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的掩盖下,一辆马车从驿站匆匆出发,卷袭着黄沙驰向黑暗中不可见的天边,夜色下,仿佛有萤火萦绕着马车。
车中二人盘膝而坐,车外大师兄时不时吐口沙子。
“苇术,你看,我会用引火咒了。”洛洛飞快丢下半张燃灭的符纸,嘟起小嘴吹被烫到的手指。苇术面无表情地看着膝头的羊皮卷轴。
“哦。”
“你就不能给点鼓励嘛!就只会哦。”洛歆怒了。
“哦。”
“……”
片刻后,苇术把残破的羊皮卷起来,抹一下,羊皮卷轴凭空消失了。“也罢,长夜漫漫,给你们讲讲道也好。”
“我拒绝,不想听那种无聊透顶的玩意。”大师兄把头探了进来,满脸沧桑。
“嗤嗤,把脸擦擦,好好看路,流萤可不会帮我们赶车。”苇术给了他一个爆栗,扑簌簌地落下几片板结的沙。
“苇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出大漠?我这两天吃饭都是沙子味,咯嘣脆的你知道嘛。”大师兄一脸的生无可恋。
“快了,我们已经远超鬼物很大一段距离了,它们会用很长的时间把地面改成自己的行宫,只要我们不主动去触怒他们,他们还不会大举进犯。”苇术在马车车厢壁上绘出一幅地图。
……
十天前,在浮游关之难后。苇术断定鬼物在很长时间内不会有大动作,反正对它们而言,中土只是唾手可得的砧板鱼肉。他们在下一个边关用北定侯的宝剑换取了这辆马车和四张货真价实的通关碟。
……
马车顶部已经积起了一个硕大的沙丘,乍一看有些诡异。
“马车太重了,苇术!”大师兄拉开车帘,看着里面盘膝而坐的两个人。
“唔,我知道了。”苇术面无表情地消失在车厢里。
易尘不知道有多久没说话了,对外界一无所知,被裹在不知名的茧子中,做着一场似幻非幻的梦。
废墟的黑暗空荡,生长着另一种情绪,是一种异样的荒芜。废墟外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沙漠。黑色流沙上,奇形的生灵被其他生灵无情地斩去边角,划开麻木的躯体,吞噬鲜活的血肉,只留下满地的血腥,血渗入地下,生长出畸形的荆棘。
流沙逐渐一点点退却,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之外。奇怪的异形生物正在啃噬荆棘,贪婪的口器被刺得鲜血淋漓,天空是凝滞的灰色。易尘看着异型生物死去,腐朽,骨架开始坍塌;荆棘迅速枯荣。也许还发生了什么,但画面变幻得太快,他什么细节也没捕捉到。
不知为什么,易尘恍然间发现自己正身处梦境中,但梦中的他没有实体。他又想到了在草地上,那些肉身的腐朽,若我们的肉身未变,心灵却辗转千载轮回,那我们,还会有什么尘世羁绊会放不下?在长时间的安静后,他清晰地听见了一句话:
“大梦谁先醒,平生汝自知。”是苇术的声音,一瞬便透达了他的四肢百骸,意识开始清明。
易尘没有任何犹豫,意识之下剑气便破体而出,白色的绒丝和沙砾飞射开来,还有几块衣服碎片。
久违的光明,四周是风沙的呼啸而过的尖啸,和柔和的萤火微渺的光芒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面前两尺处是两双靴子,一双玄色的,一双米白的,小巧且精致。
易尘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两个活人面前裸露着,气氛开始莫名其妙起来,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我是清白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易尘突然好想去死一死,但是总不能添一句“其实我不是清白的吧。”想到此处,一块毛毡扔到了他身上。
“给马盖的马衣,你就先委屈一下吧,还没找到衣服。”大师兄贼兮兮地添了一句:“你要不委屈穿洛洛的也行。”
“……”
啪咔,两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极富脆感。
苇术面瘫一样地看着三人,把易尘拽了过来。
“我把山海经里面的梦寐种在了他的识海里,现在他的脊椎已经是一条龙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契机,是可以化龙的。”嘴角微微一笑,“不过不是真龙,算是条杂龙,云观镇脊兽那种。”
“那,除了修为提高了一些,有什么实际意义么?”易尘尽量装作波澜不惊。
“唔,龙算是最抗揍的,其实你就一沙袋知道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师兄和洛歆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
“人齐了我就给你们随便讲点什么吧,心经什么的不必讲,你们应该自己背得烂熟,马我暂时用驭灵术控制一会儿。”苇术摊开一卷古符录。
“修仙虽不要求无欲无求,但切忌贪念;古八仙中的吕洞宾,曾想过收徒,继承自己的道统。他认为他的弟子,最重要的条件应该是不贪心。
吕洞宾显化成卖汤圆的老人,在摊子上贴了一张纸:汤圆一文钱吃一个,两文钱吃到饱。从早到晚,很多人都跑来吃汤圆,却没有一个是吃一文钱的,全都是两文钱吃到饱。眼见黄昏来临了,吕洞宾心想收徒无望。
其中有一个青年付了一文钱,吃一个汤圆就走。
吕洞宾大喜过望,追上去问他说:‘你为什么不用两文钱吃到饱呢?’那年轻人无奈地说:‘可恨我身上只剩一文钱,真可恨呀!’
吕洞宾长叹一声,纵身飞上天去,终生都没有收徒弟。”
苇术讲完之后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们,洛歆弱弱地说一句:“如果一文钱一个汤圆就可以吃饱,我觉得我会吃一文钱的。”
“我突然想吃汤圆了。”大师兄没头没脑地说。
“噫,你的口水滴下来了。”洛歆嫌弃地往后边挪一挪。
苇术长叹一口气,转而看向易尘。
“我,我不想吃。”易尘很懵。
“汝可会观花?”苇术发问。
“观花不过察言、观色及知味几件,有何难哉?”
“若你那等观花,凝神贯注时,自身的精气神反被吸到了花的身上,入不敷出;观花须微乜着眼,反将那花的精气神吸为己用。”苇术凭空取出一盏灯,挂在车厢顶。“你们的修行都太浅了,只能说修道这条路,你们方才上山道,离山顶还很远。”
“苇术,为什么你被叫做剑仙?”大师兄已经从汤圆中清醒了过来,一脸正经地看着苇术。
“呵,我是证道剑心入臻境,自然是剑仙。”他微瞄一下洛歆和易尘,接着说:“想学剑道吧?”
三人面面相觑。“我们每日学的练的都是剑道。”
“可笑,我来告诉汝等何为剑道吧。汝暂且试练一下,晚上把门窗紧闭,屋内不点灯,使内室漆黑,燃香一枝,用剑劈开香头,手腕着力,而臂膀不动,等练到一剑迅下,香成两半,而香头不熄,方才入了剑道门槛。又或能把豆子掷向空中,用剑劈在空中成两半。”
“你们几个,以后睡前练一百遍劈砍,一百遍刺击。等到入了门槛,我便教你们剑心。”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三人同时看向苇术。只见得他指尖微动,一袭剑气便将车顶轰得粉碎,一股恶心的味道便从四周蔓延过来。
“恶心的畜牲。”苇术鼻头一皱,一层罡气透体而出护住了整个车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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