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铮、铮------铮。”铮铮的琴声操响不断,如同叮咚泉水一般的琴声陆陆续续地从杏贞的闺房里传来。一位身着着轻纱长袖、颇有姿色的小丫鬟抱着茶盘,对惠征缠绵细语道:“老爷呀,小姐自从进了趟宫以后是愈发努力了
呢~”
“嗯,这也好。至少是可以让杏儿涨涨见识,扩展扩展眼界。”惠征休闲地坐在一个木摇椅上,正眯着眼,身上惬意地披了件刺绣外套,品尝上乘的香茶,似是在享受这令人舒心的时光,对旁边抱盘的小丫头是毫不在意。
惠征问道:“噢,对了,琵琶呢?”
“琵琶姐姐正是在小姐的闺房里候着呢。”
突然,又一位颇有姿色的小丫鬟飘弄着轻纱长袖、端着一个果盘走过来,只见果盘里面盛放的是洗干净的板栗和黑葡萄。葡萄晶莹剔透,甚是好看;板栗可口诱人,吊人肠胃。两者皆是俱有补肾的功效。
惠征道:“这些是夫人送来的吗?”
端果盘的小丫鬟一愣,低头,道:“正是。夫人吩咐过送来就食。”
两个小丫鬟几乎是同时看向惠征------惠征就任四品官,如今正得圣宠,而且-------至今也就一位妻室,从未过纳妾。两个小丫鬟无声笑了笑,不管对妻子是再忠心的男人,决不会抵挡得下两位美人的同时诱惑。
惠征品着香茶,看了看门槛外边二月侯门的景色,二月份了,很快要入春了。整整三冬的积雪已经在渐渐融化,白的杏花已经在慢慢取代白的雪。呀!听杏儿说皇宫的杏花树已经开花了,最近是愈来愈早开花了......届时,积雪融化后,湿漉漉春天的到来又是令人期盼呐。
“嗒、嗒、嗒。”
轻盈的步伐踏一块一块的砖瓦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煞是好听。是杏贞来了。惠征缓缓地抬起头,近来杏儿是愈来愈熟悉穿着这花盆鞋了。杏贞系了一个绣花系花结的披风,随膝一弯,披风像是掉落的花瓣一样下来,杏贞十分懂事道:“杏儿给阿玛请安。”
惠征点了点头道:“免礼,上坐吧。“
杏贞谢过了惠征,坐上上座,看了一眼两小丫鬟,道:“这些都是额涅送来的吗?”
惠征没说什么,只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杏贞。
“是。”
“你们是额涅房里的丫鬟吗?”
霎时,两小丫鬟皆是愣了愣神,但过了一会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道:“是。”
“噢,原来你们是呀!我刚刚还在想,若你们不是的话,那便奇怪了:额涅怎会让不是自己房里的丫鬟送吃食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琵琶突然道:“小姐,我见过她俩,是近期老爷房里新来的丫鬟。”
杏贞看了看琵琶一眼,道:“噢,原来如此,不得不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阿玛房里有丫鬟呢。”
两小丫鬟已经不住地下跪了,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应撒谎,还求老爷、小姐宽容。”
这时的杏贞见状,一愣,但立刻端正了表情,直坐好。
惠征看了杏贞一眼,咧嘴一笑,然后对两丫鬟道:“呵,不用求我宽容,你们出去,自会有人处置你们。”
两小丫鬟一惊,本想赖着不走,但仔细一想,主子的话若再不听的话,那便是罪加一等!只好一跪,然后便乖乖出去了。
瞧着俩丫鬟出去了,吩咐琵琶先出门候着,然后惠征对杏贞道:“方才那些你和琵琶的话,是你额涅教的吧。”
杏贞本想帮额涅瞒着,但见阿玛问起,自然是不敢撒谎。只是红着脸,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惠征见状,叹息一声,道:“没事,但你以后自己也要学会说这些话。”
杏贞一脸的懵然,看着惠征。
惠征凝视着杏贞,凝视着的眼睛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什么,经过一声的沉重叹息后,只将手轻轻地抚上杏贞的头。
杏贞微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被阿玛摸过很多次头,但是,这一次令她感到特殊,有种被阿玛最后一次的抚摸头的感觉。
奇怪,阿玛的手,为何,会感到有点沉重呢......杏贞心想到。
突然间,门“啪”的一声开了,琵琶再恭迎主人进来后,默默地将门关上。惠征夫人捏着手帕,怒色显而易见,小足踏着花盆鞋嗒嗒嗒跨过门槛走进来,歧视礼节地举起茶杯吃茶,一茶下来,道:“呵,现在的丫鬟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惠征抚摸着杏贞的脊梁,道:“那两个小丫鬟,你打算如何处置?”
夫人喝道:“杏儿,过来!”
杏贞乖顺地走了过来。
惠征夫人拉着杏贞的手,道:“你瞧瞧,看看你阿玛整天花天酒地的,竟胆大地吃起不明身份丫鬟的茶来了!不知道我这个做夫人的有多担心么?”
惠征一听最后一句,高兴道:“多谢夫人关心。”
夫人见此状况,神态是一愣,背过头,让人只看到乌黑绾起的头发,并没有看到悄悄染红的脸颊。惠征夫人拉起杏儿的手来,道:“杏儿,我们走。”
杏贞不明地跟着额涅走去。只见惠征夫人牵着杏贞的手到了一个长亭里,长亭正对着一水池塘,池塘经过三冬的洗礼,现已经是冰雪初融,微波粼粼的水面上已经泛起了象征春到的绿色。惠征夫人对着池塘,感受着拂面的微风,缓缓道:“杏儿。”
“额涅,杏儿在呢。”
“杏儿在呢。”
听到这一句时,惠征夫人感到鼻尖一酸。
她早已知道事情的定局了。
哎,女孩子,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惠征夫人道:“杏儿,以后......以后,以后,要、要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嗯,知道啦!”
“以后,不能惹的人不能惹。”
“哎呀,这是常识啦,自然知道的啦。”
“以后,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活下去了,才能做任何事。”
杏贞听后,愣了愣,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琵琶却匆忙快走了过来,道:”夫人,小姐,老爷他叫夫人小姐去正房。“
惠征夫人一听,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对着天,苦苦一笑,轻轻牵起杏贞的手,道:”杏儿,走吧,要走了呢。“
杏贞就这样被惠征夫人牵进了正房。一进正房,只见一位带着花翎穿着类似阿玛朝服绣纹的老爷爷,正捧着一明黄色的卷轴,杏贞知道,那是诏书,也就是圣上、天子下达的命令。萨格答玛法和阿玛都跪在那老爷爷的面前。只见额涅把杏儿带到了阿玛的后面,放在肩上的手一用力,杏儿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爷的嗓子怪得很,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只听老爷爷道:”安徽宁池广太道!“
惠征忙道:”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镶蓝旗道台之女叶赫那拉氏为懿贵人,并命其五月初九入宫,钦此。“
选中了呢......
杏贞仰头看了看那手捧诏书的老公公,觉得那绣纹是愈发奢华耀眼。
惠征夫人按着杏贞磕头。惠征颤抖着接过了诏书,磕了一个响亮的头,道:”臣,接旨。“
老公公笼了笼袖子,诡异地笑道:”恭喜道台大人了,家中女儿选中了,这可是搏了个好彩头啊!“
”公公这是折杀在下了。“
“哈,怎敢怎敢,届时道台府宝地,家中出了个凤凰,那就不得了了!”
听那“届时”,惠征冷冷一笑,道:“公公送旨读旨,是辛苦了,还请公公高抬贵足,进寒舍休息一番。”
说是宝地、凤凰,但却说是寒舍,还说高台贵足,这岂不是当皇上来看么?那老太监怎敢越界,只得忙道:“啊,不敢不敢,啊,话说回来时间不早,这就先告辞了。”
惠征凝视着老太监仓皇逃去的身影,手里紧攥着诏书,久久,沉重地叹息一声。
高高在上的苍穹高傲地蔑视着整座天下,广阔的天空日月为伴,星星为伍,白云为护。没办法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苍穹之下,整座江山社稷,每个黎民百姓,都是属于王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这个世界天生就是不公平的。
杏贞知道,一封诏书下来,她将会被强行带进宫中,接受那里残酷的规矩、不自由的礼教,甚至还有可能,永生永世也不会再见到她亲爱的萨格答玛法、阿玛、额涅、婉贞还有琵琶。杏贞也知道家人们也在伤心,只是他们都将这些埋在心底,表面上还是假高兴。杏贞忍住了心中的一切不舍、一切不愿,强迫自己不想那么多,表面上笑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俗话说的好,见天子庸知非福啊。”
就算入了宫,能够保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建立在痛失家人、不自由的残忍的基础上,这些所谓荣华又如何?
杏贞着逆时针方向轮流抱了抱家人,努力嗅了嗅每一位家人身上的气味,并把它们记在心里,当抱了抱琵琶时,杏贞闻到了琵琶身上的体香,努力一嗅,轻轻松开了手,对自己的家人们笑道:“见天子庸知非福。”
所谓荣华,便是真正的失去家人、无人道的不自由。
家人么?
或许,有了自己的地位,阿玛在官场上也能愈发顺风顺水。
“大家放心,这趟宫我是不会白进的。”
诗曰: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不知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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