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朗俊愕然。
“我检查出各项成分,还原,然后搜索比对,居然找不出任何和这药相匹配的实验室和厂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欧朗俊想了想,答道:“那就是说,出自于一个地下工厂或秘密实验室?”
钟志文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你想,针对你的东西,会简单吗?能够瞒过所有人的药品实验室,会简单吗?”
欧朗俊沉默了。
“所以我说,还是……”钟志文又想旧事重提,还是找个女人泄火最为安全。
欧朗俊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同时淡淡的出声道:“先用镇定剂吧。”
钟志文翻了个白眼,方才慢悠悠的说道:“虽然已经知道了药的成分,虽然用镇定剂的确可以让你暂时好过点,不过那可是治标不治本的,以后都依赖着镇定剂吗?会上瘾的。”
“我现在已经快忍不住了,先用吧。”欧朗俊的确已经快忍不下去了,念及安千妍还在家里等着,更是觉得难耐。
钟志文只得将一管镇定剂推入了他的静脉之中。
片刻过后,那种躁动就止息了下来,欧朗俊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说,兄弟。”钟志文拍着他的肩膀,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回去和那女的表白吧,谁都看得出你很在意她,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也有那么点意思……”
“如果……让她做你的解药,你应该不会反对的噢?那么以后即使复发也不需要什么镇定剂了,正好趁火打劫。”
欧朗俊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不过,他是真的准备对她表白啊。
只要她愿意……
想到这里,他拎起外套,说道:“那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钟志文想了想,说道:“我送你回去,刚刚用了药,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嗯。”欧朗俊点了点头,也没有矫情的反对。
在车库里取了车,由欧朗俊驾车往回走。
在开到别墅区的小道时,周围有早起的鸟儿发出的鸣叫声,声声愉悦。念及还在家中等着他的安千妍,欧朗俊瞬间就有一种很安心、很安定的感觉。
这样想着,他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带起浅浅笑意。
刚开到别墅前,欧朗俊突然一下急踩刹车,停了车,在驾驶座上端端的坐着,没有动弹。
表情嗖的一下,冷了下去,是那种从未有过的冷。
坐在他旁边的钟志文瞧出了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欧朗俊一直没有动,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握得那样的紧,生怕有了松弛,后背打得笔直,紧紧的贴着椅背,没有丝毫松动。
钟志文急了,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他极少看到欧朗俊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眼里,即便是泰山崩于前,欧朗俊也惯于维持着一种近乎于淡漠的气度和优雅。
欧朗俊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一字一字的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原来这才是那个药最可怕的后果。
在用过镇定剂之后,会导致失明。
钟志文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窄小的车厢里。
他的确用尽了全力,半边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可是,仍然不能止住满腔的悔恨。
他太大意了。
对手下了那么多心血,岂会这么容易破解?想想,那个对手还真是可怕,指不定已经洞悉了欧朗俊的性格,乃至洞悉了事情的每一步走向。
也许,那个人要的,根本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钟志文愤怒得不可自抑,偏偏,又根本找不到一个出气口,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冷皓宸?一定是冷皓宸吧?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名字,人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一直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商场上素来明争暗斗不断,欧朗俊如果出事,冷皓宸就是最大的得益者。
钟志文握紧了拳头一腔愤怒,而旁边的欧朗俊,却相当镇静,他一直维持着方才那种姿势没有动弹,只是,脸上的冷意已经渐渐褪去,变得平静,眸底,却弥漫着一种彻骨的哀伤。
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我的女孩,我拿什么来保护你。
钟志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欧朗俊说道:“麻烦你进去找她,送她回去。”
钟志文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那你呢?”他现在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
欧朗俊自嘲的笑了一下,说道:“是哦,还得麻烦你扶我到车库那边去躲一躲,免得被她出来看到。”
“什么?”钟志文吃惊的叫起来,“你是想怎样?想瞒着她?你……”
“志文。”欧朗俊重重的喊他的名字,打断他接下去的话,“我只是想……一个人先静一静。”
他这么一说,钟志文就无话可说了。
只得拉开车门,去将他扶出来。
欧朗俊被牵引着慢慢的行走,清晨的空气很清冷,似乎还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他极力的想象着,这周围,应该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他走前看到的那样?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对他敞开了,因为他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钟志文将他扶到车库里,用他的车钥匙开了一辆车,让他坐进去,自己则伏在车门上,叹气道:“我要怎么和她说?”
欧朗俊几乎是没有犹疑的答道:“什么都不要说。”
“她难道不问吗?”钟志文吼了一句,觉得恼怒,他难道想一直瞒下去?
欧朗俊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轻声说道:“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如果她问你我怎么样了,你就反问她,‘你很关心他吗’?她立马就会表示不屑,就不会再追问了。”
他答得很是平静,声音清淡,没有起伏。
钟志文却听得心中大恸,要有多深的用心,才可以把一个人了解得如此深刻?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钟志文终究不放心。
欧朗俊说道:“没关系,我会打电话叫严丽欢过来。”
有些事,也需要让严丽欢去代为交代一下了。
钟志文点头,慢慢的往车库外走,临走时咬牙说道:“朗俊,你放心,我会找到治疗方法的。”
欧朗俊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其实,他知,志文也知,所以,方才他们都没有提治疗这个问题。如果是寻常的药,有寻常的解法,那么,这个对手还需要下那么功夫让他上套吗?
他垂下头,一缕笑容散落在阳光里,如尘埃一般,再不可见。
安千妍歪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的挨到早上,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居然是钟志文,她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问道:“他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病人动手术要住院回来收拾包袱的场景,瞌睡登时就醒了。
钟志文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想说什么,但薄唇动了动,终是忍住了,他噙着笑,半嘲半讽的问道:“怎么?很关心他吗?要不,你亲自打个电话问问他?这样你才会放心。”
安千妍眉心微蹙,随即撇撇嘴说道:“谁关心他了?我只是看着时间不早了,他还不回来,我怎么出去啊?”
钟志文无言,果然和欧朗俊想的一样。
他伸臂往门口一引,说道:“我不就是来送你的吗?走不走?”
“走啊。”安千妍整理了一下衣襟,笑得明媚自若,似乎并不把欧朗俊的事情放在心底。
钟志文开的是欧朗俊的车,开了音乐,自然是欧朗俊惯常听的,爱尔兰风笛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显得格外的哀婉。
安千妍沉默着,眉心微蹙。
他到底怎么了?
欧朗俊一个人在暗黑的车库里呆了很久,期间,他也尝试过摸索走出车厢,到外面去,然而,铺天盖地的黑暗打败了他,最后,他只能背靠在墙边,一动也不动。
幸好,严丽欢来得很快,从外面急急的刹车声就可以知道,她几乎是超速飞奔而来。
当她在车库找到他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欧总。”
严丽欢努力的吸了吸鼻子,掩住泪意。
欧朗俊直起身子说道:“严丽欢,麻烦你过来扶我一下。”
他永远都是这么客气有礼,只不过,相对熟人而言,这样的客气有礼更像是一种疏离。对谁都不唐突,对谁都不热络,永远维持着这样的温度。
严丽欢抿着唇走过去,挽住了欧朗俊的左手。跟随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第一次和他肌肤相接,她的心,不可控制的跳了一下。
她扶他到客厅里坐好,自己坐到他左侧的沙发上,沉吟着说道:“欧总,我马上替你联系几个护工过来吧。”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欧朗俊依在沙发上,双目微微的磕上,他看不到了,看不到沙发上的靠垫是否被她弄得七歪八倒,看不到是否有她坐过躺过的皱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欧总?”严丽欢见他没有回话,又试探着唤了一遍。
“嗯。”欧朗俊回过神来,睁开一双空洞的双眼。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漂亮,只不过再也没有了光华。
他思索了一会,方才平静的说道:“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欧氏。”
“是,欧总请讲。”严丽欢迅速的掏出电子记事本,准备记录他要说的事情。
她以为,他是要安排一些日常运作。
怎知,他却说道:“帮我打一份辞职报告吧。”
“欧总!”严丽欢身子前倾,整个人被惊吓到了。
她不明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欧朗俊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放弃欧氏。
至今为止,欧氏最大的股东仍然是欧国良,但任谁也知道,这些年来,为欧氏倾注最多心血的是欧朗俊。
已经没有人怀疑,欧氏是属于他的东西。
如今,他居然要自己放弃。
实在是不解。
欧朗俊却平静得很,看不出一点点难过或者舍不得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的说,“你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可是……”严丽欢几乎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任何决定,每一次,只要他说什么,她都是立即执行,像这样提出疑问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
“严丽欢。”欧朗俊重重的唤了一声,打断她接下去要说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我再说一次,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严丽欢咬了咬唇,嘤咛般的应道:“是。”
欧朗俊似乎长长的松了口气,好似交代了遗言一样轻松。
屋里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而这样的沉默更是让欧朗俊觉得压抑,当周遭的声音都褪尽的时候,他有种坠入无边地狱的感觉。
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靠,直到背脊抵拢沙发的背沿,有了那么一点依靠,才觉得稍微踏实了一些。
又静默了一会,他才说道:“还有一件事……”
严丽欢身子坐直,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定定的看着他,悲从心来。
总有种……交代遗言一般的感觉。
克制力极好的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除去欧氏的运转资金,有一些属于我自己的……”这些年,欧氏的各项分红盈利已经是很可观的数目。
严丽欢攥紧了双手,他果然是想分配那些钱吗?
欧朗俊异常的平静的说道:“那些钱,全部给一个人。”
然后,他吐出了一个名字,“安千妍。”
严丽欢吃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些钱,根本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于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她作为特助,一直帮他打理,所以非常清楚。
而他,将这些给了一个甚至于抱着别样目的来接近他的女人。
欧朗俊在说完这些之后,却陡然轻松了。
他已经给不起她更多,唯有给她――财产。
“欧总,其实……你别忙下这些个决定,说不定钟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呢?就算钟医生没有办法,国外有那么多先进的医学技术,也许可以治好呢?”好半天,严丽欢才说了一些婉转的劝告之语。
欧朗俊低笑一声,说道:“严丽欢,以你的聪明也应该知道,这是无解的。纵然有解,对方也会要我付出昂贵的代价作为交换,那个代价,必然是我不愿的。”
这只是一个序曲,也许,这不过黑暗之源的一点轮廓而已,黑色的幕帘才刚刚拉开,后面还有什么,谁也猜不到。
“欧总,那你以后……”严丽欢突然悲从心来,她有个强烈的预感。
他也许要离开了。
至于怎么离开的、之后又去哪里,严丽欢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的他,处处表现得都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欧朗俊抿着薄唇,如同雕刻般的脸庞显得俊朗又深刻。
想了许久,他终是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严丽欢心一沉,果然,是要离开了。
她颤声问道:“欧总……你想去哪里?”明明知道他不会说,但还是忍不住想问,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追寻吧。
欧朗俊笑了笑,不出所料的答道:“这是个秘密。”
想起那个地方,他脸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笑容,浅淡,却清晰。透着一种过尽千帆的感觉。
严丽欢楞了楞,想说什么,喉咙却是一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倔强的咬着嘴唇,想要忍住泪意,却失败了,终是闷闷的哭出声来。
欧朗俊侧耳听到压抑的哭声,心下凄然,却没有开口去安慰,只是说道:“严丽欢,你的遣散费我给你留了,以后,找个靠谱的老板吧。”他居然还自嘲了一下。
严丽欢不语,捂住脸痛哭出来。
她知道他一定留了一个不菲的数目,可是,并无半分喜悦,反而有种天坠地陷的感觉。此时,在她看来,即便是世界毁灭,也不过如此了。
*
安千妍直接去了冷皓宸的别墅,去的时候,整栋别墅空空如也,没有几个人。
她上楼来到房间,更是静得悄无声息。
她走进房间的阳台,颓然的望着玻璃墙外的蓝天,只觉闷得要透不过气来。
欧朗俊!欧朗俊!欧朗俊!她的脑海里就只回荡着这一个名字!
此刻,安千妍终于承认,她――担心他。
咬了咬牙,摸出电话来,心想着,问一问他也不算什么吧?
想是这么想,然而再要拨的时候还是缺了勇气,最终茫然着按下的竟是罗晶晶的电话号码。
而这一次,居然通了。
安千妍整个跳了起来,晶晶也是她所关心的人,非常非常关心的人。
“喂?”那边声音懒洋洋的、又异常疲倦,似是一夜未睡后的严重透支。
“晶晶?你怎么了?昨晚你的电话全部都关机了?你……没事吧?”安千妍紧紧的握住电话,真怕她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稍微楞了楞,接着传来罗晶晶调笑的声音:“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遇到个人渣呗,姐失恋了,想不通,喝了一夜,就是这样。”
安千妍哑然,如果是这样……倒还好。
罗晶晶混迹情场许久,难免偶尔会发发疯,但一般也没什么大事。
“倒是你,千妍……”罗晶晶声音沉了下来,“你上网了吗?你看到关于你的新闻了吗?”
“啊?”安千妍惊叫了一声,“我的新闻?什么新闻?”
挂断电话,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电脑。
网上到处都是她和欧朗俊的照片,特别显眼的是……她穿着睡衣。
通通都转载于一个叫做《南方娱乐》的媒体。
诚然,之前欧朗俊是想将这些压下的,但是既然已经有一家踢爆了,其余的再沉默着也没有多大意思,所以之前的承诺自行作废了。这,是这一行心照不宣的规矩。
围绕着那些照片的文字各式各样,但总之,安千妍的形象都是一个妖媚狡猾的女人,一个游走在欧朗俊和冷皓宸之间的心机极深的女人,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嫁入豪门的女人,一个出卖自己换取金钱的女人……
通通都是负面的。
安千妍抱头伏在桌面上,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这时,轻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妍妍怎么了?昨晚演戏演累了吗?也是,那么多头条都是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只不过,牵扯到我,又牵扯到冷氏集团,这样算不算是毁坏我的名誉?”
他轻飘飘的问完,倚在门前,眯着眼等候她的回答。
安千妍已经倦透了,一层一层的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她告诉自己,忍吧,还是忍吧,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要做的事情。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耸拉着脑袋,蹦出口的却是,“要杀要剐,随你的意。”
终于没有办法顺他的意,真的很倦了。
冷皓宸却不以为忤,扑哧一笑,走了过来,如同抚摸宠物一样抚摸着她低垂着的脑袋,“小妍妍,怄气了?啧啧,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嘛。这是好现象啊,通过这一出,以欧朗俊的性格,绝不可能不要你了。想想,你都穿着睡衣和他出双入对了。”
他的眼里,有一抹得逞的快感。
欧朗俊的性子一向温吞吞的,他真怕她许久都搞不定,于是下了猛药。那个负责任的好男人,这次一定会一力扛下的。
“乖,看你的样子,昨晚一定很累,劳作了一夜吧?上午要是没事,你就自己窝一会吧。”冷皓宸看着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又没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说完这一句,他又摸了摸她的头,自行离开了。
安千妍站在原地,半响没有动弹。
她的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并且也相信,即便没有这一出,欧朗俊也会要她,昨晚临别前的那一个拥抱那一声‘我信你’,诚挚无比,绝不是作伪。
只是,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不回别墅,连面也不见?
直到下午,答案来了。
严丽欢打电话约她出来,带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告诉她说:“欧总走了,他将自己在欧氏的所有盈利分红留给了你。”
严丽欢的目光很冷,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然后,再一细看,又能看出一种刻骨的哀伤。
安千妍心重重的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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