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

序列三 竭力

    
    在一片漆黑中,秋宁摸索着向上爬。她是个攀岩高手,攀爬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今天爬这一小段距离,却感觉比登天还难,钢筋不断的摩擦着脚踝,使她不得不多次放慢进度。在黑暗中,她的恐惧到达顶点,她时不时的停下,用手电筒照着周围,黑暗始终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点。她往下看了看,却早已看不清来过的路,于是她把手电筒打开,别在腰部的麻绳上,这样起码不在那么害怕了。
    耗费了大半体力,她终于爬上二层的电梯门外,秋宁单手抓着钢索,把手电重新别在腰上,另一只手拿出撬棍,把它插在电梯门缝中间,用力向左右转动,心里祈祷着不要像一层那样打不开。连续试了几次,电梯门只被撬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中透过一丝微弱的光来,这是她被困在这里后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可能是因为她拼命扭动身体的缘故,别在腰上的手电筒从麻绳上滑落,她虽然意识到了,却也已经来不及了,手电就这样带着那束光离开了她,重重的摔在电梯上,传出了清脆的响声,那束光也随之消失在声音中。她愣在半空中,双眼一直注视着下面,明知道一切已来不及补救,却仍不死心的看着下方漆黑的隧道。她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大脑里突然空荡荡的,想要发泄却不知要如何宣泄。
    稍平复了下心情后,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撬电梯门,由于用力过大,导致钢索晃悠的厉害,她险些从钢索上滑下去。尽管如此,她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她在这次经历中,学到的不仅仅是坚持,还有耐心。
    终于,电梯门被撬开了一小半,她将撬棍从门缝中扔进去,空出来的右手紧紧勾住电梯门,慢慢试着松开抓住钢索的手,打算从门缝中钻过去。或许是她放手过早的原因,在松开手时,差点从上面摔下去,她用力的抓着电梯门板,整个身体被挂在电梯通道中,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左手也抓着另一边的门,电梯门一点一点被撑开,这个缝隙足以让她从中通过,她双臂用力,向前一纵,爬进大楼里。
    她躺在图书馆二层一动不动,胸前一起一伏不停的在喘息着。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平静的一次,躺在结实的地板上,尽管地上布满灰尘,也仍觉得舒畅自在。她咧着嘴,说不上是在笑还是难受,眼神中充满泪花,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天花板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像时空裂缝一样,时不时从缝隙中渗出灰尘。秋宁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稍稍整理了一下。
    图书馆二层同样是杂乱无章,四周堆满了倒塌的杂物,但这里的光亮,是秋宁唯一能感觉到踏实的存在。她来到一个玻璃已经完全破碎的窗子前,看着外面被摧毁,但似曾相识的一切,想到父母、家人、朋友、仇人,他们都在哪呢?她们会不会也如此幸运的站在某处分享着同一片天空?
    她看到远处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想要大声呼救,可感觉自己像失语了一样,完全讲不出任何话来,嗓子好像被东西塞住了似的。她打算换个位置好的窗户,但脚下却被一块碎石绊倒,头恰巧磕到窗台的棱角上。她感到一阵阵眩晕,缓慢的坐起来,感觉头上正在往下流血。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反光,看见头上裂了一条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血却一直不间断的留下来。
    可能是头上的伤口使她神经更敏感,脚上的旧伤突然有些刺痛,她撩起裤腿,发现脚上的发炎比之前更严重了,她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如果能逃出去,那么这次经历,无疑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
    她忽然看到挤在腰上的麻绳,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才想到的同时,迅速解着绳索。就在她打算用绳索逃脱时,余震的发生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大地震动的程度不比前一次轻。她丢下绳子,快速钻到两架书柜倒塌的缝隙中,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一个刚刚逃离色魔魔爪的小女孩。
    天花板上不断有灰尘渗下来,震感越来越强烈,天棚的吊灯终于支持不住,砸在她旁边的书柜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吓得她身子打了个哆嗦,蜷缩的更紧了,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拿旁边近在咫尺的绳子。
    震感逐渐消失,大地也不在晃动,她慢慢的从书柜下爬出来,刚刚站起身,忽然觉得脚下的地板有些松动,预感到不妙的同时,整个图书馆开始晃动,还没来得及她反应,整栋楼已经在向另一侧倾倒,室内倒塌的杂物也向低处滚落,一时间,整栋楼已完全倾斜,她能感觉到站在斜坡上的恐惧,然而此时的秋宁像傻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楼体倾斜的角度让她站不稳,才意识到危险,身体顺着斜坡滑了下去。她试图抓住沿途中的一些书柜,却怎么都抓不住,身体像腾空的气球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随着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倒塌的书柜成为她的威胁,她拼命的左躲右闪,在闪避的同时,用手勾住了一个书柜,这个书柜向巨石一样,平躺在斜坡上,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下滑,而只有这个书柜坚如磐石,仿佛这就是为求生者专门设计的救命稻草。
    就在她庆幸自己幸免于难时,那个唯一的“救世主”突然松动,书柜一点点向下滑,并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秋宁也随之滑了下去。摩擦产生的震动,震的她手臂发麻,最终她还是没有坚持住,松开了那只抓着书柜的手。只有短短的几秒中,她就从室内中心,滑倒另一侧。在快到墙壁边缘时,她把双脚撑开,为了起到缓冲的作用,但即使这样,身体还是被冲击力震的不轻,脚上的伤口像撕下膏药一样,疼痛到钻心。那个书柜砸到旁边的墙壁上,猛烈的撞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墙壁也开始开裂。
    她全身酸疼,身体及四肢有多处擦伤,左腿也像断了筋一样疼痛难忍。虽倒塌已经停止,但她仍不敢松懈,警觉的一直看着斜坡上面,生怕还有什么东西滑下来,将她砸成肉泥。
    她还在注视上面时,脚下的墙壁突然开裂,她连同那个书柜一起摔到裂缝的另一边。四周布满灰尘,能见度不超过一米,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浓密的灰尘呛的她直咳嗽。她用力甩着手臂,扇着眼前的灰尘,感觉嗓子干渴,无论怎么吞咽唾沫,喉咙始终像打结一样难受。
    灰尘逐渐散去,她渐渐分辨出地形。这是图书馆隔壁的办公楼,楼体已经大面积损毁,不过整体构架仍然坚固。她抚摸着其中一根已经布满灰尘的柱子,想起了很多事,此时的秋宁,感觉柱子上投放出很多关于自己的记忆,美好的、丑恶的,支持自己和看不起自己的人也都出现在眼前。他们时而对着镜头笑,时而哭;时而面目可憎,时而和蔼可亲。
    在一切幻想中,她甚至不想离开这里,想永远躲在此处,无人知晓,无人听闻,她可以远离尘世,再也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然而她越是想逃,就越逃不掉,过去的宗宗件件历历在目,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她的大脑几近崩溃,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思维的荷载,她开始大声叫喊,也许这样会释放她内心中所有的压抑,泪水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划出一条条清晰的沟壑。她用力拍打着眼前的柱子,释放着内心的压抑……
    在悲痛的情绪中,秋宁渐渐停止了哭泣,眼前的柱子上也不再有任何图像,或许是因为她撕心裂肺发泄的原因,她感觉头上的那把千斤坠慢慢消失。她大口的喘息着,周围的灰尘随已散去大半,但仍然分辨不清周遭的结构。秋宁突然听到远处有人交流的声音,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又仔细听了听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刚刚听到里面有声音!”
    “在哪里?”
    “就在里面,好像有个女的在哭。”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大家注意安全啊!”
    每句话都清晰的进入到秋宁耳朵里,她更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加快脚步,透过渐散的灰尘摸索着来到前门的方向,依稀看到在玻璃门外的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她心中顿时充满希望,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跑向门口。
    就在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门外时,门口上方的平台伴随着撕裂声垮塌下来,那个充满希望的门瞬间消失,灰尘和漆黑再次占据上风。她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此时仍能听到外面人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只想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
    她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忽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喂!里面有人吗?!”她愣了一秒钟,随后毫不犹豫的回应着:“有……有!我在里面!”
    外面传来交流的声音:“里面有人!”秋宁快速爬到被堵死的门口,冲着裂口叫喊着:“快救救我!”
    一个非常雄厚的声音安慰着:“你先不要急,呆在这儿不要动!我们救你出来!”随后,他吩咐着其他人准备工具,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说:“我们马上救你,不要着急啊!”秋宁有些心急,她喘着粗气回答:“这里面特别呛,我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了!”
    外面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秋宁看了眼脚下,有点儿结巴的回答:“我……我的腿扭伤了!”
    “现在能走动吗?”
    “应该能……”
    “好,没事!你不要动,我们马上救你!”随后传来抬东西的声音。外面的人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学生吗?”
    “我……我不是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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