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轰鸣声在自己的脑海中震动,愣怔了好一会儿,封煜这才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再次出声询问:“你们......查清楚那具女尸是何身份了没有?”
“根据那位少年的口供,这名女子叫做木瑜,系东林郡人氏。”
捕头故意放慢了语速,并悄然观察着封煜的脸色,却见他神情木然,眸中无神。
“禀将军,我家大人让小的前来请您过去一趟......”
捕头心中暗叹,单凭官阶来说,封将军较之府衙是高了一大截的,然而,皇城府衙毕竟是丞相跟前的人,而封煜既非永王皇甫峻的人,也非丞相队伍中一员,因此备受两边冷落,幸好有皇上庇护,否则,能安然无恙至今也算是福大命大之人了。
按理说,府衙若是有事于将军府,怎么说府衙大人也得亲自过来一趟,却是打发个捕头,可见其根本不把他这个镇国大将军放在眼里。
然而,封煜已经没心情顾虑这些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勉强稳住心神,艰难地开口道:“带本将军去看看。”
由一众捕快在前头开路,封煜的轿子安稳抵达皇城的府衙。
刚下马车,封煜就瞧见衙门周围聚集了很多百姓,将算得上宽阔的大门堵得死死的,人群中传来连续不断的窃窃私语。
原来是府衙王兴平大人坐堂,刚有一老妇人哭哭啼啼地击鼓鸣冤,大喊着要状告自己的丈夫。
王兴平将她叫上堂来,喝斥:“大胆刁妇,因何事吵闹?”
那老妇约莫四十来岁,蓬头垢面的,哭得稀里哗啦,跪在堂上,口里却囫囵不清,王兴平焦躁,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问:“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有何冤屈速速道来,否则杖责十五,打出衙门!”
老妇人吓得哆嗦,忙止住哭泣,嘶哑着声音说:“大人要为老妇做主啊,老妇要状告我丈夫!”
王兴平:“你丈夫是何人?”
老妇人:“他是贩卖皮草的商人,名叫胡六。”
王兴平:“你为何要状告他?”
老妇人:“回大人,老妇的前夫就是他害死的。昨日他醉酒,回来之后突然对老妇说,我前夫是他害死的。二十年前,老妇嫁给我前夫不到一年,一日我那死去的丈夫结交了一位好友,还将他带回家来喝酒吃饭,我前夫将我叫出来,与他认识,这个人就是我如今的丈夫,他见我貌美,便起不良之心,之后他几乎每一日都到我家来,陪我前夫喝酒,我前夫嗜酒如命,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害他的机会,镇日以姜酒进献,姜酒烂肺,可怜我夫君不到几月便重病身亡!青天大老爷,老妇我句句属实,昨夜听得这消息,早已心肝俱裂,捱了一夜未合眼,就等着青天大老爷为我老妇做主!”
王兴平又问:“你为何要改嫁于他?莫非是你和你现在的丈夫有奸情,合谋害死他,如今却不知怎的又要来害自己丈夫!速速道来!”
惊堂木又是狠狠一拍,镇得堂下老妇彻底止住了哭泣,也镇得外面围成一圈的百姓们一个哆嗦,纷纷眼巴巴地望着那老妇,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老妇人手指狠狠地抓着地面,擦了把眼泪,道:“大人,我前夫日日醉酒,也不知怎的将所有家产败个精光,老妇我没银钱给他下葬,只得到处求人,老妇孤苦伶仃,也没个兄弟姐妹,无奈之下舍身改嫁,才得了数两银钱安葬了夫君,过后到了他家,才知道是胡六......”
说着说着,老妇人又是潸然泪下,围观的百姓当中也有愤愤不平的,破口大骂起来。
老妇人伏在地上:“求大人为小民做主,青天大老爷!”
王兴平:“来人,将胡六传唤到堂!”
堂下一个捕头站出来:“小的领命。”
封煜在人群外看了会儿,正巧这时有了空,那捕头便领着封煜挤过人群到了堂下,回禀堂上的王兴平:“大人,镇国大将军带到。”
王兴平忙起身,走到堂下行了个官礼:“下官见过镇国大将军。下官琐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只得让捕头前往,望大将军勿怪。”
封煜淡淡道:“起来吧。”
王兴平起身:“大将军这边请,您的师弟正在停尸房赖着不肯走,下官也属实没法子,所以就请您亲自来一趟......”
到了后院,停尸房处,封煜一眼就瞧见锦年正呆呆地坐在石阶上,口里不住地呢喃着什么。
“小年!”封煜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音嘶哑。
王兴平:“大将军,您的师弟的朋友溺水而死,故此伤心过度,下官无从下手,只得停尸在此。”
封煜冷冷地瞧着他:“王大人事务繁忙,这里就不劳你操心了。”
“是,将军。”
王兴平打量了最后一眼,匆匆离去。
院子里很是冷清,散发着一股死气,以及淡淡的尸臭。
然而锦年似乎毫无所觉,呆呆地盯着地面呢喃着。
“小鱼鱼......小鱼鱼......你怎么会死了呢......小鱼鱼,不可能.........”
忽然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日光,锦年缓缓抬起头,瞧见熟悉的身影,刚要说什么,封煜却如疾风一般走近了停尸房。
停尸房中死气弥漫,冰冰凉凉。
窗边的绿竹相互掩映,遮住了似火骄阳。
封煜颤抖着身子一张床一张床地望过去,忽然从门边的开始一个个地揭开白布,直到最后一个。
熟悉的红衣入目,他的心骤然颤抖紧缩,呼吸彻底乱了......
怎么可能会?不可能的......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第二眼,盖上白布,只觉得心口止不住地疼颤。
真是是她,没错的,是她。
她的尸身浮肿得厉害,脸上身上全是伤痕,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毫无生机。
她被人给杀害了......
封煜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心口处拥挤的悲伤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立在原地,悄无声息地落下眼泪来。
......
不知何时,他木然转身,望见倚在门框边上、满面颓然的少年,轻声唤道:“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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