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言少见萧大老爷如此生气,也隐约猜到萧望之为什么不愿意她入宫。
她又何尝情愿?
可她毕竟是个外人,不值得萧望之如此。
“妙言还有些事,就先退下了。”
“你不必离开,”萧望之对她说道,又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有言儿不该不从,可是父亲,你真的愿意看着妙言入宫吗?”
“她救了我的命,救了所有兰陵百姓的性命,只是凭着这一点,我们萧家人就不该不管!那宫里岂是寻常人可有立锥之地所处?皇后娘娘兢兢业业这许多年,还不是何贵妃……何氏一族把持朝政,就连太后娘娘都无可奈何!”
他不会忘记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回到盛京为母亲报仇是他的宿命。
可那些刀光剑影,他不希望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入宫为小皇子看病的医师们,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后妃争斗的工具,更枉论今上生性多疑,可是不亚于昔年逼死嫡长子的老皇帝!
萧大老爷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其中利害,只是,皇命不可违,他又哪里有丝毫的办法?
“秦姑娘,这件事,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他看着秦妙言,皱着眉头问道。
秦妙言还未出声,萧大夫人已然开口:“望之说的对!”她看上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道:“我们兰陵萧氏素来言出必行,只要妙言你说一句话,当日的诺言,我必应诺与你,绝无更改!”
她相信适才望之的一番话,聪慧如她一定猜的出来其中的厉害。
帝都是繁华不假,可宫中的险恶亦非是一朝一夕,哪怕你上一刻炙手可热,也许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萧大夫人委实不愿看着秦妙言就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自己还那么喜欢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深陷囹圄?
昔年高太后稚龄入宫,受尽了老皇帝的宠爱,还不是一生无子,老来孤苦无依?
卫长公主温婉柔顺,乃是将门英烈之后,如今她的忌日除了亲生子望之又有谁还记得?
萧大老爷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再开口说话。
秦妙言眼波流转,正对上萧望之一张满是担忧的俊脸。
想要违背皇帝的旨意,必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个代价,只要她说一句“不愿”,萧家会为她背下,根本不必知晓实情。
可她真的能说出口吗?
“老爷,夫人,大公子,“秦妙言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我愿意入宫。”
…………
周进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问高大夫:“老丈,我、我这手还能好不?”
高大夫边挑眉边收拾药箱:“看公子的造化。”
周进顿时安静如鸡。
等高大夫交代完禁忌走出去,他立刻逮了一个在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问:“秦姑娘在哪里?我还觉得有些不舒服!”
“公子稍等。”丫头严肃的点头,并快步走了出去。
周进就欣喜不已。
不过一会儿,只见高大夫板这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又走了进来。
“公子这是何意,倘若老夫医术不精,您直说便是!”
他气的将手中的药箱都扔在了案几上。
周进呆了呆,“不……不是,老丈,你、你听我解释!”
还听什么解释,高大夫哪里能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只可怜那秦小娘子素来兢兢业业,不过是生的貌美了一点就被病人纠缠不清。
高大夫不由在心里冷笑,对付这种病人他有的是手段,趁着给周进看手指头的功夫把他全身数十个紧要的穴位都摸了个遍。
周进可真真是痛不欲生,心里就跟有只爪子在挠似的难受,偏偏人家大夫还是在给他看病。
好容易等高大夫走了,茯苓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别——别过来!”周进此刻就像被拔了毛的弱鸡。
茯苓懒得跟他冷嘲热讽,“姑娘这几日有要事,你先回家等着,”走凶巴巴的补充:“说了带着你就带着你,不准再过来纠缠,听见没!”
周进知道秦妙言一向说话算话,哪里还敢多说个不字?总算是求得了她的同意,便是多吃了一点苦也无所谓。
看着自己包的像只粽子似的废手,他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来,总算是安心的出了萧府的大门。
茯苓亲眼看着这尊瘟神离开,才放心的回去。
孔嬷嬷正坐在廊上叹气,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嬷嬷干嘛叹气,这不是好事吗?”茯苓瞪大了眼睛。
怎么一个个听说姑娘要入宫,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吁声叹气起来?
这事要是被大老爷和老太太知道了,大约会高兴疯了吧!
若是治好了那小皇子的病,说不准还能封个什么御医当当也不一定呢!
孔嬷嬷戳了茯苓一指头,戳碎了她满脑子里的泡泡:“你说的容易,咱秦家又不是高门大户,一旦在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到时候又有谁给咱来撑腰?”
“那不是还有萧家吗!”茯苓想当然道。
“你个痴儿!痴儿!”孔嬷嬷直接赏了她一大颗栗子,连连摇头:“萧家能帮姑娘一时,莫非还能帮一辈子吗?”
没有相连的血脉来维系,只靠着这点恩情拴在一起,岂不是说断就断!
“姑娘这般聪明,何必要靠别人,未必就定要萧家来帮呢!”茯苓噘着嘴哼哼,对孔嬷嬷的表示了十分的不赞同。
孔嬷嬷一时语塞。
秦妙言还没有回来,圣旨的消息也是她听木香说的,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先枉论其它,便是身份一条,姑娘在盛京就得吃大亏。
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一入宫门,谁又知前路如何?许是一朝青睐荣宠不衰,又许是出师未捷先客死他乡……
想想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傍晚点灯的时候秦妙言回来了。
她裹着一件披风,进门先吩咐两人准备笔墨。
这么大的事必须要告知家中,信一写完就被快马加鞭送往了清平。
“姑娘是怎么想的?”孔嬷嬷急急问道。
虽然知道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可她就是想问问秦妙言,问问起码能安心些。
秦妙言没有说话。
暖黄色的烛光下,她垂着眼睑,修睫长而细密。
“嬷嬷,你说,我这一辈子到底还能做些什么?”良久,她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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