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下门徒屏住呼吸,无人再敢表露出任何一丝让云大当家会误会的表情,个个表情严肃,也不再言语。几个女仆端着万分的小心,将热水往云大当家的身上冲。
就这么走过去洗,还是太过污秽,毕竟满头满身都是屎尿。
褪去了衣物,简单地冲洗一下后,披上干净的衣服,远处来了一座骄子,施公考虑得还是周到,这么冲洗一下哪行?这么行走在路上,旁人也是要笑话的。
坐这轿子前行,会好许多。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劈下来了吗?居然茅厕都翻了。”云大当家满脸狐疑,总觉得不对。
“不知,都说是……天……”门徒说到这,‘谴’字到了嘴边,目光看了看那茅厕,能看到那女仆的鞋子浮了上来,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连忙转了话头,道:“都说是天有异象,不知是不是千岛命数快近。”
果然,如此说,并没有惹到云大当家。
“我看也是。”云大当家冷冷扫向施公离去的方向:“居然拒绝那施大小姐与我的婚约,天不亡他就怪了!”
一听这话,周围的门徒惊愕不已:“明确拒绝了吗?”
“说是比武招亲,老子虽然有祖辈传来下来的内功,可是几乎没有实战过,怎么可能打得赢?这个老东西,阴险得很!”
边说着,云大当家伸出手拨了拨头发,头发腻滑污臭无比,他自己忍不住一阵反胃,愈发地不爽。
这一路,怕是要丢了祖宗八辈的老脸了,唯一庆幸的是,那些人并没有看到自己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场景,可以来个绝不承认。云大当家心想。
坐在轿子里,只觉得头上黏糊糊地一个劲往下滴水,虽然身上用水冲了冲,可动了动胳膊,只觉得胳肢窝下还夹着东西,动了动屁股,更是粘稠。
臭,云大当家倒不觉得臭,比起在粪池里,此时觉得还算可以了。
只是当轿子从花园中抬行过去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阵议论。
“什么人坐里头?臭得人犯恶心。”
“这是从湖边抬过来的轿子吗?那岂不是里头坐的就是云大当家?”
“云大当家被捞上来了?那肯定被泡得通体发臭了吧?”
“那肯定,你啊,他被天谴晕过去了,能活着都是靠内功,这么捞上来,肯定浑身衣服都被雷轰没了。”
“他蹲着如厕,不会……断子绝孙了吧……”
这些话,云大当家本就有心,一路上他运用内力听得清清楚楚,越听拳头握得越紧,手放在了胸口,只觉得胸口仿佛一阵痉挛。
原以为大家没有看到,这事儿还能想办法瞒过去,却没想到没有看到,这些人反而想象力更丰富,连自己断子绝孙都幻想到了。
可恶!
云大当家万分宝贝地摸了摸自己传宗接代的伙计,这东西还完好着,哪里就被炸没了?
这一路,是云大当家丢尽颜面的一路。
他将轿子的帘子死死地捂住,生怕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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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你说,那云大当家当真掉下去了?”徐知彼跟在林见秋的身后,随着大部队纷纷撤出,他小声问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那……若他真掉下去了,为何我们不报呢?”
“这关乎媒体的档次,故而不报。”
徐知彼细细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不报,大家也知道他掉下去了,瞒不住的。不过,掉下去了真是怪丢人的,要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明儿怎么在宴席上面对大家呢。”
林见秋淡淡笑了笑,停下脚步,道:“若我是他,旁人若是问起,就说,幸好不是天谴,若是天谴我哪能有命?不过还好现在不臭了,不会臭着大家喝酒。打个哈哈也就过了。”
“这……”徐知彼一听,脸上有些难为情,道:“若是我,做不到呢,这多难为情,多丢人啊。”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面对。大男人,能屈能伸,莫说是掉粪坑了,就算是跟人比武输了,不也要面对?打个哈哈,自黑一下,旁人不但不会嘲笑你,反而会觉得你乃大侠,心胸宽阔。”
说着,林见秋朝着湖边的方向看了看,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依着云大当家的性格,怕是只会强压瞒着。”
徐知彼虽听着,也明白事情已经这样了,林掌门说的索性豪迈一些更好,可心里却也深知自己做不到,而林掌门似乎对这种事心胸宽阔得很,这等胸襟,他比不得。
“打个招聘启事出去,快速招募四十名书生。”林见秋脚步加快了些:“如今我们盘子不一般,要挑好的招。”
“何谓招聘启事?”徐知彼虔心请教,这位出生贫寒,却心比天高的男人,充满期待与羡慕地看着这位比他还小几岁的掌门。
林掌门,总有着与众不同的点子,他闻所未闻,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点子。
“我教你。”林见秋微微一笑,并无其他掌门的傲慢,也无主子的高高在上,边说着边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细细地跟他说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招聘启事。真是绝了,不过,我们不但写要求,把能给予记者的也写上去吗?”
“那叫待遇。当然要写上去,再要附上我们的帮规。”
徐知彼是个明白人,他听完后立刻就明白了林见秋的法子,到了房间后,很快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了招聘启事。让林见秋很是赞许的是,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落魄书生,还真是很适合干记者这一行。
有悟性,一点就通。
招聘启事写得全无老先生那种文绉绉令人半天读不懂,也并不如市井小民一般通俗,而是在二者之间,既让书生们看了后,觉得很有文采又让寻常武士见了后,明白这是何事。
“你真的很适合干这一行。”林见秋听徐知彼念了一遍后,忍不住夸赞道。
“掌门谬赞。”徐知彼一听,深深弯腰,谦卑无比。
“我入了我帮,我还不怎么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呢,说说看。”林见秋坐到桌子旁,徐知彼手脚麻利,上前给他满上茶水。
“贱民之后,没什么好说的。”徐知彼道。
“说说,你老父做什么的?我看你文采飞扬,想必必不是一般家庭能教出来的。”
“家父……”徐知彼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拱了拱手道:“家父乃耕田老翁,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去世了。”
“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是我父亲买来的贱奴,本就对我老父没有感情,所以母亲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一介妇人,无法养育我,便将我放到了寺庙。住持通文墨,教了我些。只可惜我不争气,屡考屡败,在认识您之前,偶尔去文墨店帮帮忙,赚得一些口粮罢了。”
看来,是个苦命人,难怪到了二十六七了还未娶妻,在这个年代,这个年龄当爷爷的都有了。
林见秋有心要栽培这个得力的弟子,他明白,一个人有新闻敏感性和悟性,不容易,在现代的环境里都不容易,更何况这个年代。
所以多问了几句。
“那……你可有志向?”
“这……志向……颇为幼稚可笑,不知天高地厚,不好言说。”徐知彼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为君谋略,以平天下。”
“哪个天下?”
“华夏诸国,应皆为一体,而为一体后的那个一统天下。”
徐知彼这志向一说出口,林见秋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下。他打量着眼前这落魄的书生,虽然跟了自己后,换了一身好衣裳,可是还能看到此前的沧桑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痕迹。
不到三十,却早已有了皱纹爬上眉眼。
可他的目光是那么地亮,如同炙热的太阳,让林见秋都怔了半晌。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一个古人说出一统天下四个字。
要知道,见了这么多人,连施公在言谈也总会时时听到自己出自南国。武林盟主聚集在一起,除了不同帮派,还来自不同的国家,这中间有着看不清却切实存在的鸿沟。
而徐知彼,身为一个狁国人,居然会期待未来有一个国君一统天下的想法。
“为君谋略,以平天下。”林见秋念了一遍。
如此安知鸿鹄之志,令人佩服。
但林见秋不得不提醒他。
“可我们林氏媒体,从未想过要为君谋略,更谈不上以平谈下,我们要做的,是以记天下。”
徐知彼听罢,浅浅地笑了笑,道:“这个我知,记者,记天下。”
“对。我们媒体是历史的记载着,并不是干预者,我们不会去平天下,只会记天下。”说到这,林见秋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
只觉得这茶,似乎略苦。
不过细细一尝,又淡淡回甘。
“你的志向,很宏大,我并没有不认可你的意思,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志向,但是若你有这志向,应去官场奋斗,在林氏媒体,我能让你衣食无忧,娶妻生子,有一定社会地位。但是……”
徐知彼拱了拱手,垂下眸,眉头抖了抖:“那不过是我年少时,气盛时期的幼稚志向,现在早就不这么想了。”
“为何?”
“这个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能力配不上野心。”
徐知彼的声音,如同这茶一般,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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