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暂退朝房,看哪个大胆的敢坐江山------”
八仙桌、竹叶青、瓜子盘,看戏的人们熙熙攮攮地坐在戏堂里,他们的身份各种各样,他们当中有逃课听戏的学生、扮男装的女人、某家商铺的老板等等。令人心潮澎拜的曲音回荡在贵和堂内,瓜子、和竹叶青茶的淡香弥漫在戏堂里,戏台上一铜锤花脸的净角正撸着假须,华丽的服饰在彩灯的照映下让人眼花缭乱,动作流利地舞着系着红流苏的铜锤,唱腔圆润地唱着磅礴大气的戏词。
一张较为靠后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壶温好的竹叶青,八仙桌旁坐着一位着着男装马褂的人,只见这位一双丹凤眼生得天生明媚动人,两弯柳叶眉更是装点妩媚,白皙的脸庞上是精致的五官,胸前的鼓囊囊和白颈子道出了女扮男装的实情。如今的杏贞已是出落成亭亭玉立十七岁的大姑娘,相比小时候的可爱多了几分长大后的成熟。杏贞优雅地剥着瓜子皮,在把一个瓜仁放到瓷盘上后,轻声唤了一声:“琵琶。”
话音刚落,身着男装的琵琶便从八仙桌另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杏贞的耳旁悄声道:“小姐,怎么了么?”
小姐如今十七岁了,琵琶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声,而自己却已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
琵琶想起之前老爷和夫人本有意让她配一个好人家的,但却被她婉言谢绝了。
琵琶道:“能够一生陪伴小姐是琵琶最大的幸福。”
不知多久之前,她所爱慕的甫卿因为家里的一封家书,所以回到了家里,从此以后在也没有回来。
这份暗恋,琵琶一直藏在心底,若是流露出去,会被人说成不知体统。
甚至包括小姐也没发现她的异常。
杏贞道:“张嘴。”
“啊------”
杏贞调皮地往琵琶的嘴里放剥好了皮的瓜子。
“嘻。”杏贞轻轻用手指点了下琵琶的额头,掩袖偷笑,“怎么样,好吃吗?”
“......”琵琶嘴里吃着瓜子,无法说话。
丹凤眼明亮亮的。看着小姐,琵琶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回目一笑百媚生。”
杏贞也没责怪琵琶的意思,开心自恋地笑了一句:“我选的瓜子,肯定很好吃的吧~”说完,抿了口竹叶青,继续听戏。
“噢,对了。”顿了顿,杏贞指了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后面有个人怪诡异的,我盯了他好久,忽然发现他好像是府里的管家。管家忠心于阿玛,一般那银子贿赂他是没用的,不过我有办法。”杏贞从袖里取出一个小荷包交给琵琶,并在琵琶耳边悄悄地说出办法,说完,杏贞笑着很温柔地轻拍了拍琵琶的肩,道:“去吧,加油!”
琵琶点头,道了声:“那我先退下咯。”说完,便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瓜子盘放到八仙桌上。
想起自己的办法,杏贞忽然觉得一阵得意,自恋地傻笑了一下,嗑起瓜子,继续听戏。
“老王当初作事差,铜锤不该赐徐家。七月十三交天下,八月十五坐中华!”
西皮流水板的曲调有节奏地进行着,在演员华丽的唱腔下更是衬托了戏的引人入胜,杏贞耳里听着戏,手指打着拍,沉迷在戏曲的华丽优美之中。
“这位小姐,可否借在下一位置坐?”
一个陌生的男音在耳旁响起,杏贞一开始以为不是在说自己,直到旁者用折扇轻推了推自己,杏贞才反应过来。
杏贞转过头来,一张清新俊逸的脸庞映入眼帘,男人面如冠玉,戴着一质地华贵的帽子,唇若朱丹,眼睛炯炯有神。杏贞忙道:“啊,好的,请!”说着,男人便在之前琵琶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戏的人很多。杏贞看这戏,但心里却不在戏上面。不知为何,杏贞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和除了府里男人以外、年轻的男人坐在一起,就算是隔着一张桌子。杏贞感觉脸有点热,心跳比平常快了一拍,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她忽然想和男人聊聊天,和他交个朋友,他看样子很温柔。
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聊个天而已,也无伤大雅吧。
杏贞转过头来,只见男人全神贯注地听戏,十分地自然,似乎毫不在意男女一起坐,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男女一起坐。杏贞心想。
跟他交个朋友......
不行不行,男女之间怎可以交朋友?
不过交个朋友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正当杏贞被自己的思绪所困扰的时候,男人毫不客气地拿起杏贞桌子上的装着竹叶青的茶壶,杏贞本想提醒一下已没有多余的茶杯,但男人拿出一自己携带的茶杯来盛茶。整个倒茶的过程中,男人优雅的动作中带着一种贵族的气息。
他那个茶杯好像很昂贵的样子。杏贞心想。
还有,好像这个竹叶青是我付了钱的吧!
杏贞又想起来,不光竹叶青付了钱,包括这个桌子、位置也付了钱。
呔,算了吧,想着多干什么,再说了,如果能因此交获一个朋友,这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哎,等等,我身为一名女子,已经想着跟男人交朋友了吗!
“为江山愁得我容颜变------天哪,天!想我为了大明江山,七天七夜,只愁得须发皓然了!”
轻轻的哼唱着,在圆润华丽的唱腔里,是兵部侍郎杨波的忧国忧民,将髯口老生的嗓音把握的恰当合适,让人一听以为是本嗓。
杏贞听得有些入迷,她忍不住转过头来对男人道:“你唱得真好听。”
男人听后,嘴角忍不住笑了笑,他没理会杏贞,道:“此戏名为《龙凤阁》,由《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三部分组成,讲的是明穆宗驾崩后,太子年幼,李艳妃垂帘听政,妃父李良欲图大权,李艳妃受其蒙骗,欲有让位之意。忠臣徐延昭、杨波为祖国社稷,探皇陵后,再入后宫,说服李艳妃,李后深知二人忠心可鉴,便把大权交给太子,由徐、杨二人共同辅助太子为帝。”讲完后,男人叹了口气,“要是什么事都像戏里说得那么好那该多好。”
杏贞托腮看着男子,心里无端觉得男子愈加俊俏了,杏贞道:“莫非先生是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说给小女子一听。”
男人看了看杏贞,天真可爱,就像他喜欢的玉兰花那般纯洁,男人不禁地笑了笑,想问一个小孩子似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杏贞心道:“额涅(满族人称呼母亲)说男女之间不能随便告知姓名。”想了想,便道:“家里的人叫我杏儿,邻居们则叫我杏姑娘。”
杏贞只觉此时男人正在感叹幸好没把茶吐出来,男人咳了几声后,道:“咳,那个......咳,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取名字?
只感到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感和兴奋感。杏贞高兴道:“好呀好呀!”
男人想了想,忽然笑了一声,男人道:“不如......叫玉兰可好?”
玉兰?
杏贞扑闪着好看的丹凤眼,一笑,道:“好好好,可好了!玉兰......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玉兰么,杏贞明白这名字是绝对有寓意的,可看男子不说,杏贞也不问,总之......玉兰,名字好听就行啦。
杏贞看着男子,问道:“那你呢?”
“嗯?”
“你的名字是?”
“......那个,不得不说你那个丫鬟办事还挺尽心尽力的,后座那人我来时便已早走了。”
杏贞心里得意:那是,要知道那可是琵琶。唉,等等,若使琵琶干完事的话,那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奇怪.....
杏贞向门外看去,只见几个几个熟悉的士兵从门外走过。
男子不经心道:“唔,那个好像是镶蓝旗的子弟吧,也不知道是哪家官大人如此胆大.....”
说完,却没反应,男子转头,只见原本坐着玉兰的位置上,却空了。
男子皱了皱眉头:“奇怪,人去哪了?”
一月冰轮高高地挂在紫禁城墨色的夜空上,将最美的月光毫不吝啬洒在紫禁城一栋又一栋墨色的屋顶上,道台府内,传来一声少女的声音。
“什么,让我进宫?”
杏贞自小受封建家庭很严的教管,所以就算是遇到进宫这种天大的事情,说话也不敢超过合适的分贝。
自从被家里的镶蓝旗子弟接到家里后,杏贞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不想是因为这件事。
“不然呢?你以为是会因为你那点穿男装泡戏馆的破事么,要知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知道,我们都疼你,你学那些三教九流去穿男装泡戏馆我们也不会多管你。不对,你不是学那些,而是遗传了你爹!多几岁了,还在窗边看邻家姑娘,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位娇妻在空待闺房......”
先听惠征夫人前面之话,杏贞突然感到羞愧。因为在之前家里曾请过一戏班来唱戏,从那以后,杏贞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听戏,才会有这种偷偷溜出去去听戏的行为。但惠征夫人一话,立刻让身为大家闺秀的杏贞感到愧疚。可是,当惠征夫人说道后面时,杏贞又想笑,穿男装泡戏馆跟看邻家姑娘有什么关系呀?
而惠征呢?一脸宠溺地看着夫人,也不说什么。
嗯,所以,杏贞便是在这么一个妻管严的家庭里。
感到夫人的脸色一点点不好起来,惠征正要赶忙相劝,但同时,景瑞的脸色也有点不好起来。琵琶行了个礼,突然道:“所以,夫人,小姐便是要起身进宫了?”
若真劝了的话,这样下去,两人就要怼起来了。
封建社会的大家庭里,主子说话,奴仆不得插嘴;但杏贞生活的这个家庭里,似乎却与旧社会恰恰相反。主子说话,只要讲礼貌,奴仆可以说话;女强男弱,妻管严;女儿竟可以扮男装出门。惠征夫人看了看琵琶,道:“是的,所以,杏儿,这几日你要做好准备,不准出门了。琵琶,你带小姐回房吧。”
景瑞道:”杏儿,回房吧,晚安。“
杏贞行了个礼,道:“是。萨格答玛法、阿玛、额涅晚安。”
出了门,望着天上那轮弯月,杏贞心想到:“转朱阁,低绮户。传说中月亮里有一个华美的宫殿,皇宫会不会像传说中的广寒宫那般华丽、神奇呢?”
明月楼高休独倚,遗我庭前月一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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