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站寄存店

    
    话说这次背锅的哑巴阿巴今年才四十出头，但看上去却已半头华发。
    约莫是从八年前来云谷镇，在搬到云谷镇前，阿巴还能说话。
    事情发生在来云谷站之前，阿巴和两个同乡外出打工，也不知道他这两个同乡里是谁先沾染了白粉，两人竟为有源源不断的白粉，开始用身体贩毒。阿巴几次公安局想要报案，但最后都止步了。
    一天晚上阿巴到街边的小炒摊喝个烂醉，也不知道半梦半醒的时候把两个老乡的事告诉了谁，第二天，两个贩毒的同乡都被抓了，法院直接给判了死刑。从他清醒的那一刻，就没再见过两个人。
    自那天起，阿巴午夜梦回总是能看到两个同乡的脸。无论他在梦里如何针扎，那两个人影都会扯着他，直到他们的脸模糊起来，逐减化成灰——但却悬浮在他到底眼前，最终穿过他的身体！梦醒了，阿巴的脸早已经被泪蒙上，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乱说话，这两个人至少还不会死。
    没多久，阿巴苦于愧疚的折磨搞到了两瓶农药，还没喝就遇到了六叔。
    阿巴向六叔哭诉着自己不能再苟活着，至少他不能再说话。
    最后六叔帮助他寄存了他的发声功能，并安排他在云谷镇住下，自此，云谷站多了一个收破烂的哑巴。
    阿巴被抓风波已经过去一周多，镇上的居民对待阿巴的态度却明显没有太大的改变，原先阿巴每天还能收到四车的废品。阿巴的偷窃内衣的事情一爆出来，一周能收到四车的废品就算不错了。
    阿巴的日子也开始吃紧。
    这天一早，六叔并没有准备早餐，而是带着姜祁来到镇上一家老餐馆吃早饭。
    “今天为什么我们不在家里吃？”姜祁围着一条柔软舒适的大围巾，嘴里哈着气。
    “今天换个新鲜，镇上的饭馆早餐种类也多。我们走走就当做是早锻炼。”六叔穿着一件粗针织马甲外罩驼色风衣。
    其实也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早餐店，十来个座位供给客人堂食，说是换个新鲜，姜祁还是点了一份馄饨。
    六叔也同往常一样，榨菜清粥。
    等馄饨的几分钟里，姜祁就注意到坐在旁边一桌的一个男人。
    这男人三四十岁留一寸头，穿着普通的大袄，裤子里套了好几层棉裤看上去很臃肿。其实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挺一般，吸引姜祁的是他吃饭的方式。他点了一碗涟汤的饺子，十来个饺子浮沉在一小碗汤水了，碗口热气缭绕，看着就灼口。
    只见这男人拿了五只蘸醋的小碟，将拣了五只饺子挨个放在五只小碟里，然后吃一只补放进一只，那碗里的汤一口没碰。
    姜祁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妈妈一包饺子，她怕烫就会吃得慢吞吞的，妈妈老说救她这个速度，饺子都要烂汤里了。所以饺子每次一上桌，妈妈就会拿来好几个小碗依次在她的面前摆开，让她将饺子一个个放在小碗里挨个放凉。
    儿时的回忆在脑袋里倒映着，姜祁在老板端来早饭的身影下回过神，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看他三四十岁，一只馄饨竟然也要咬上三次。
    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正对上姜祁的眼睛，姜祁脸上一热，尴尬得挤出一个笑容，扭回脑袋专心吃着嘴里的馄饨。
    “?M……”一只馄饨刚送进嘴里，舌头就像被烧红的钢球滚了一遍似的。
    一旁的六叔放下了勺子，手搭在她的背上关切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姜祁两只手在嘴边扇呼着热气，吐着舌头，半晌回答：“烫到舌头了。”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六叔刚说完，姜祁就回敬了一个鬼脸。
    面对姜祁这股傻劲，六叔也是无言以对，有意无意得看了一眼隔壁桌的男人，突然就站了起来。
    等他再回来，手上也多了三个小碟子。姜祁定睛一看，立马知道了六叔的用意，脸涨得通红。眼瞧着姜祁是难为情，六叔就将小碟挨个摆在姜祁碗边，结果立马被她又推了回来。
    “丢死人了！”姜祁两条眉毛都快蹙到了一块儿。
    “你看人家都这么吃你怕什么！”六叔笑着回答着，手上的碟子再次铺在姜祁面前。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旁边一桌的那个男人抬起头望向了六叔和姜祁。正好看到了六叔拿着勺子将馄饨一个个盛到小碟里。然后这个男人的脸上就挂着一幅似懂非懂得笑容。
    知觉旁边的目光十分的火辣，姜祁微微扭过头，就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眼睛，不禁得苦笑着说：“呵呵呵呵……是他硬要给我小碟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那个男人举了一下勺子说道：“用小碟子吃凉的快，一看就知道你男朋友疼你。”
    这回姜祁的笑直接变为尴尬，而一旁的六叔则默不作声想看姜祁会怎么作答。
    “啊……你别误会……”说到一半，姜祁停顿了一秒，大脑飞速回想之前在服装店，六叔那股嫌弃的劲解释她不是他的的女朋友，从心底就冒出来一股气，报仇的机会就来了，“我才不会交他这样的男朋友。”
    六叔这边一听挑着眉毛无奈得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丫头还真是会记仇。
    “哦，那还真对不住了，不过这小伙子挺好的，肯定是喜欢你。”那男人说完，又将一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饺子送进了嘴里。
    姜祁抿紧了嘴唇，瞄了一眼六叔。
    他说的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还不表白。
    心里头嘀咕着，她知道六叔能听到这句心里话，两三秒过后看他没回答也没呛人便抬起头。
    一抬头，六叔就四目含情得望着她，但仍然是没有说一个字。姜祁想的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他大都能够听见，但是他觉得有些话不需要说，姜祁会明白。
    两人就坐在桌边，小碟里的馄饨早已经凉透，旁边一桌的男人也吃完了早饭起身准备离开。起身前瞅了一眼僵坐在桌边的六叔和姜祁，这俩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早餐店的老板看着男人准备离开，客套得说着：“老七今天这么早就去开店啊？”
    那个用小碟吃馄饨的男人名字叫许老七，镇上的人认识的不多，住的近熟识的都唤他一声老七。
    许老七笑着回答着：“嗯，顺便给我装六个包子，三碗豆腐脑。”
    “你不一向吃完就走吗，这给谁带啊？”老板听完一边开始打包包子一边询问着。
    “这几天家里有客人，我打包带走一些。”许老七低着头将钱数好放到桌上。
    六叔在一旁听着那个许老七和老板的对话，回过头，姜祁这丫头已经将碟子里头的馄饨吃个干净，又将碟子挨个盛满。“你不是说丢人吗？”
    “人都走了，还丢什么人，丢你啊？你是人吗？”说完这丫头是端起了小碟，直接将碟子里的馄饨倒进了嘴里。
    面对这丫头，他有时还真就招架不了，没被气死也算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