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士

    
    ……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地沉闷，即便饭菜味道都是不错，可是众人的心中都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似的，沉重得让人都有些受不住了。
    宋书仁的眼睛微微带着些干涩，看到此刻饭桌上的这副场景，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后悔之意愈加浓烈。
    如果……他不是那么的冲动，现在大家……是不是都是其乐融融的？
    他把余光轻轻瞟向了一旁的那个白发老叟，似乎能从对方吃饭的动作中，感到微微的苦涩。
    曾爷爷……
    他把筷子上的饭粒放进了嘴里，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右边的那扇木门。
    奶奶……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轻微的一声门开的声响。
    宋书仁心中一惊，朝着发出声响的大门看去，结果这一看，差点让他都要魂飞魄散了。
    是……奶奶？！
    在他的透明似玻璃的眼珠中，只看到了那个属于奶奶房间的木门正在缓缓被打开，紧接着，一个带着针织帽子的老妇人，正推着轮椅，慢慢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的帽子压得很低，似乎是故意不让他们看到她的面颊似的。
    她路过了木椅，路过了曾爷爷，路过了饭桌，最终一个人来到了厨房中。
    宋书仁虽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奶奶的身上，但是余光却是一直在看着苏长青。
    他看到他握着筷子的右手顿了顿，手中的筷子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落下一样。
    曾爷爷……
    他心中微微有些怔然，下一秒却是看到身旁的白发老叟没有再吃饭夹菜了，而是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奶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宋书仁随着苏长青目光看了过去，只能看到年迈的她伸出了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拿起杯子，正往里面倒着白开水。
    她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似乎是……有些胆颤？
    ……
    苏长青抿着嘴，在看到苏晴梅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却是暗自叹息了一声，不自觉地，双腿就后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缓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坐在轮椅上的她因为要倒水的缘故，因此微微抬头，露出了半边满是伤痕的脸，狰狞得可怕，只是在看到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双腿之后，苏晴梅便是一愣，拿着水杯的右手不禁晃了几下，接着，却是立马低下了头。
    她不想让他看到现在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
    *
    时钟上的分钟不断往前走着，发出刻板的“啪、啪、啪”的声响，吵得让人心慌。
    而苏晴梅则是躺在床上，默默抬头望向天花板，听着这每日不变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面前，到处都是一片浓浓的黑雾。
    她轻轻用手臂抬起自己的身子，轻轻一动，就会感觉自己浑身都会疼痛难忍。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这每天惯例带来的疼痛了。
    自从她幼时被找回来之后，她原本身上不痛不痒的暗伤，却是在她逐渐变老后，时时刻刻地威胁着她的生命。
    她……还要这么一直下去么？
    苏晴梅这么想着，脑海中不知不觉间就浮现出了那个有着霁月风光身影的青年男人。
    她已经遗忘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了，就连……他现在的模样……她也是记不清了……
    她恨他的……真的是他么？
    她这么想着，眼中原本就有些微暗的光芒便更加黯淡了。
    她恨的……是她自己啊……
    对这份扭曲的感情，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能斩断不能遗忘，于是……她便只能逃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愈发觉得自己更加迷茫了。
    ……
    直到今天，她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和别人说话，言语间好像有着淡淡的失落。
    接着，便是碗筷敲打的声响，它们发出轻轻浅浅的声音，最后恍若叶落清水，点点地敲在了她的心间。
    她最终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了，终于……她推开了门。
    只是在看到了外面一大片的光亮后，她的心中又有着隐隐的后悔，对比着她身后的黑暗，他们愈发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她想着想着，右手忽然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脸上，接着，她又感受到了自己手心处，那些凸凸凹凹的伤痕。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了。
    ……
    *
    苏长青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那个玻璃杯，伸出了手，把杯子递给了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苏晴梅。
    他张了张嘴口中终于是冒出了两个字。
    “女儿……”
    “别这么叫我！”
    听到这句话，原本坐在轮椅上还算是平静的苏晴梅似乎被人踩到了什么禁忌一般，差点都要跳了起来，她低着头，周身的反应很大，一下子就狠狠地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啪”地一声，玻璃杯掉在了地上，在白瓷砖上开出了一朵透明的花朵。
    苏长青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是一派的失神。
    而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一旁的苏晴梅却是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她却是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缓缓推着轮椅，离开了厨房。
    ……
    *
    苏长青没有在这里久留，吃了晚饭之后，他便是说自己的上车时间快到了，说完，便走出了门。
    回想起在这里时所发生的事情，他回头望向了身后的小楼，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刚走出小区，却是看见了一只熟悉的胖胖的大花猫，又再一次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朝着他轻轻地喵喵叫着。
    这是……来时候的那只猫？
    他看着对方乖乖巧巧的模样，又不禁想起了刚刚在屋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还是你最乖啊……
    苏长青蹲下身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挂起了苦涩的笑容。
    这么想着，他却是忽而想起了在家里一直等着他的那一猫一狗。
    不过至少……家里还有他们在等着他啊。
    他这么想着，苦涩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他微微笑了笑，重新站起了身子，拎着满满一袋子的书，再一次走上了回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