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圣成魔,不与何人说。”陌离嘀咕了一句。
……
“你说的倒是很有趣,我倒是没听你说起过呢,接着先说完吧。”她松开了捏着我下巴的手,转向苇术。
“猿公尚盛年,无隐居之心,其志天下。其时曰:却此五者,吾独睐云鬼。”苇术嘴角一弯,“说的正是云鬼词中的云曦你本人。”
云曦浅笑一下,“也罢,我是羽化阁主的嫡传,亦是承了尺渡的衣钵,诸天百家杂学也颇有涉猎,现在倒是不知道算哪一股势力了。”
“若问此天下谁允称者,其心可诛。”狼烟顿了顿,“猿公其日,预有言,汝先师不登得仙路;至于云鬼词,也不仅仅包含了栈主云曦一人。”
“云鬼词世间只留得一句,其余皆封在云鬼栈。”云曦淡然开口,“不过我羽化神阁向来做不得顺水人情,便是要问卦,也是花费颇巨。”
我听着他们说话,一面打开了窗户,一抹墨痕悄悄挤了进来,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构嵌着几条赤红。鬼物已经到了么?
一支拖曳着墨色的箭直直没入我的咽喉,我却丝毫的痛感都没有,只是觉得我的世界腥红一片,
回首间,周遭已经变了,人也不见了。身边只剩下一片微渺的萤光,和一片荒芜的地界,前边是地府。
一条曲折的冥河在眼前流过,岸边的猩红一片,是曼珠沙华。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黯淡无光的索子一瞬间在脖子上收紧,我听到了一句话,“又是一个。”
前边是长长的队列,尽头处是几条荒芜的小路。一只枯干的手递过来一只粗瓷大碗,“喝吧,喝了好上路。”凑到鼻尖的大碗里散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我抬手摔了碗,阴兵立时向这边拥过来。一支枯干的手从宽大的衣摆下伸出,扣住了我的手腕,“孩子,不喝是过不去的。”口气阴毒古怪,正是我所厌恶的那种,深深填埋在记忆里,一直准备遗忘却没办法忘掉的。我一记剑指斩断这只手,抓住桥栏,纵身一跃,掉进了忘川。
几个阴兵从桥栏上探出头,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种莫名其妙的笑意。然后,一支黑色的矛贯穿过我的胸口,漆黑如墨,矛头上狰狞的瞳孔,泛着猩红的,咒怨的光。冥河里的水,是血黄色的,但我还是看见我自己的血,在河水里氤氲开来。
我顺着河水越飘越远,阴兵也不追赶,渐渐地我也看不见他们了。身边的河水里突然多了许多浮尸,还有奇形怪状的铜蛇铁狗。
我小声嘀咕:“这是什么鬼地方。”
只听得几声噼里啪啦的怪响,手腕一阵剧痛。细看之下,扣住手腕的残手,居然浮现出一张扭曲的嘴脸,一副七八十岁的垂暮模样。
“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许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你。
千年之中,你看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
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跳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怪脸用一种缱绻温柔的语气解释,听得我直冒鸡皮疙瘩,倘若是个俊俏女子配上这个声音,我倒是觉得挺不错。
“老身在冥府一留就是千年,始终没等来那个人,罢了,不等了,我且随你出去吧。”怪脸再度开口。
“你识的出去的路径?”
“听好了,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忘川河上有奈何桥,奈何桥边就是我,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不过嘛,你刚才可没喝孟婆汤呵。”
“那我也无所谓,反正您老人家估计靠自己是出不去的吧,不然也不会附在我身上。”我眼皮一挑,直直看着她。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有如此心术,是老身小看你了。”
“过奖了,婆婆。”我顺嘴答应。
孟婆叹了口气,继续说:“恶人是踏不得奈何桥的,一踏上去,就会掉进忘川,被波涛中的铜蛇铁狗噬咬,永世不得超生。你只要杀一条铜蛇,把蛇胆汁抹在七窍,就可以从河底的淤泥里出去。”
我伸手捏死一条铜蛇,剖出一枚鸡子大小的胆囊,腥臭的赤色胆汁堪堪只有七滴,恰好够用。
“快快快,再过一会阴差该来拘役你了。”孟婆催促道。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果断抹上胆汁,向水底潜去。
水底没有淤泥,只有一座倒下的浮雕石像,仔细一看居然是孟婆的塑像。我心下大惊,急忙往上游,孟婆桀桀地笑着,挣开了我的手腕,什么都没留下。
一只长着怪脸的手就这样飘向石像,昏黄的水刹那赤红一片,流水化作有型的怪物,纷纷向岸上奔去。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一袭红袍突然出现,协住我的肩膀,就势一提:“我就跟苇术说你贪玩到幽冥图里去了,他还不信。”说罢掩嘴一笑,颇有些别样风情。
眼前山河一变,眼前已是客栈。我定睛看看那扇窗,哪里是窗户,是一卷栩栩如生的画罢了。
众人看着我都笑嘻嘻的,正当我很懵的时候,苇术说话了,“还不快拜谢你师傅。”
云曦斜倚在桌上,打开了一把孔雀羽扇,玉白的象牙扇柄,花花绿绿的羽毛,“哪来那么多规矩,叫声师傅就行啦。毕竟奴家不喜欢看人跪着。”说罢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要做我师傅,得拿出点本事来吧。”袖间一紧,短剑已经到了手上。我微乜着眼睛,侧身握剑看着她。
云曦哒地一声合上象牙羽毛扇,苇术横握住腰间的长剑,慢慢隔到我们中间,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
“锵~”
云曦出手极快,看不清她掐了什么诀,一记剑指划过,众人身前的云母绿金石桌一响,便被趟出一条尺把深的槽,切口平滑。没有任何的真气波动,恐怖如斯。
“诸位,这一招,怕是有得一看吧。”云曦抬眼扫视众人,眉间尽是桀骜不驯的戾气。
众人呆愣愣地看着,不发一语。
云曦转头看看我,“既然做我的徒弟,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说完手一拧,深深从眉间勾出一缕元神,脸色微微苍白了些。手一摆,一弹指渡到我的轮台中。
一股浑厚的真气从轮台溢出,直达四肢百骸,境界提升了不是一分半点。我用感激的眼神看看云曦,她一伸手捏住我的脸,“小鬼头挺有意思,就是皮肤干涩点,不过也无妨,师傅我会帮你调理的。”
“哇,禽兽啊,连我跟班都不放过。”苇术做作地大叫起来。
“哇,有什么事情冲着大师兄来好啦,放过易师弟吧!”洛歆也跟着起哄,“诶诶诶,谁是你师弟,没大没小的。”我一记爆栗扣在洛歆的头上。疼得她眼泪汪汪地。
……
陌离站在那副幽冥图前伸手一抓,抓到一只鸽子,扑棱棱地,抖落下几根羽毛,“你们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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