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赫曦年,炎暑炽盛貌,历来多有大事发生。
当年恰逢祈鲲本命年,立春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新年除夕前的一个星期,久病的父亲终因不治撒手西去。全家人哀伤难忍,祈鲲祈鹏兄弟二人为亡父法事,春节期间大雪纷飞...
正是:
邻里贺春,亲朋纷至,
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撞门扉。
但舍中,碗筷一双,
菜几碟,供奉高堂。
疾风寒,孤灯烛影,
寒衾难眠。
而后数月,长侍左右,慰母伤怀,望能节哀顺变,驱散阴霾。
孰料仲夏酷热难当,体弱多病且长期抑郁伤感的母亲,不慎中暑晕厥。
鲲鹏兄弟慌忙送医抢救,心中不停祈求神灵,暗自默念呼唤祷告,执母之手,衣不解带日夜陪护一十九天。
暑月二十九日,慈母不治亡故,踉跄悲戚放声痛哭,满胸哀伤再难抑制...
慈母远赴天国,祈鲲思念、忧伤与日俱增,淌下的泪啊,比之前数十年流过的还多。
诗云:
日来抚像哀思,
夜里衔泪诗文,
终日想念,攒眉千度。
入口皆为苦味,
合目即现母归,
恍如隔世,度日如年。
短短半年时间,二老双双离去,祈鲲终日以泪洗面肝肠寸断。戊戌年的殇痛,永生难忘,感幸贤妻稚儿,相慰相伴,略缓愁肠...
祈鲲蓄须留发为父母守孝。每次泣拜墓前,感念双亲的恩情,不住深情地呼唤,在心底忏悔自己未能尽到孝心,虔诚地祈求神灵,佑护父母渡过彼岸,去往极乐世界,再无痛苦忧伤。
话说这一天,梅月初十,母亲远赴天国整整一百日。祈鲲如往常一样,焚香沐浴,手捧着鲜花,早早来到了父母的墓前。
龙泉山麓淫雨霏霏,乌云密布,四下空无一人,只听得林间风啸乌啼,更让人觉得无比伤感和孤寂。
祈鲲叩拜双亲,缓缓起身抹去泪痕,脑海中,不断闪过亲爱母亲的笑貌音容,仿如就在昨日。
顿觉心中酸楚无比,泪雨交织,又已模糊了双眼。
情到深处,不禁仰天长啸:
泣拜母冢前,
思念与日添。
子惭不知孝,
未常伴膝边。
愤天胡不吊,
厄夺母慈颜。
鲲鹏号哀怜,
再无母念牵。
众仙闻声侍,
送母渡梵天!
说来也巧,忽见天空中层层的乌云往四周散去,仅留两朵浅色云团挂在眼前,这时,透过云层洒下来的阳光刚好镶嵌在两朵云团的周边,泛着金光。细端详,两朵云团极似父母的样貌。
祈鲲抬眼望着这祥云降瑞,感怀神光普照,激动地向着云端里的母亲朗声颂道:
悲风凄,淫雨霏,
龙泉麓,香烛泪。
母仙去,百日新,
思如潮,泪难尽。
忆儿时,百天欢,
今相望,慰母安。
仰天啸,哀不见,
今世缘,来生念!
许久,望着天空,直至金光和那两朵云团悉数散去,重又乌云翻滚,雷声大作,祈鲲知是父母已随众神仙去,遂收拾好匆匆返回。
夜里,轻抚母亲的照片和诸件遗物,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祈鲲心绪起伏,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平静。夜深人静,衔泪诗文,不觉中竟昏昏睡去…
正是:
旧照伤怀泪婆娑,
母仪历历恍如昨。
爱似深海无以寄,
抚像依依送天国。
或是梦中,祈鲲搀扶着母亲的手,漫步在百花丛中,母子互道离别思念之情,难舍难分。周边众仙、童子、精灵嬉戏追逐,一片欢乐祥和。
忽见金光闪处缓缓走来一男一女二人,男的鼻直口方,眉清目秀,女的肤白如玉,发黑似墨,二人含笑来到面前驻足端详,周围众仙童子纷纷围了上来,欢呼雀跃:
“人祖、人祖…”
打量了片刻,那女仙微笑道:
“祈鲲依依不舍来看望陪侍母亲,孝心可敬啊!你可还记得我们?”
祈鲲一脸茫然,又转头看看母亲,母亲却笑而不语。祈鲲回头答道:
“不好意思啊,怪我愚钝,一时不能记起二位上仙。”
“不妨事,那时你还小,也怪不得你。庚戌四月初八,你初降人世时,我们为你赐福,如今能有如此孝心,难能可贵,也不枉我们对你寄予的厚望。”女仙笑道。
祈鲲听罢行礼答谢:
“感恩上仙的厚爱,感谢对我思念母亲之情的体恤,感谢二仙对我父母的关照!”
那男仙朗声笑道:
“善哉,子之言是,你命里机缘如此。而今,世间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今日就此别过。”
祈鲲愈发迷惑,急忙向二仙问道:
“敢请问上仙,命里我应如何?我想能再多陪陪母亲,行吗?世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一定尽力办好。”
那女仙悠悠说道:
“自是念你孝心感动天地,苍天亦垂泪,才得以母子相会于此。只是,观四海之内,阴气至满,阳气衰微,望你能振奋阳气,定要还大地一个生机盎然。待功成时,你们母子相会便无阻了。”
说罢,二仙飘然离去。
祈鲲紧赶几步问道:
“慢些走啊,请问二仙是谁?世间有何任务…”
“天机不可泄露,他日自能相会。”
随声音远去,二仙已不见踪影。
祈鲲知道已无挽回之理,只得作罢。母子骨肉难舍,依依惜别之情不须细说。
是夜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一觉醒来,祈鲲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帐之中,不见了昔日的房屋、桌椅,卧榻之旁摆放着一套古时的衣冠,祈鲲使劲眨眼摆头,疑似还在梦中。
这时,却见大帐外进来一个青衫少年,看到祈鲲已醒,忙躬身说道:
“公子终于醒来,可急坏我家主公了。”
“请问小哥,我这是在哪里?”祈鲲急切地问道。
少年一脸疑惑,说道:
“公子想必是受了惊吓,忘了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吗?那洪水第三次决堤,所过州县乡里房屋尽毁,人员和牲畜死伤无数,哀鸿遍野,亏得你领着民众,与我家主公指挥的大军一起奋战,筑堤疏导洪流抢救灾民。却不曾想被雷电击垮了那导流车,一根硕大的辕木倒下撞到公子头部,你晕厥已有整整五日,怎么呼唤都没反应,大伙都快急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
祈鲲满脸狐疑,想起身坐起来,却觉脑袋发胀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又欲往后倒去。
青衫少年忙上前扶住:
“公子先不要起身,请好好静养,待我去秉告主公。”
“还请问现在是什么时日?我们这是在哪里?”
祈鲲躺下,又向少年望去。
“哎,公子真是伤得不轻啊,今日是至正四年五月初八,日前不断大雨,黄河暴溢,北决白茅堤,又决金堤,我们正在抢筑金堤,防止洪水横贯。”少年答道。
“公子请先歇着,我这就去秉告,主公若知道公子已醒来,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少年说完转身跑出大帐。
祈鲲惊异无比,试着掐了几下胳膊感觉分外疼痛,分明不像是在梦中,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思念母亲,在梦中与母相会,巧遇二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觉醒来怎会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正在纳闷,忽闻得帐外纷繁嘈杂人声鼎沸,不一会,一大群人涌进帐来。
为首长者白面长须,双目炯炯,头戴尖顶圆盔,身披青色长袍,身后随众也头顶圆盔,文武装束不一。
白面长者看到祈鲲醒来无恙,欢声笑道:
“好啊,终于醒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雷电之中被那二丈余长辕木击中,尚能安然无恙,公子必是有神灵护体啊!”
“今日还得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那时,若不是你举杖拼命一挡,老夫必是会被滚下的巨木撞入洪流之中,万难幸免啊,公子请受老夫一拜!”
白面长者说罢深鞠一躬,后面随众也都跟着鞠躬行礼。
祈鲲忙侧起身扶于榻边,额首还礼道:
“老人家快请免礼,快请免礼,我这儿起不了身,实在愧以承受啊。”
白面长者礼毕笑道:
“不妨事,公子亦不必多礼,现在最重要是养好身体。”
这时,身后随从端来一把太师椅,长者缓缓坐下,继续说道:
“前几日在黄河边看到公子领民众奋力筑堤抗洪,为民忘我的精神着实让人敬佩,还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祈鲲一时愣住,被他问得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略微思量,缓缓说道:
“之前的事情我真是想不起,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记得父母给起的名字叫祈鲲,如今父母因病身亡都已不在人世。唉,我这受伤躺在这里,实在给您添麻烦了,还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啊?”
白面长者听罢点头微笑赞道:
“祈鲲,好名字,这多灾之年,公子率民抗洪,身先士卒,正所谓祈福上苍,鲲鹏济世啊!老夫贾鲁,任都漕运使,负责抗洪救灾。有幸遇见公子俊朗有为,实在喜欢,更感救命之恩,望公子能留在军中养好身体,再一起治河救灾,我择机上报朝廷极力举荐,日后必有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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