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为当事人,姜红妆不觉自己可怜,更不觉得自己可恨,相反她看长乐充满了同情,她以为长乐才是可怜可憎的那个。
长乐到了余寒被安置在姜弦府上,姜府的气派很是张扬,倒是符合他的个性,不过他却并未因此沾沾自喜,相反他十分庄重地对长乐承诺他会把府邸扩建得更加气势恢宏。
长乐睁大了眼看他:“你是不是傻?还要更加恢宏,都要越过皇宫去了!你让你们国主怎么想?”
“你都还未曾见过我余寒的皇宫,何出此言?”他一脸狡黠。
“那你带我去看看不就行了?”她继续冲他眨眼。
“那我就是真傻了。”姜弦不上当,大长腿翘得老高,悠哉悠哉品着茶。
长乐很想劈手夺过他的茶碗,但想了又想,终是忍住了。
寄人篱下,对人还有所求,还是得老实些。
接连几日,长乐呆在姜府像是被软禁了一般,除了自己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哪里都有人拦着她前往。她对姜府并不好奇,只是闷得发慌,心里更是没底,她不知道姜红妆还要以静制动多久,或者姜红妆的谋划早已展开,自己却全然不知。
赵长乐啊,赵长乐,你一无所有,到底拿什么和她斗?
冷静下来一想,她能利用的最好的突破口便只有姜弦,而姜弦不是没有弱点。
长乐嘴角这抹冷笑虽轻,但一直跟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听絮却记在了眼底。
“公主。”听絮依然保持着这个称呼,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多是冷嘲热讽的滋味多,但听絮却没有丝毫的轻慢之意,姜弦再三叮嘱过,要给予长乐尊重。
“你家公子呢?”长乐正好一问,最近他没有出现过,消失得很神秘。
“主子的事情,奴婢一概不知。”听絮柔声中带着一种强硬。
“没什么,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好几日了,我只是有些想他罢了。”长乐故意这样说。
听絮不好接话,只是浅浅一笑。
小院里的假山后闪出一道身影,鬼魅一般:“这么说我们已经分开数年了。”男子掐指一数,“糟糕!难道真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公子。”听絮躬身行礼。
长乐笑道:“这么说这几日你是上天了!”
话听上去揶揄的意味很重,但也很刺耳。
姜弦微微一笑:“是啊,见着月宫仙人了。”
“原是去会天仙了。”长乐作出耍小性子的架势。
听絮又行了个礼,不发一言便退下待命了。
长乐被他突然伸过来的手一下带到了假山侧,她一时重心不稳,倚在了他身上,有些怒他的一惊一乍,正要责备出声。
姜弦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待她稳住心神后慢慢低声说:“我进宫了,见到了你哥哥,真是——”他本想说“差点儿就要把我比下去了”,但还是大言不惭,“只比我差那么一点儿。”
长乐听他后半段的话很不正经,隐隐有些失望,“怎么?在自个人儿府上这般偷摸,只是为了赞美我哥哥。”
“耐心。”他坏兮兮提醒道,“要有耐心,说重要的事情之前总得让我铺垫铺垫吧,这样,你也能多多认真听我说些话。”
长乐觉得除了忍,实在别无他法,只好如他所说,耐着心洗耳恭听。
“你哥哥他棋艺高超,我们国主一次都没赢过,因此国主发了口谕,若是余寒有人能赢过赵砚丹,便让赵砚丹离开,但前提是你哥哥不许故意放水。”姜弦的语气很轻巧,似乎在他的认知里这件事情实在是简单。
这个国主很任性啊!
长乐感到为难:“你们不了解我哥哥,他从小就在琴棋书画上天赋极高,尤其是棋艺,出师后便从未有人赢过他,连他当年的师傅如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明白你心里的疑问,既然技艺这般高超,随随便便耍个心眼儿便能想输就输,可我哥哥很例外,他只会赢,不会输——他觉得输太难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是真不会。”
姜弦一个劲儿摇头:“真是一朵奇葩!”
“你们国主呢?好不到哪里去,分明就是故意的,想方设法把我哥哥困在他身边,可是我悄悄告诉你,我哥哥一直喜欢一个姑娘——你们的国主休想得逞!”
“你这么凶巴巴的,对着我干嘛?敢情那个打你哥哥主意的人是我不成?我打主意的明明是你!”这一脸坏笑欠揍的样子可真是招惹人恨。
长乐咬牙切齿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忽然又想到机不可失,声音放得轻了些,“既然你三番五次说对我有心,为何又像是看押犯人一样管制着我?这里是余寒,我纵然长了翅膀,也飞不出你们母子的手掌心!还是说我已是待宰的鱼肉,你们不过是正在磨刀霍霍?”
“其实母亲的所做作为也让我颇感意外,我本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召你进宫去,她虽在宫外另有公主府,可实际上却是常年住在宫内,余寒大多半的国政其实都是她在处理,我想过母亲至少要让你先去见你父亲一面,她对赵狄执念太深,即便你等得,她也等不得,恨不能早一刻看到你们相见之时肝肠寸断的场景——我想关于这个场景,母亲应该设想过许多次。”姜弦的话说得很是直白了。
长乐嗤笑一声:“你怎么能只是他的养子呢?你这样了解她,应该是她的亲生儿子才对!”
姜弦正色表态:“别胡说!母亲一辈子没嫁过人,而我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他不再往下说,即便再怎么能言善辩,此时也不愿多说。
在这一点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这算弱点吗?
“好吧,我失言,不过你就从来没想过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长乐问得有点儿多。
姜弦却也不是十分介怀:“既然他们没有选择我,我又何必对他们上心?父母缘这般浅,不是我的错,我不想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所以没心没肺最好,何况我有的是银子,不像许多人只是穷开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感谢我的养母,否则连这个世界的样子我都见不到,哪里还能分出善恶美丑?”
她望见他的眸子里有颜色黯淡的星子,突然心上猛然一动,本以为这世上只有骆泽的眼里会有星辰,没想到姜弦竟然也是有的。
“看着我干嘛?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才发觉我生得俊么?”他眼中的星辰瞬间隐匿消失,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问。
长乐只觉心头一热,竟是点了点头。
姜弦笑了,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上,一下一下地碰着:“你说说你!生在帝王家有什么好?这般多的恩怨情仇,本是一桩都与你无关,现在可好了,统统都有你承担的那一份儿。”
他的话说得淡淡的,却暖暖的,长乐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如果命运由得人挑选那该少去多少苦恼和悲辛。
“公子,要务。”听絮急步上前,撞见这一幕,立即低头,她的话言简意赅。
姜弦缓缓将怀中之人松开,轻声细语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来。”
此时的长乐如同温顺的猫儿,也是轻声细语说着话。
姜弦见她如此,心上欢喜,等到长乐进了房门,他才对愁容满面的听絮说:“何处的要务?”骤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阎王殿。”女子吐出三个字。
“那边儿许久没有称得上是‘要务’的事了,你可别像花舞一般小题大做。”
“属下不敢!但——”听絮面有难色,千难万难连说出都犯着难。
姜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细问,只说了一句:“走!”
阎王殿不过是暗语,指的是地宫。
在余寒的地面上,姜弦有着一个万众瞩目的身份;在地面之下的隐秘组织里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
很多人都以为三十年前那场积聚了江湖各门派高手的围剿使得一个叫荻花门的邪恶组织完全覆灭,没有人能想到它却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了下来,寂寂无名,却又无孔不入,更没有人知道它的现任门主是一位年纪轻轻的翩翩公子哥。
地宫的暗门便在姜府,姜弦的书房内有着精巧玄妙的机关,背后别有洞天——这也正是他对长乐说要扩建府邸的原因,他是认真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炫富。
暗门开启,姜弦走了进去,听絮紧随其后,她虽跟着进出过多次,但开启机关的手法和诀窍仍是一无所知,姜弦的手法太过玄乎,即便他手把手教她,她也认为自己大约是学不会的。
说是地宫,果然不失排场,正堂内已分列了两队人,清一色的美貌女子,但美貌只是次要的,她们身上那浓烈的杀气已经盖过了外表。
见到门主由远及近,所有人齐齐跪地:“叩见门主!”当然她们见到的门主已经不是真容,整个荻花门只有花舞和听絮二人见过姜弦。
姜门主脸上敷了张冰肌人面,几乎看不出是假的,这张面具不丑,但是为了尽力避免门内的女杀手动了春心,不肯好好干活,姜弦刻意没用很帅的,用他的原话来说,皮相太好的人烦扰也多,选择的面广只是一方面,大多的时候都在拒绝,他可不想和女下属们牵扯不清,毕竟门规对女杀手来说还是过于严酷了些,身为门主必要以身作则,否则对不住早已闲云野鹤般不知踪影的老门主,老门主当时对小门主唯一的叮咛就是——勿要持靓行凶!为了当个门主,姜弦也不能去毁容,思来想去只好用了易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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