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上大将军陆议派去给吴帝孙权送信的亲兵韩扁被魏军抓获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吴军上下的耳朵里。
一片青旗招摇的吴军江夏西大寨中,一个眉目严毅,身着厚重札甲、腰悬宝剑的中年将军,此刻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帐外执戟的亲兵不时可以听到铁甲甲叶“仓啷啷”响动的声音,以及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此人正是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兄长,号称诸葛氏“虎才”的东吴大将军、宛陵侯诸葛瑾,诸葛子瑜。
虽然陛下攻打合肥新城失利,但并没有旨意让孙韶、张承二位将军,上大将军陆议还有自己撤军,因此他还打算和陆议再好好商议商议怎样攻取襄阳,可没想到的是,今天一早他就就听闻了陆议亲兵韩扁被魏国夏侯献所擒的消息。
诸葛瑾心想,这韩扁一向办事牢靠,怎么这次却如此鲁莽,竟被魏军生擒了去!
他哪里知晓,此番如若不是一心想要立功扬名、新近升任为魏国领军将军的夏侯献亲自带队巡逻,韩扁便可以顺利通过魏军隘口。
诸葛瑾再三思考之后,心中还是十分焦灼,他决定给身在江夏东大寨的陆议写一封亲笔信:
“伯言如唔:陛下大驾已旋,而贼又得韩扁,此时彼已具知吾军细巨,且汉水退潮,河道将干,宜当急去。”
诸葛瑾这一封书信送去,没成想竟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音讯。
要不是两大营间的道路都由本国士兵把守,他一度都怀疑自己派去的信使是不是也被魏军抓走了。
诸葛瑾没收到陆议的回信,于是派人前去打探东大寨的详情,这一打听,诸葛瑾才知道,陆议既未有进军的意思,也没有撤军的迹象,反而每日间都命麾下士卒种葑种豆,自己则与麾下诸将弈棋、射箭、投壶,竟没有半点信使被抓的焦躁。
诸葛瑾毕竟也是多智之人,他心想:伯言一向多智略,他如此做,其中定是有重大缘故。
想通了此节之后,诸葛瑾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跑一趟东大寨,与陆议当面商议一下。
吴军的江夏东大寨,共有士卒两万余人,全数由上大将军、江陵侯陆议陆伯言统辖。
诸葛瑾临走之前,将西大寨两万五千人的防务交给了自己的长子诸葛恪全权处理,诸葛瑾相信,自己的长子已然成长成了一个可独当一面的大将,且又天资聪颖、也有临敌经验,因此在行军打仗方面,即便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自己,恐怕比起儿子来,也还是有所不如。
东大寨内,诸葛瑾正乘着一辆二马轺车,朝着上大将军的帅帐奔去,本来军营之内不许车马通行,但诸葛瑾身为一品大将军,乃是国家上将,自然有此特权。
诸葛瑾自营门到陆议的帅帐,光是乘车就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而陆议则像是早就知道诸葛瑾会来一样,他早就带着自己的鼓吹乐队,在帅帐之外相迎了。
诸葛瑾眼见此景,心中感到更加的踏实了,他大踏步赶上前去,抓着陆议的手说道:
“伯言呐,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陆议只是一笑,继而左手一挥,示意让麾下的鼓吹停止吹奏,他右手轻轻一转,反把诸葛瑾的手臂,带着诸葛瑾就往大帐中走去:
“走吧子瑜,你我到帐内详谈!”
帅帐内,陆议早就备好了兰陵美酒与武昌鲈鱼,诸葛瑾正好尚未用午膳,二人略略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开始一边畅饮,一边详谈起了前线的军情。
诸葛瑾执箸夹起一块鲈鱼,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道:
“伯言,此番韩扁被擒,我军在此处的军情机密,恐怕是保不住了,你我率领的这东西两大寨,只怕也是得速速撤离了吧?”
陆议举樽畅饮了一樽兰陵酒后,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回答诸葛瑾道:
“子瑜所言,言之有理,然你我定不可就此仓促撤军。我先前遣韩扁前去追赶陛下车驾,是想让陛下暂在江北宿营以作休整,以图伺机而动,不要就此撤入江南,然不意韩扁遭擒,此计难成。曹逆既知陛下大驾已旋,彼在合肥之南自再无忧虑,因此魏军必定会将兵锋专力指向吾江夏大寨,以及公礼【孙韶之字】的淮阴大寨。此次陛下进攻合肥已然失利,我三路大军军心已然受沮,倘若你我撤军过速,一旦曹叡派遣诸将顺势南下,届时追亡逐北,我大吴非但此战一败涂地,就连江北淮南一带只怕也非我大吴所有了!”
诸葛瑾闻此言,不禁生出了满头大汗,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危险,如若自己就此仓皇撤退,届时无人替陛下作后据掩护,一旦曹叡稍微果决一点,顺势就此南下,那大吴岂非危矣!
“伯言此言甚是,此时我江夏大寨与公礼的淮阴大寨,尽皆军心浮动,自当定以安之,再施设变术麻痹魏军,然后徐徐而出,方为上策!若今便仓皇示退,曹逆定当谓吾军心怖,若乘势追杀,则我军乃必败之势也!”
陆议见诸葛瑾明白了过来,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意,他狡黠的笑道:
“子瑜,如今你我非但不能立即撤退,反而还要再进攻襄阳一次!”
此刻诸葛瑾的心中自然明白陆议的计谋,二人相视一笑,又干了一樽兰陵美酒。
————
大魏荆州首府,襄阳城内,新任的豫州、荆州都督夏侯儒,此刻正在府邸之内查看着前线的行军地图。
这夏侯儒字俊林,乃是已故征南大将军昌陵悼侯夏侯尚的本家从弟,也是如今羽林监、昌陵侯夏侯玄的叔父,关内侯夏侯奉的父亲。
当年,他初入军旅,担任的是当初尚为鄢陵侯的任城威王曹彰麾下的骁骑司马,后为积累军功,得以担任征蜀护军一职而进驻关西,在任时曾随同文皇帝朝的名臣、已故凉州刺史、西乡肃侯张既张德容一起平定了酒泉苏衡的叛乱,从此在夏侯氏子弟中得以脱颖而出、小露头角。
此番蜀汉丞相诸葛亮再次北出,先前防守荆襄的大将军舞阳侯司马懿被调去雍州与诸葛亮作战,他这才顶替司马懿成为了荆豫两州的大都督。
夏侯儒久历战阵,一向小心谨慎,他虽已知晓合肥孙权已经帅大军撤退,但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明白,此番,他的对手,是东吴的两员智勇双全的大将:陆议与诸葛瑾。
倘若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与大意,那一定会酿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恍惚之中,他想起了自己远在洛阳、身无尺寸之功、寄居在侄儿夏侯玄府中的独子:夏侯奉。
自己就这一个儿子,却偏偏没什么大才,年过弱冠却还一事无成,只得了个关内侯的虚爵,若不是当初文皇帝分了侄儿夏侯玄的三百户食邑给了奉儿,只怕如今他连自己在洛阳的开支都没法解决。
念及此处,夏侯儒的嘴角不禁牵出了一丝苦笑,他明白,自己在战场上过的是刀光剑影的生活,指不定哪天便伤在了刀矛剑戟之下,自己这一支夏侯氏的后辈之中,唯有夏侯玄与夏侯献这两个侄子有大才,自己如若要让独子在这如若深渊的洛阳城中生存下去,那就必须要让他好好抱住夏侯玄与夏侯献这两条大腿。
率及此处,他想起了夏侯玄这个侄儿一向喜欢给自己,还有兖州刺史夏侯威、安宁亭侯夏侯衡、乐安太守夏侯惠、河南尹夏侯和、征蜀护军夏侯霸这几个叔父写信。除了问候境况以及寒暄之外,这小子还喜欢打听自己这些叔叔所在州郡的大事,以及各种边境军情政事。
这算是夏侯玄的一个习惯,夏侯儒不知道的是,除了夏侯威、夏侯霸这些族中叔伯之外,夏侯玄还常常书信联系着边境的牵招、解俊等好友。这也是夏侯玄常常足不出户也能尽知天下大事的原因。
夏侯儒念及此处,便随手写了一封寄去洛阳给儿子夏侯奉的家书。家书之后,他还颇多的言及了一些荆州以及扬州的战事、时政传闻,还点明让儿子多和远在幽州的堂兄夏侯玄交流。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此一来,自己既满足了这个优秀侄儿获取军政情报的要求,也可以间接让自己的奉儿跟着夏侯玄多学些东西,并进一步拉近与夏侯玄的关系。
就在这时,一名魏军斥候神色慌张,进了刺史府。
夏侯儒听到传报,瞬间就收回了飘渺的神思。
“何事如此慌张?”
夏侯儒搁下了手中的地图,诧异的看着几乎是连滚带爬进入堂内的士兵。
“启禀大都督,不好了,陆......陆议与诸葛瑾,他们各自率领水陆大军,朝着我襄阳城而来了,看起来,好像是要攻城了!”
夏侯儒闻言,眉心紧皱,心中一沉,立即便传下了让众将严加防守城池的军令,自己则叫来了麾下亲兵,让他们帮自己快速穿起了甲胄,并准备好了刀剑、马匹,一切就绪以后,夏侯儒收摄了一下原本略显紧张的心情,沉声说道:
“传令众将,严密防守,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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