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四年(1576)4月18日,雨秋平将福泽谕楠留在浦户城指挥军队,自己则先一步跟随长宗我部元亲前往冈丰城。而他此次先行前往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在开战前抽空视察一下国会商人们开在土佐的工厂。
国会的豪商们前前后后在土佐也设立了大小上百座的工厂了,不过规模最大的工厂群就在冈丰城城下町的南边,涵盖了国会商人在土佐国一半的投资。
雨秋平抵达工厂群时,小西隆佐等商人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虽然在国会里,这些议员总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卑不亢的态度,和雨秋平肆无忌惮地讨价还价。可是到了境外,他们对雨秋平却很是尊重——他们的安危可都要靠着红叶军来保护呢。
“见过红叶殿下。”小西隆佐和其他近畿商人们齐齐向雨秋平行礼——不过仅仅是鞠躬礼罢了,这可把随行的那些已经跪下去的土佐商人给吓了一跳——岂可对雨秋平如此无礼?不过,在看到雨秋平居然毫无愠色,反而笑着和商人们打招呼后,那些土佐商人更是大跌眼镜。他们不知道,跪拜叩首的礼仪在雨秋家早已经被废除,即使是最窘迫的乞丐也不需要向雨秋平磕头。
“免礼。”在红叶军和参谋部抵达之前,雨秋平有一整天的空闲时间,因此并没有太着急,“带我看看你们开在这里的工厂吧。”
“是,殿下,请这边来。”
出乎雨秋平的意料,答话的居然不是站在最中间的小西隆佐,而是小西隆佐身后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这是…”雨秋平有些诧异地望向小西隆佐,发现这位一贯不苟言笑的老药商的脸上,此刻却泛起了慈祥的光彩。
“这是犬子行长。”小西隆佐指了指身后的小西行长,同时骄傲地对雨秋平低声道,“是咱们国会商人在这里的生意的总代理。平日里国会和土佐这里有什么联系和安排,都是行长他负责的,我只是偶尔来看看。因此,若是要带殿下参观,还是要靠犬子领路。”
“小西行长?”雨秋平闻言一愣,再次把目光移向了那个青年。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二十年了,也见了不少名人名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看到前田利家都兴奋地说不利索话的小年轻了。不过眼前这个人,却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感慨。因为他知道,这个叫做小西行长的年轻人,在前世的历史上会因为自己在军事、商业上的才能被擢升到一方大名,参与了文禄庆长之役,并作为先锋一路披荆斩棘地打到平壤,在两个月里将整个朝鲜摧垮。
而他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发生在明朝和日本的和谈期间。他的家臣和明朝方面的谈判使者沈惟敬两个人欺上瞒下,居然把整个明朝政府和丰臣政权都瞒在了鼓里,闹出了一则谈判的大乌龙。雨秋平依稀记得,他第一次接触日本战国史,就是自己读明史的时候读到了万历援朝战役里明朝军队和日本军队的交锋。以此为契机,他才开始涉猎日本史。因此,他对小西行长这个人物有着微妙的情感。没想到,这个把雨秋平引入他最爱的日本史大门的那个历史人物,此刻居然已经成了自己的下属,还比自己年轻不少。
“年纪轻轻,就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想必才干也不同凡响吧。”雨秋平笑着拍了拍小西行长的肩膀,勉励道,“今后好好干,我看好你。”
“多谢红叶殿下!”小西行长毕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初次见到雨秋平就得到这位闻名遐迩的武士的称赞和认可,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走吧,带我去看看吧。”
跟着小西行长和其他商人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工厂群。然而,让雨秋平有些意外的是,偌大的工厂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并没有多少工人在里面工作,诸多的场地和作坊都处于停工状态。
“这是怎么了,招不到人么?”雨秋平微微有些失望地向小西行长问道,“土佐不是该有不少人的吗?”
“启禀殿下,平日里工人是足够的。只是那些来工厂做工的,与我们签订的都是临时的合同,每年只有在农闲时才能做工,农忙时都要回去耕种。”小西行长似乎对工厂的状况了然于心,胸有成竹地答道,“而现在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长宗我部家的一领具足早已全部动员。诸多我们这里的工人都被召集回去加入军队了,因此才会出现工人短缺的情况。”
“如此就好。”雨秋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后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如果这里真的赚不到钱,那些精得要死的国会商人又哪里会一波一波地往这里送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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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察结束后,雨秋平就想在冈丰城城下町里找一家店面吃个晚饭。难得来一次土佐,也不能顿顿吃长宗我部家的宴会呀。他问了几个人,不少人都推荐北边山村里的一家烤鱼店。雨秋平反正也有空,就带着随从兜兜转转地向那边走去。走到半山腰时,雨秋平忽然发现一旁有一个小帐篷,上面画着奇特而又古典的图案,让他颇为讶异。
“这是什么?”雨秋平向一旁的侍从们问道。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
“松千代,你去看看。”雨秋平向朝比奈松千代挥了挥手,那个早就跃跃欲试的小子立刻快步跑了过去,在雨秋平喊停之前就一把撩开了帐篷的帘子。
“松千代,岂可如此无礼?”雨秋平透过帐篷拉起的帘子,看到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立刻对朝比奈松千代呵斥道。不过帐篷中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朝雨秋平微微颔首道:“既然来访,客人可是来卜卦?”
“女人?”雨秋平听到那清脆的声音后愣了一下,意识到坐在帐篷里的似乎是一个少女。“卜卦?”
“是,客人可愿一卜吉凶?”少女面不改色地坐直了起来,朝着帐篷外的雨秋平轻声道。从这一个角度,雨秋平似乎能隐约看清少女的衣着打扮——高高的黑色高帽子,两条丝线在下巴下面打了个结做固定。一身白色的袍褂上,绘着仙鹤的图案,腰间则是一条宝蓝色的腰带——这是阴阳师的打扮。
“这年头还有阴阳师吗?”雨秋平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觉得这应该是平安时代的风俗吧。不过,由于朝比奈松千代的冒失让雨秋平很是歉疚,他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那个阴阳师少女的要求,打算进去算一卦,也算是替朝比奈松千代赔礼道歉了。
雨秋平正准备推门走入帐篷时,森可隆和本多忠胜却一左一右地拦住了雨秋平。
“殿下,看那帐篷下的浮土,这帐篷是刚立在这里不久的。”森可隆压低声音在雨秋平耳畔道,同时用提防的眼神打量着那个阴阳师,“还请小心。”
“就这么大点的帐篷,里面又没别的人,里面那个姐姐一看也不是什么坏人!”朝比奈松千代倒是丝毫不懂规矩,没大没小地朝着森可隆嚷嚷道,“可隆大哥担心什么嘛!我要看算卦啦!”
本多忠胜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只是看了一眼朝比奈松千代,立刻就把那孩子吓得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去。
“怎么,客人可否有顾虑?”阴阳师见状却是丝毫不恼,而是把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毫无恶意。
“大师勿怪,还请让在下先行检查一下。”森可隆朝阴阳师十分歉意地鞠了个躬,“殿下的安危,不容半点闪失。”
“检查可以,但阁下不行。”阴阳师闻言却朝着森可隆微微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答道:“你不是有缘之人,不可踏入这帐篷。”
“哦?”森可隆闻言一愣,“大师何意?”
“阁下一行人里,唯有你们那位殿下和他身后的那位姑娘是有缘人,其他人不可踏入此帐。否则,会惹恼神灵的。”阴阳师边说边朝着帐篷外作了个揖,“实在抱歉。”
“啊,我吗?”站在雨秋平身后的叶谷穗子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只有她一个姑娘,试探性地向阴阳师问道。阴阳师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啊,殿下,要不我去看看?”叶谷穗子闻言一乐,倒是有些兴奋地向雨秋平主动请缨,“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任务呐。”
“额…”雨秋平犹豫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帐篷虽然有些蹊跷,但怎么也看不出像是有危险的样子,“那你去吧。”
“好呀!”叶谷穗子立刻兴冲冲地朝着帐篷走去,还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仿佛真的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一样。雨秋平目视了一眼本多忠胜,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把手握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
“估计是多虑了。”雨秋平借着日光看了眼帐篷内的构造,根本不可能藏人,也没什么机关。
然而,在叶谷穗子踏入帐篷的那一刻,两侧却忽然有了动静。紧接着,就传来了少女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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