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

    
    下午三点，师范大学礼堂。
    苏铃语抵达时偌大的会场已经座无虚席，她将帽子口罩带好，沉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毕竟她这张脸就跟招牌一样，她可是抢走文涛好女婿的人，文涛必定会对她恨之入骨。
    苏铃语的心莫名的揪痛了一下，她蹙眉疑惑的揪着胸口处的衣料，看着在一群工作人员簇拥下走进会场的文教授，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文涛对她的看法呢？
    “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文教授。”工作人员话音刚落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巨大的声响让苏铃语回了神，所有人都规整的坐在座位里，唯有她站在过道中央，尤为的突兀，一边迈上讲台一边挥手致意的文涛顿了下脚步，很明显的将视线投到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苏铃语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感觉心脏不规律的噗通了一下，她连忙寻了个最近处的坐稳坐好，压低头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上的口罩。
    她蹙眉，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这异样的情绪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讲座开始，不愧是中国教育界的学家，文教授独特的见解让在座的各位频频点头称赞，几乎每十分钟就能掀起一个小高潮，掌声不断回响在偌大的礼堂里。
    然而，听着他那些华丽的修辞和言语，苏铃语的内心仿佛被针扎了般，一股股的痛一股股的酸楚，甚至有种愤然的火苗在燃烧，她的手逐渐握成拳头。
    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讲至激动时文涛站起身，慷慨激昂的一拍桌面。
    “我们中国有‘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礼于人。’的古训，意思就是说有道德的人待人应该彬彬有礼，态度不能粗暴傲慢，由此可见，礼貌待人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在教育孩子方面，首先要教会的就是尊重他人和友善的态度，这是一场教育的革命，要从……”
    哐当一声，拳头砸在桌面上的巨响将现在的气氛打断，所有人都错愕的朝声音来源看去，文涛的思路被打断，表情变得严苛起来，却压抑着火气笑问道，“这问同学，不对我的讲演有歧义？不妨提出来，我们一同……”
    苏铃语两手撑在桌面上，垂着头，没来由的怒火中烧，近乎于低吼的问道，“文教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子女的？又尊重过他们吗？是个慈父吗？”
    苏铃语浑身一震回了神，有些怀疑刚刚那些话不是出自自己之口，她抬眼朝四周看去，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朝讲台上的文教授看去，对方愣愣的盯着她，一脸惊愕。
    几乎是落荒而逃，苏铃语仓惶的跑出讲堂，直到跑出校门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她站在十字街头，茫然的抓了抓头发，刚刚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问出那么奇怪的问题，可是那些话就仿佛她的心声般脱口而出。
    十米之遥的转角，洛锦时一把拦住想要冲下车的小星轩。
    洛星轩鼓着腮皱着眉，“我要去陪语语！没看她很难过吗？”
    洛锦时滚了滚喉，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女人，语气显得有些沧桑，“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必须由她自己完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她。”
    道理洛星轩都懂，他用力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泪，“难道就没有什么是我们能为语语做的吗？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想起我啊？我是她的宝贝儿子啊！”
    洛锦时叹了口气，将儿子搂进怀里，喉间酸酸涩涩的，“回想起来的，相信我！”
    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侦探事务所的电话，他连忙接通，急切的问，“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了？”
    “洛总，好消息，我们找到一位文涛老邻居家的保姆，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翡翠湾物业那边也找到了一份四年前的监控录像，经过连日查看，找到几段文雅琪的视频。”
    四年前的视频资料？洛锦时目光一亮，四年前还没发生车祸，也就是资料中的文雅琪是真正的文雅琪，他抬眼朝矗立在路边的苏铃语看去，在他缺席的那段时光里，她究竟是如何坚强度日的？
    “马上，将视频资料发到我邮箱里！”洛锦时激动的拿过平板电脑，登录邮箱。
    不多时一封邮件发来，他打开，好几段被剪切好的视频闯入眼帘……
    夜幕降临，余晖将天边染红，洛星轩呜咽着抽了两张纸巾，将其中一张递给一旁的老爸。
    洛锦时两手环着方向盘，将脸埋在臂弯里，感觉到儿子推了自己两下，没抬头，仅是伸出手指将纸巾扯进臂弯里，腿上放着的平板电脑被定格在文雅琪被推到在地的画面上。
    啪嗒一声，眼泪在屏幕上开了花，洛锦时连忙用纸巾捂住眼睛，尽管曾无数次的想象她是如何艰辛才独自一人将星轩拉扯大的，然而今天所看到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还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到没有眼泪的人，没想到居然让儿子看到了如此没出息的一面。
    洛锦时深深吸气，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朝洛星轩看了一眼后又默默的将烟收起来，“雅琪……你妈妈都喜欢些什么东西？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心？”
    洛星轩两手环胸，一脸埋怨的眼神，“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
    洛锦时自愧不如，却又满心感动，“她，真是个傻女人啊！”
    见老爸情绪如此低落，洛星轩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你想哄语语开心问我就对了，出发吧，去商场，买语语喜欢的东西去！”
    车子刚启动，就听轰隆一声，紧接着就是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洛锦时连忙将手机丢给洛星轩，“赶紧给语语打个电话，问她在哪？我们去接她！”
    又是轰隆一声，闪电和巨雷像似要将天空劈开一样，洛星轩吓得一缩脖子，颤着手给苏铃语打电话，然而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
    小家伙不由得担心起来，再度打过去，却还是无人接听，“语语怎么不接电话啊？”
    雨刷器仿佛失去了作用，根本阻挡不了暴雨的狂烈，马路上驰骋的车子全都放慢了速度，地面上腾起的水雾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况，洛锦时干脆将车子停到了路边，拿过手机再度重播，电话响了十几声之后自动切断。
    若是放在平时仅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换做这种天气，难免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洛锦时打开安全守护软件，查找设备定位，很快便显示出了苏铃语此刻所在的位置。
    他手一抖，翡翠湾小区？她怎么会跑去那里？
    翡翠湾，手机铃音被雨声淹没，苏铃语茫然的站在文家大门前，她来这里就已经够鬼使神差的了，原本她是打算打车回家的，却莫名其妙的报出了这里的地址，直到出租车停靠，司机提醒她到了，她才反应过来。
    谁曾想正准备离开，却突然遭遇了这场雨，她想跑去凉亭躲雨的，可她的两只脚就如同灌了铅一样，一毫米都挪不动。
    她在雨中，大脑就好像被植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她扭头朝身侧看去，仿佛看到了一个如她一般瘦弱的身影，一脸憔悴一身狼狈，挺着超负荷的小腹，正紧紧的抓着铁门的栏杆，哭着喊着求救着。
    苏铃语凝眸，脑袋像被电击了一样，无数碎片般的画面交织穿梭着，却很难拼凑起来。
    她朝雨中的别墅看去，令人恐怖的熟悉感将她淹没，究竟是谁的记忆被强塞进了她的脑中，她似乎听见脑海里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病弱孕妇在喊。
    “爸，求你了，让我进去，我没有地方可去。”
    “爸，这孩子是你的外孙，求求你，接受他吧！”
    “爸，我错了，以后都听你的，让我生下他吧，求你……”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厉声的怒骂，“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最好给我死在外面！”
    “我培养你是为了让你给我争光的，没用的东西，我文涛的女儿必须有所价值！”
    就好像魔咒一样，‘没用的东西’几个字反复的在她耳边回响，她是没用的东西？她被抛弃了？因为她给家人蒙羞了？
    苏铃语抱住头，拼命的摇头否定，“不是的，我不是没用的东西，我没有故意找记者爆料，那些记者……”
    苏铃语猛地顿住，她在说什么？什么记者？怀孕，生孩子，让文家蒙羞？为什么文雅琪的事情会钻进她的脑子里？
    苏铃语激动的抓住铁门栏杆拼命的摇晃，“出来，姓文的，你们都给我出来，出来！”
    倾盆的大雨打在她的头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就像困兽般低吼着，头痛令她精神涣散，可她根本控制不住那颗狂躁的心，自虐般的拍打着铁门，“你们给我出来！”
    哐当一声摔门响，随即是一声斥责的怒吼，“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