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云影重重。花草的芬芳悠悠飘荡,山涧流水至上而下潺潺湲湲,仿佛天籁之音。界墟观掩映在几棵苍劲的松柏下,进牌楼,只见人迹寥寥,一派幽静肃穆。
三清殿内四盏木质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大殿照得通明。三清道祖像下放有一张檀木大案,案上磊着经书法帖,并有几方砚台陈列,笔筒内插着狼毫,案旁设蒲团数个,少年端坐于蒲团上,埋头抄经。
檀香袅袅,丝丝缕缕,香气里的甜腻让人头昏脑涨。长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少年展眼望去,小道童恭恭敬敬在门外行礼道:“柳公子,有人求见。”
少年抄经书正抄得气恼,抬手示意小道童把门关上莫扰他,并闷声道:“不见不见!”
小道童老老实实关上门,隔门接着说道:“柳公子,那人说自己姓沈,是来替你抄经的。”
闻言,少年欣喜无比,忙对小道童吩咐道:“是玦哥,快请!”
这厢话音未落,男子便撑着油纸伞,推门而入。湿润的夜风吹散大殿中檀香的甜腻,带来独属于雨夜的清新。少年当即扔下抄经的狼毫相迎,谁料一站一动间,牵动了白日身上的鞭伤,直疼的汗如雨下,不觉动作放缓不少。
“伤还疼么?”男子收起油纸伞,甩了甩伞布上的雨水,将其立于门边,关心道:“若疼便少动些,小心日后留疤。”
少年本欲撒娇,忽的瞥见男子的长袖被斜风细雨沾湿不小一块,便大口喘息,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连声道:“不疼不疼,玦哥不必挂怀。”
男子听少年声音抖成一团,再看少年衣裳被汗层层浸透贴在身上,缓缓叹了口气道:“莫要强撑,过会老老实实敷金疮药。”
少年犹忍着疼端坐,笑容犹如朝阳:“玦哥怎来此处了,我爹知晓么?”
男子走到炉旁给少年倒了杯热茶,道:“是义母让我来的,瞧我给你带了何物?”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包着油纸包的绸布放在案上。
少年接过来小心翼翼打开,里面的东西制作考究、酥脆可口,竟是自己最喜欢的荷花酥。他拈了一个塞进嘴里,味道十分不错,玦哥亲自买给他的,比别人买的好吃百倍千倍。抬眸,男子正心无旁骛的归置大殿杂物,少年眼神闪烁间,忽然眉头微蹙,露出苦色:“哎呦——”
男子果然转身问道:“伤口疼?”
少年双眼眯的狭长,雨夜烛光下流转着,风情自饶,他难为情地点头:“玦哥,霖儿好疼……”
整顿一半的香案被搁置,男子拿了金疮药扶少年到榻上:“快让我看看,哪里的伤口疼?”
少年原本就是强撑,方脱了靴,便瘫软在草席铺成的榻上,全身酸痛。男子伸手去解少年腰间衣带,少年躲闪着紧紧握住男子的手:“玦哥,我歇息歇息便好……”
“不上药如何能好。”男子修长的手挣脱出来,为少年解开衣带。兴许是怕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他的动作又轻又柔,九尺长的腰封落地,褪去素衣,那背上皆是斑驳交错的青紫痕迹,伤口触目惊心。
少年趴在软榻上,一颗心碰碰直跳。将头埋进臂弯,觉得后背一凉,他下意识回头,原是男子蘸湿巾帕抹了金疮药,一点点敷在伤痕处。
“上完药便不疼了。”男子见少年猛地一抖,以为他伤处疼痛难当,忙将动作放轻不少,并取来薄衣搭在他身上,又去试他额头温度,确定少年无大碍后,方缓缓舒一口气。
“玦哥……”
“来,霖儿,”男子避开少年的目光微微侧首,透过半掩的窗看向外面,泛起浅笑:“你歇着,我替你抄经。”
少年如何舍得让男子劳累,翻身下榻拦道:“玦哥整日劳累,霖儿有错,甘愿受罚。”
夜静山空,子夜的山寂静只余雨声伴虫鸣,氤氲的夜雾轻漫,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山林桃花犹摇曳残华。男子素纱直裾,捧一卷书倚靠在窗前,翻书时衣物随动作垂坠,勾勒出纤美的身影,一双蝴蝶骨若隐若现。
是夜雨声渐历,黑云尽去时,月已高悬中天。压抑的欲望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悄然弥漫,纤美的身影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翻阅几卷经文,心里却是越见浮躁。想不通,索性将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少年蹑手蹑脚到床畔坐下,但见男子熟睡,和衣而卧。情乍起,哪里管什么殿里供奉的三清道祖、三洞真经。许久之后,少年伸出指尖,偷偷朝男子面容触去。
月色穿窗棱,殿内留下满地银霜。两只湿透了羽毛的灰燕停落于窗台,它们亲昵低语、毫不戒备。少年嘴角微扬,将吃剩的荷花酥碎末撒在窗台上。两只灰燕啾啾鸣了几声,似是表示谢意,少倾,便离开大殿,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
清晨初日高照,鸟鸣啁啾婉转。少年的伤本就不重,自涂了金疮药将养一晚,更是恢复大半。抄完经书,下山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牌楼前的一颗柳树随风款款摆动,婀娜多姿,与旁边松柏的刚劲迥然不同。少年在树前停了会儿,抬手折下一段柳枝道:“明日便是清明,请玦哥替霖儿将这段柳枝带给姨母姨父,霖儿无法亲自扫墓,但求姨母姨父泉下能知霖儿心意。”
阳光万缕,撒在那男子雪白的衣袍上,如同金色薄纱。接过柳枝,男子摸摸少年头顶。纵然是殿顶的七彩琉璃瓦的光芒,也不及阳光撒在男子身上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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