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九皇子苏寒山所中之毒并不难解,有惊无险,否则柳家苦心孤诣自祖上经营传承至今的烟雨山庄,就真要毁在他柳晓峰手里。到时非但落得个不忠不孝的名声,死后魂归黄土,何以颜面见列宗?
房间里,恭敬站在床榻一侧的柳晓峰瞧见九皇子敷下解药恢复些许清醒后,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想着今夜再如何难熬,也总算能够熬得过去了……
凝神运转真气查探体内残毒所剩无几的苏寒山睁开双目,抬了抬包扎后依旧附着灼辣感觉的右手,听着房间外吵杂喧闹的声音,多少猜到些许情况的他看着神色凝重的陈天官说道:“将他们都放了吧,我想柳庄主不会愚蠢到让我死在烟雨山庄里。”
陈天官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没有指望从外面那些人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是九皇子在烟雨山庄着了道,身为大理寺卿又肩负皇命全权负责调查刺杀一案的他总不能无动于衷不是?
线索要查。
案子要审。
声势自然也要造。
而且越是人尽皆知越好。
这才是他的目的……
陈天官对着顾长亭微不可查点了点头,后者悄无声息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外面的纷乱喧闹便有所消停。
深夜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潇潇雨声。
……
卧房里,大理寺卿陈天官看了眼柳晓峰说道:“柳庄主这青竹毒触之即腐,若不经意饮入腹中,怕是五脏六腑都会随之化为血水,到时别说是解药,便是修成武道七重佛门金身的化凡神仙也唯有翘首待死的结局,当真是不负江湖盛名!”
柳晓峰闻言,连忙上前请罪:“草民有罪。”
苏寒山蹙眉挥手。
并非深恶,而是痛觉,以至有些倦累的他并不想说话。
陈天官轻咦说道:“听庄主所言,确是知情了?还是说今夜毒害本就是庄主授意?”
声音未落,卧房里所有目光登时汇聚而去。
尤其知书知画与顾长亭三人,神色寒冷。
柳晓峰解释说道:“殿下明察,草民绝无谋害殿下之意!”
陈天官说道:“下毒人是你山庄丫头,青竹毒是你柳晓峰闻名江湖的绝技手段,若说你事先毫不知情,那这烟雨山庄庄主之位,做的也太不称职了些。”
柳晓峰跪在床榻前,低头不语。
他实在百口莫辩。
能让一个毫无修为的丫头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走青竹毒,莫说旁人,换作他自己现在都觉荒唐无比!
又能如何?
含冤莫白,总不能破罐子破摔认了这笔账。无论多么苍白无力的辩解都必然要去尝试,否则搭上的就是偌大山庄数百口人命。
柳晓峰很清楚这点,忽然想起那丫头来历,便抬首欲言……
有人推开房门,吸引了所有目光。
那是黄裳儿秦舞阳。
此时的秦舞阳看着有些邋遢狼狈,干净的脸蛋与黄色衣裙之上有许多血迹,手中还握着沾染血色的匕首。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刚经历过生死之战似的,双眸烨烨,闪烁逼人。
房间里陈天官等人看了眼秦舞阳,才想起自九殿下中毒之后,这位小姑奶奶便一直没有出现过。不由好奇去了哪里,遭遇了何事。
相比之下,自然苏寒山更为关心,忙问道:“你受伤了?”
黄裳儿没有答话。
这是舞阳第一次不予理睬,像是根本没听到。
她进入房间后,在所有目光里径直走向柳晓峰,站在那位烟雨山庄庄主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手握匕首负于身后,黄裳儿冷声说道:“柳念念临死前都交代清楚了,你还有何话说?”
柳念念是奉茶侍女的名字。
自然是舞阳逼问而出。
是的,苏寒山中毒之后,她便去了由大理寺随行护众单独看押的那座偏僻院子,见了被禁足的奉茶侍女,然后用了些寻常人无法承受的手段,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该知道与不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来当面追问柳晓峰,对口供。
柳晓峰闻言,微微愣了愣。
苏寒山亦是神色一怔,看着舞阳背影,久久说不出话。
她为了自己而杀人,又如何忍心责备?
苏寒山有些难过。
心思缜密观察细腻的大理寺卿陈天官有些狐疑。
顾长亭与知书知画则觉得理所应当。
黄裳儿秦舞阳并没有关心周围目光,也同样没有解释什么,她琉璃般的眸子藏着少见的锋利与寒冷,看着柳晓峰。
柳晓峰心中叹息,沉默些许开口叹道:“其实,那丫头也是苦命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晓峰说了一个故事。
这则故事概括起来非常简单,因为那是奉茶侍女柳念念的身世由来。
简而言之一句话。
柳念念是孤儿,襁褓中时被胡姬捡到,带入山庄抚养,直到不久前。这里的胡姬,就是大梁关外三百里扮成马贼欲取苏寒山项上首级的那个人。
事情似乎变得很明朗。
柳晓峰交代的故事里暗喻柳念念为报抚养之恩胡姬之仇,从而对路过烟雨山庄歇脚的九皇子殿下起了杀心。
所以才有今夜发生的种种。
柳念念毫无修为,十数年烟雨山庄的生活不过就是做着普通侍女分内诸事,平生遑论杀人。面对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自然紧张,这才因乱生错,暴露破绽。
只是听着似乎合情合理的解释,并没有说服满脸兴师问罪模样的黄裳儿秦舞阳,小姑奶奶极其不悦蹙了蹙柳眉:“就只有这些?”
柳晓峰并不知道柳念念临死前交代了什么真实或虚假的讯息,然而他能说的只有这些。他很清楚这些内容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尤其在一切事件都与九皇子殿下北归遭遇刺杀产生了关联的时刻。所有的情理之中,都会变得绝非偶然。
可他知道的确实只有这些。
已算是知无不言。
似是从舞阳神态举止瞧出些许端倪的大理寺卿陈天官无奈摇头,然后微不可查地看了苏寒山一眼。
苏寒山会晤,此刻心底竟是五味陈杂,可气又可笑。
他挥了挥手,示意柳晓峰暂且退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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