了一步。
    因为怕暴露自己的魔气而被剑圣察觉，所以一开始他只是在暗中作梗。以自身魔气一边削弱困龙阙法阵的威力，一边激发阵中夔牛的凶性，以期让鬼王宗主的盘算落空。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实在是好的出乎魔魁的预料。赶来的正道众人竟然将法阵击溃，这无疑帮了魔魁的大忙。当即再也不管自身暴露与否，现出身来收取渔利。
    他很自信，只要完全的吸收了夔牛的生命元气，就一定能抗衡那个煞星了。
    ——至于那些蝼蚁般的人类，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的附属品罢了。
    “哈哈哈哈——尔等——都是粮食！——哈哈哈哈哈——”
    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们被毫不留情的吸取着生命，片刻之后，几个修为浅薄的人终于被吸干了自身的全部精气。原本饱满的躯体渐渐变成坍缩干瘪的干尸，痛苦的死去。
    然而更可怕的是，死亡的数字正在如雪崩般呈几何级数增长着。
    七人、十八人、四十人、九十人。
    在这一刻，生命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坚强和珍贵，被当做破败的枯草一般毫不留情的扔下了漆黑的深渊。
    无论正邪，不分善恶。在这片绝望的天空之下，生命以“条”为单位，排着队列无声的迈向死亡。
    ——没有苦叫。
    ——没有哀嚎。
    一切生命都在诡异的寂静中消逝，只有那疯狂的笑声在天空兀自回荡着。
    活着的人数在不断的缩减，唯有为数不多前辈高人和修为扎实的精英弟子仍无声的存在着。
    但是结果——似乎也是一样的。
    天边，久违的阳光露出了一丝缝隙。温暖的光芒穿透黑暗的天际，向着绝望之地洒来。
    本以为真正的太阳的光辉能够驱散一切黑暗。
    但是柔和的晨光照向紫黑色的光幕之上，却并不能将其撼动分毫。那漆黑的太阳，仍高高的悬于天空。
    “哈哈哈，天无二日！你也要臣服于我！”
    黑色巨日随着话音抖动，魔魁的声音中满是不屑和疯狂。
    这时，一束远比阳光璀璨耀眼的多的金色豪光，从初生的朝阳中泵现。带着一股截断一切的决绝，撕裂了空间。
    久违的光明终于与原暗碰撞，随后，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