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遥遥相拜过老相公饮完盏中美酒,三郎言称告罪离席要到边军兄弟那里走上一遭,此举亦是今日与众位军头宴饮题中应有之义,秦肃自是呵呵笑着点头应允。
眼见其将手中小小的酒盏换做了大个儿的海碗,大兄便知“面白心黑”的白衣三郎此举定然是要酣畅淋漓地欺侮一番那些已是有些熏熏然的醉猫。
笑看着三郎方自兴冲冲地拔腿而去,孰料转瞬之间这厮又急匆匆地抬腿而回,秦肃与闫超惊诧之际遂看那威名赫赫的白衣三郎形同做贼一般,鬼鬼祟祟地将闫超送与他的洞藏烧酒黑釉小坛拢在了他那宽大飘逸的袍袖之间,稳稳攥于手中直奔管家秦亮而去,伏于秦亮耳边嘀嘀咕咕耳语了几句,待秦亮明白了三郎的藏酒意图之后,方才悄悄放下酒坛心得意满间重又返身杀将了回去。
呵呵,原来这厮去而复返不是为了别的,竟是独独惦念着怎地能将那坛子极为难得的洞藏烧酒藏好而已!
秦霄此番鬼鬼祟祟隐匿美酒之举,立时便引得闫超掩嘴葫芦窃笑不已,更是将其大兄秦肃气得是冷笑连连嘿嘿不绝。
“嘿嘿!荒唐至极!三郎此子真乃是个荒唐小子!嘿嘿!……”
“闫超,吾家三弟精明睿智远在秦某与二郎之上,且武功了得颇具文学才艺,只是小子性情率意跳脱行事往往不拘一格毫无半分规矩可言,如此年纪行事之举竟还如同一个未曾长大成年的孩童一般,与其顽皮不堪的小二郎侄儿真乃是有的一比,行文士之风参加科举为圣人拣选之事与他说不得,遵人伦大道婚配成亲之事更是与他说不得,放浪形骸快意任性,嘿嘿!真真是思之便令秦某是哭笑不得!”
“呵呵,秦公不必如此苛责许多,三郎行事看似不拘小节却与大义正途相符无缺,想来三郎自是有他其中的道理,命数于此秦公就莫要为此感慨颇多了!呵呵,闫某斗胆请再与秦公敬上一盏……”
“陈奇!来来!三郎与你干上三碗!……”
“痛快!痛快得紧!与你吃酒自是比陆五那厮要强出许多,三郎最看不得那厮扭扭捏捏的做派,吃个酒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令人见之便已没了吃酒的心情,怎能爽爽快快吃得好酒呢?哈哈哈……”
“三郎记得你的名字唤叫殷祥,哈哈哈!前几日于崤山故道驿站之中偷酒未成反遭了秦某的毒手,哈哈,来来,今日三郎便与你吃酒赔罪,只是今日之碗中美酒已然与往日所谋之酒大不相同而已,哈哈哈……”
“齐克尔、杨全、燕老四……你等一群夯货干坐于此间却不尽兴吃酒有得何等意思?呵呵,来来,三郎与你等连干三碗今日某等不醉不归!”
“果然豪爽得紧!不愧是果毅都尉齐国平齐某人所信赖的心腹之人,痛快!……”
“齐克尔今日倒是内敛腼腆得紧,一改往日里嘴碎手勤连连举杯邀饮的做派,真真是令人奇怪莫名!哈哈哈!莫不是得了甚的稀罕宝贝不成?!……呵呵,莫要慌张与三郎解释那么许多,这些只是三郎吃酒之时的玩笑话而已,莫要当真……”
“真真是令人奇怪得紧!那个惯会撒泼犯浑与你等抢酒吃的偌大人熊怎地不见了踪影?入厕更衣自也需不得如此许久的光景,难不成是这厮一时酒醉掉入了坑中?”
“哈哈……嘿嘿……呵呵……”
“有那人熊在此混闹搅扰,某等见之心中甚是一个不爽,只是没了这浑人的混闹搅扰,某等自觉亦是少了几分吃酒的气氛,真真他娘的是令人纠结得紧,呵呵……”
“哈哈哈!三郎所言十之八九已是成真,此番可是真有那黑厮好瞧的了,哈哈哈!……”
看着英武俊秀的三弟与一众军头嬉笑怒骂率性洒脱爽朗率真的模样,秦肃脸上含笑眼眸闪动不无艳羡地言道:“三郎真乃是花样年华的风流少年!遥想当年秦某于常庆殿殿试进士科科举考试得中进士之时,亦是如同三郎今日相仿之年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洋洋洒洒,乃至今日……呵呵,及至今日秦某已是知天命迟暮年纪,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即便是秦某心中不愿以老夫老夫如此称谓,亦是螳臂当车徒呼荷荷于事无补矣!”
听了秦公此番感慨不已的言语,同样心有感触的闫超一面陪着笑脸一面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
“秦公所言极是!某看着三郎意气勃发洒脱率真的俊朗模样也是艳羡不已,只是三郎胸怀江湖快意恩仇此等洒脱率真实属英雄儿郎本性,秦公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胸中所怀却是治下的百姓黎庶,事关民生民计大事更是需得谨慎小心行事,心性使然故而与三郎处事行径大不相同罢了。”
“秦公如今已是朝廷尚书省尚书右丞的高官要员,如此年纪如此高位实属难能可贵,宣麻拜相一展抱负造福黎庶苍生更是指日可待,闫某斗胆再敬秦公美酒一盏遥祝秦公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宣麻拜相大展宏图么?!
值此波诡云谲云山雾绕之时局,能够自保其身已是实属不易,还要存着机枢相位的念头便属贪得无厌自寻死路,呵呵,只是此等本是朝堂之中隐晦忌讳之秘事,怎敢轻易说与他人知晓。
秦肃心中苦笑不已然脸上却是一副怡然为之的微笑模样,端起酒盏冲着起身敬酒的闫超点头示意满饮了此盏。
“呵呵,如此说来秦某还要借你闫东家之吉言了,呵呵,若得宣麻拜相定是不负圣恩不负黎庶,亦要对得起秦某经年苦读的满腹经纶与鱼跃龙门之时的一腔抱负!只是秦某并非那等恋权栈位之人,若能协理陛下勤劳政事清明政治造福黎庶百姓,秦某定会鞠躬尽瘁不敢稍有懈怠之心,若是……呵呵,秦某亦可告老请辞挂冠而去回得故土孝敬老母怡孙自乐,做得一个教授后生小子典籍学识的自在老翁亦是不错。”
“呵呵,好了闫超,秦某酒量浅薄,今日吃酒颇多已是有些不胜酒力,待秦某与那等虎贲壮士酒中猛人吃上一盏便要告辞离席,回到房中休憩一番也好疏散疏散这一把子不堪重负的筋骨。”
秦公此时辞席亦是题中应有之义,笑吟吟熏熏然的闫超未敢多言挽留,他正欲搀扶着颇有些酒意的秦公起身,忽闻楼下隐约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唉哟娘吔的吵闹呼喝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呯呯嗙嗙稀里哗啦像是碗盏盆盘碎落一地的响动。
听此响动像是有人与酒楼的管事起了甚的争执,一怒之下不但动手伤人且还砸了酒楼的碗盏盆盘等一应器皿。
如此这般真是奇了怪哉!
如今已是未正二刻时分早过了打尖用饭的辰光,怎地还会有人来到日昇酒楼且与店家发生了如此激烈的纠葛纷争?
即便是有人上门寻事,怎地不见酒楼的掌柜与二楼楼梯口处专一侍奉三楼贵客的仆役伙计前来通禀此事?
厅堂里的众人惊诧之余,脑海之中几乎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一个人熊般壮硕悍勇的黑厮形象。
不好!竟是胡杰那浑厮酒后生事惹起了祸端!
原想着胡杰黑厮借口入厕遁逃乃是不胜酒力寻个安逸的去处挺尸去了,不料想这个混账憨货还是借着酒劲发了酒疯,不但动手伤人还有动手砸人酒楼之恶行。
与边军兄弟一顿豪饮方自回到席间坐下刚刚夹了一筷箸的鱼脍放入口中,还未来及嚼上一口的白衣三郎立时间恼怒起身,扔下筷箸便要下得楼去,狠狠教训一番那个屡教不改如今还变本加厉出手伤及无辜的胡杰胡如熊。
正欲下楼查看一番详情的闫超慌忙挡在了已然动了肝火的白衣三郎身前。
“三郎莫急!莫急!还请三郎息怒!且让闫某下得楼去瞧上一番因果究竟,探明此事之后您再做计较也是不迟,如何?”
秦霄转脸看了一眼脸色已是铁青的大兄秦肃,见他微垂下颌略略点头,方才恨恨地一甩袍袖犹如赌气一般重又返身回到了坐席之上。
闫超的猜测也与众人一般,想的正是那身高七尺二寸,体重几以二三百斤的巨汉惹下的事端,东家心中虽也急于想赶到楼下探查一番究竟,但见白衣三郎已是勃然动怒挺身而起便要下得楼去,慌忙之间心思转念还是挡在了秦霄的身前。
若是恼怒不已的三郎此刻下得楼去,哪里还会有胡杰黑厮的好果子吃,必是痛下毒手狠狠地教训与那惯会惹是生非的黑大汉,如此一来,厅堂之中一众边军军头的面皮定然不会好看,莫如闫某先下得楼去问明事情缘由劝胡杰黑厮早些收手,如此一来既能将事情暂压下来,也能稍稍顾全一些边军军头的脸面。
至于那些碗盏盆盘此等器皿物什虽说也算值得些个铜钱却是无关紧要之物,受伤的仆役伙计便随他多歇息两日再与他多算几个铜钱亦能了事。
想定了此事闫超正欲抬脚赶下楼去,但听那楼梯之处噔噔噔噔传来一阵颇为急促的上楼声响,听那步点纷繁落下之声怕是足有七八个人一同上楼的气势。
怎地会有如此许多的人同时上得楼来?
难不成楼下惹是生非之人并非是黑大汉子胡杰么?
正寻思此间诸事颇为蹊跷的闫超,却被楼梯口处突兀之间的“咣当”一声巨响惊得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定睛看去之时,正好瞧见晕死过去的酒楼掌柜被人一把给摔在了地板之上。
将酒楼掌柜一把摔在地板之上的是六七个家丁亲随装束的彪悍壮汉,随在这几位壮汉亲随身后的还有两人。
头前一人头戴青黑色纱罗幞头软巾,身穿月白色窄紧直袖圆领襕袍常服腰扎布带,白底皂面的六合长靴,四十余岁上下年龄唇上短须下颌却是干干净净无有胡须,正一脸怒色恶狠狠瞪着闫超的中年汉子,紧紧跟随其后的是位管家模样行头一脸谄媚神色的家伙。
原来众人都意会错了此间楼下非是那胡杰黑厮惹出来的事端,而是这等不请自来强行闯入的不速之客所为,然此等搅扰日昇酒楼伤及酒楼掌柜砸了碗盏盆盘一应物什的了得人物一经现身,立时便将闫超闫东家吓得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躺倒于二楼隔间内挺尸此时依然睡得呼呼香甜的黑厮胡杰,若是知晓厅堂之中的一众人等俱是猜测于楼下生事的腌臜泼皮正是黑厮本人之时,想来一贯坚韧顽强甚喜招惹事端的胡杰定会哭晕在那茅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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