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饕餮纪

    
    十分钟前。
    “贝贝，抓紧我！”
    海牛巨妖在海中旋转翻腾，苏乾的身体也在不断地颠倒翻滚，他用双膝扣住身下的血肉，双手如鼹鼠打洞一般向左右挥动，同时腰部发力，向他感知到的方位爬去。
    “还好这具身体是将血肉填充到灵魂中形成的，并非衍生体，肉身本质上是死亡的。不然凭我现在的力量，根本没有能力出去。”
    苏乾不断地吞噬着那些凝聚血肉的灵魂力量，他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把这只还牛的灵魂从内部撕开，使他痛苦无比。
    苏乾紧闭着五官，只靠吞噬的记忆碎片中传来的方向感向前爬去，心中却是越来越阴沉。
    “原来同化整座笠海便是用的这种方法吗，还真是惨无人道啊！”
    苏乾冷笑，随着他离这头海牛巨妖的记忆中心越来越近，他获得讯息也越来越多，那些散乱的记忆也渐渐连接成链，再加上苏乾的推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便在他的脑中渐渐形成。
    海牛是生活在笠泽中的海兽，身体巨大却性情温顺，善良通灵，为人类所喜爱。海牛是一种独居生物，它们繁殖能力低，但是寿命悠久。海牛心思纯净，喜欢沐浴日精月华，时间一长，灵魂便远超其余生灵。有传说称，年长的海牛会说话，甚至会指点人类修炼，由此被视为笠泽之灵。
    当灾难来临时，这只海牛正在一个浅滩中假寐。当然，那对它来说是一片浅滩，但对人类来说却堪比一座大湖。灾难可谓瞬息而至，就像跨越空间一般，毫无征兆的，瞬间便笼罩了整座笠海。当这只海牛察觉到的时候，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哈，找到了！”苏乾的眼前出现了一层朦胧的光亮，一个弱小的半透明的小海牛悬浮在一个气泡般的‘小室’里，在这个小室的外围，还包裹着充满了邪恶与侵略气息的黑气，那些黑气隐隐凝聚成一个尸鲛的模样，时聚时散，对那只小海牛进行攻击。
    苏乾探手抓向它，那些黑气在触碰到他的身体同时便被吞噬碾碎，那只尸鲛发出无声的哀嚎，但瞬间便被碾碎，失去了所有的魔性，化为单纯的魂力。
    这一瞬间，无数的信息涌入苏乾的脑海，一条堪称关键的线索将他获得的所有记忆碎片都串联起来，揭示了一个让他心中震动的秘密。在得知答案的那一瞬间，苏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就是眉心了吧，我来带你出去！”苏乾伸手抓住小海牛，同时更加努力地向外爬去。那坚硬的头骨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填充了魂力的齑粉，被抽走魂力之后便化为了飞灰。
    碧海和蓝天又出现在了苏乾的眼前，他不由心中一畅。
    ……
    当小海牛从他手心中消失的那一瞬间，苏乾感受到了一股穿越时空的牵引力，那股力量神秘而难以抗拒。
    “这便是轮回吗？”苏乾呆了呆，低声念道，“地界，酆都，黄泉路，轮回河……”这是整个星穹三界的轮回体系，代表了天道法则，凡是正常死亡的生灵，灵魂都会被牵引到地界轮回之河，进行转世投胎。
    “有机会一定要去地界看一看。”苏乾暗下决心，他与苏贝贝在海中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然后便从胸口的玉环中取出梭舟，带着苏贝贝疾驰而去。
    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两人的衣服很快便被吹干了，苏乾迎着烈风，向苏贝贝讲述了他从海牛记忆中得到的一切。
    “万灵魔都经。”
    苏乾脸色凝重，低声念道：“在笠泽的老魔头脱困的那一刻，她发动了覆盖整座海的大型法术，将每一滴水都炼入了魔气烙印。”
    苏贝贝用好奇又认真地目光看向苏乾，苏乾的声音低沉，在尖锐的破空声中却依旧可以清楚地传到苏贝贝的耳中。这是他用灵气附住喉咙所能做到的简单传音。
    “正是因为这些烙印的出现，笠泽的水位才会暴涨，东石郡才会被淹没。魔气烙印迅速通过七窍入侵了所有海洋生物的识海，用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碾碎了它们的灵魂，然后在灵魂碎片中烙印上了魔都烙印，再糅合在一起，转化为尸鲛。”
    “好恶毒。”苏贝贝评价道。
    “没错。”苏乾渐渐皱起了眉头，他站直身体，望向远方。此时天高海阔，一叶孤舟航行于笠海中，比之天地尽显渺小。
    “索性万灵魔都经的主体是控魂，肉身只是保证灵魂不被轮回之河牵引的填充物，没有原先肉身的强度和密度，否则凭我的力量，还真没法强突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乾在这几天中早已研究出了尸鲛的基本特征。在出发之前，他心中已有打算，不然也不会狂妄的强闯笠海。
    “当魔都降临的那一刻，不管是善是恶，是强是弱，无论何种生灵，尊贵或卑贱，都会被同化，堕落成魔。想要在魔都中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太难了。那只海牛有很多部位都是宝物，但被万灵魔都经侵蚀后，全都失去了灵性。”
    苏乾看着前方的海面，此时海水中依然充满了那种可以改造灵魂的魔气，只是比较安静，暂时没有侵略性罢了。如果有掌握有万灵魔都经，便可以调用这座海中的魔气，从而施展出恐怖的力量。
    ……
    半个时辰后，两个脚踏飞剑，身穿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掠空飞来，从海面上空疾驰而过。忽然，一个较为消瘦的男子注意到了那海牛的尸体，急忙对同伴招呼一声，两人纷纷驻足，控制飞剑向下飞去。
    两人落在海牛巨大的头颅之上，因为控制海牛身躯的魔影被苏乾吞噬，所以它的血肉正在渐渐分解，漂浮在海面上。
    这两个年轻人皆是气宇轩昂，身姿雄健挺拔，修为不凡。他们穿着同款的衣袍，上面绣有一朵一朵的红色火云，衣领处也是犹如火苗正在燃烧般，彰显这两人的身份。他们均是烬云九宫的成员。
    “齐豫，不就是一具尸鲛的尸体嘛，有什么可检查的……”
    被称为齐豫的男子走到海牛的双角之间，他右手负剑，蹲下来用手指按了按海牛眉心的那个血洞，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齐豫，怎么了嘛？”
    “有点不对劲。”齐豫站起身来，面色颇为古怪。“这只海牛的身上，只有眉心这么一个伤口。”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他身旁那个男子释然道，“不就是一击毙命吗，杀它的人肯定是击穿了它的眉心，用无上力量碾碎了魔影，捣毁紫府……”
    “不对……”齐豫打断他，将位置让出来，道：“冯良，你仔细看看，这个伤口不是从外界造成的。”
    冯良这才仔细的看了看那个血洞，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凝重道：“怎么会……这样？”
    “这个血洞不像是从外打穿的，倒像是由内而外造成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眉心爬了出来了一般……”
    冯良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吞了吞口水，愣了愣道：“齐豫，你可别吓我，他的眉心除了魔影外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东西能从里面爬出来？”
    齐豫又走向那只海牛的其余部位，翻动它的四肢和巨大的蛇尾，四处检查一番后说道：“它在死亡之前极其痛苦，曾拼命的挣扎，可能是有生物被它吸进了紫府，却没有被同化，那个生物在紫府内打穿了它的眉心，灭杀了魔影，然后逃了出来。”
    “不对……”冯良依旧看着那个血洞，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恐怖的的东西，眼睛瞪圆，声音有些惊恐的道，“齐豫，它这个血洞中没有灵力残留，看它的样子应该只死了不久，无论什么人杀的它，都应该有灵力的残留才对，而我们也可以根据这些灵力，推断出那个人的功法路数……”
    冯良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齐豫也沉默了，两人就这样互相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两人飞剑同时从身后飞出，托在脚下，破空而去。
    “必须尽早把这件事禀告宫主。”
    ……
    在被淹没的东石郡底部，一个浑身沾满青黑色鳞片，长有明黄色竖瞳，头发如蛇的身影正盘坐在一个巨大的木柱顶部，他手中掐着一个奇怪的手印，四周海水中的魔气呈肉眼可见的线状向他的丹田内涌去，那些魔气在他的丹田中聚集，隐隐化作一个湖状。
    此人的举动，正是在做一件让大多数修仙者都羡慕的事……开辟气海。而他所坐着的那个柱子，正是寻风耀龙辉椽。
    忽然，那寻风耀龙辉椽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一个狰狞的金纹红鲤从它下面游出，这根寻风耀龙辉椽正是插在它的额头上，金纹红鲤身后的鱼尾如蛇甩动，拖着盘坐在柱顶的那个怪人快速向深海游去。
    “真没想到，老夫身陨二百七十年，还能再回到这里，得见我生前的法宝。”
    在笠泽深处，一只体长足有三百丈的乌贼正在漫无目的游动，在乌贼的体内，有一座乌黑的血池，血池的中部有一座血肉组成的圆台。但见圆台上，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端正盘坐，他双手结印，血池被他气化成黑色长龙，如长虹般涌入他的体内，在他丹田中开辟气海。
    在血池之外，海水从乌贼口中吸入，再从其身后喷出，那海水便如被过滤了一般，魔气减少了九成。而那些魔气……则被液化成实质，填充到血池之中。
    “都灵老母那里已经被入侵了吗，没想到人类的速度如此之快，看来是时候唤醒鬼尨将军了。”
    话音未落，那承载着他的巨大乌贼冲入了一片深渊般的静海，这里别有洞天，林立的石柱化作一座天然的宫殿。此时，正有一个身形巨大的八爪鱼从另一侧游来，在那八爪鱼的眉心，有一个半透明的空间，一个女性般的身影在其中盘坐，她如那两人一般，也是身体密布黑鳞，双目倒竖，发丝如蛇。
    不多时，一只只狰狞且巨大的海兽从四面八方游入这片静海，这些海兽均被万灵魔都经同化，且身上均或坐或立着一个怪人。仅在片刻间，这些海兽便聚集了近百只，它们用触手或触须将地底的石尘刨开，那里……渐渐露出一具巨大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