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是彻底被打服了!屁有没再放一个,酒也不好意思再喝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直接来到外面,上了“都脱啦”和“布拉吉”(格),开车走人,又赶路去了。“都脱啦”和“布拉吉”(格),都是捷克产的大货车,因为名字都是译音,具体准确的叫什么,我们也搞不清楚,反正我们就这么叫。据说这种车性能比“解放”好多了,不过有一回,老李一时兴起,在路上和它们较劲,虽然没得胜,但也没输,打了个平手。要是从性能上来说,打平手,就算我们赢。
我们大获全胜,再回到屋里重新喝酒的时候,待遇就不一样了!屋中央那桌原来的酒菜已经被撤走了,我们的酒菜摆在上面,而且看来这旅店里的人对刚刚滚蛋的那伙人也是非常厌烦的,只是敢怒不敢言。我们一进屋,老蔡,小玉她们都竖起了大拇指使劲地比划着!刚才她们已经在门缝中,窗户里看到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加菜!加菜!今天这酒免费,随便喝!”老蔡异常兴奋冲我们喊道。
“我就知道能治他们的就是他们!今天我能陪着好好喝点吧?”小玉冲着老蔡说道。
“行啊行啊!陪他们喝好!陪不好我找你算账!”老蔡用领导的口气说。然后她抬腿朝厨房里走去,可能是去张罗加菜的事情去了。
老黄可能是因为干仗时没啥表现,还一个劲儿打退堂鼓,所以没好意思再回来吃喝,直接回住屋了。老李平时住店从不沾酒,今天也破例端起了酒碗。通过这场“战斗”,我对老李又有了进一步的看法,这真是谜一样的大老爷们!为了一点小钱,甘愿遭受同事的挖苦,讽刺,但是关键时刻却能站出来主持大局。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我看了墙上的那些图形以后,一股雄性的能力就不停地在我体内聚集着,而且越来越强大,周身游走,就像一个气团,在寻找一个喷发的突破口。把那伙人打跑了以后,又有一种洋洋自得的优越感占据了我的心头,而且不用眼睛,我只用心就能觉察出有个异性的赞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这种觉察,让我体内的能量具有了特定的指向目标。我就想把自己灌醉,然后等目标明确的显现时,立刻采取行动。
不一会儿,老蔡就端来一口铁锅,这一定是她说的用祖传秘方炖的华子鱼。另一个服务员端来一大盆虾爬子。看来那伙人没吃,她们折在一起,都给我们上来了。
“现在没啥事啦,去,把你姐夫叫来,一起喝一杯。完事你们一起都过来,大家都喝点!”老蔡放下铁锅,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吩咐那个端盆过来的服务员说。
“听说你酒量不错啊!今天放开量喝?”坐在我身那边的长青扭过头冲老蔡说。
没等老蔡开口,坐在我对面的小玉一拍桌子,扑棱站起来,指着赖子说道;“咱俩这顿酒也算喝了两三年了吧!一直没喝好啊?上回就喝了一个小号的杯,今天该喝中号杯了,还是按套喝呗?”。
屋中央这张桌子是长方形,围着坐十几个人吃饭,都绰绰有余。我和长青坐在一边。赖子和老李坐在顶头上。小玉坐在对面,靠着赖子这边。
“今天这是得胜酒啊!你小子还不喝他三套两套的?”没等赖子回答,老李就拍了拍赖子的肩膀打趣地说道。老李平时喜欢说点大话,狂话,还有一些叫你摸不着头脑的玄话,像这样打趣的话,很少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通过今天这场争斗,我品味出老李看似马虎,云山雾罩的,可确实有暗中统筹全局的心思和本领。刚才他叫我们去外面干架,可能已经事先想到了,幽净会出手相助,否则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参与,也不会赞同这场争斗。
“我说李大师傅!我这点酒量敢和你比啊?一套就套倒了啊!你今天整几套啊?”赖子有意避开小玉,接住老李的话茬说道。
“今天是你们得胜啊!又不是我得胜?”老李看了看我和长青,较真地说。他估计是感觉到了小玉这边的冷场,赶紧又冲她说道:“我说丫头啊,你大叔我不瞒你说,你大叔我喝干桌上这碗酒,还真不算回事!不过你大叔我有个规矩,途中从不碰酒,今天这是破例了。”说着话,他豪气大发,端起放在眼前的一碗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下子喝了小半碗。桌上一共四碗酒,我和长青原来那两碗还在,她们又打来两碗。我们刚才进屋时,就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都是用柜台上的乌亮亮的黑碗盛的。老李放下酒碗,拿起筷子,站起身来,远远地从铁锅里夹起一大块“华子鱼”。他捏住鱼肉中露出的鱼骨,吃了几口,又抬头冲老蔡说道:“我说大妹子啊!你这鱼是怎么炖的啊?确实美味啊!咋我们炖就骚了吧唧的呐?”
“呦!李师傅啊!骚还不好吃啊?”老蔡赶紧把铁锅朝他那边推了推,眉眼飞动地说。她这回可能也重新认识了老李,刚才她似乎有意地把鱼锅放在我和长青跟前,无疑是在表示自己偏好。老李看穿了她的用意,先展示了一下豪气,然后动作有些夸张地把筷子伸过来夹菜,这才让她心有所动,又由衷地照顾一下老李。老蔡关顾了老李,马上指着小玉对长青说道:“能喝的在哪里呢!小玉倒酒啊?”老蔡关顾了那边,马上拿起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鱼,直接送到我嘴边热情洋溢地说:“来,先尝尝咱这鱼!这鱼出锅晾凉了才香,现在就差不多了。看着小兄弟文弱书生似的,没想到也能打啊?一会儿姐陪你喝!”
“一会儿干什么啊?就在一个碗里喝呗!”长青吃醋地说。他也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放在嘴边闻了闻,又说道:“闻着还是有点骚,吃起来香!一个锅里吃,一个碗里喝,一个••••••”
“一个炕上睡,一个地方拉,咱就是一家人啦!来,你妹子的,咱开喝!”没等长青说完,赖子就插嘴说。然后他示意小玉倒酒。
“我倒是不嫌乎啊!就怕咱这老弟嫌乎我这农村的傻大姐嘴脏啊?”老菜幽幽地看着我说。
虽然她过于热情,我有些不适应,但是人家把鱼送到嘴边上来了,我又不能不识抬举。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老蔡一笑,捏住一根鱼骨头,把鱼块拿在手里。我当然也能觉察到,老蔡一落座便不时地斜眼暗中打量我,不够我可以确定那种来自异性的赞赏的注视不是她发出来的,所以我不能对她有进一步的表示,很怕影响到注视里传过来的诱人的信息。
华子鱼个头都不小,型似蝙蝠,鱼皮又黑又粗厚。虽然我们这里也有卖的,但是很少有人吃,我们常吃的就是带鱼,鲅鱼,青鱼啦,什么的。正像老李说的,华子鱼有股骚了吧唧的味道,加什么佐料也去不掉,很少能在我们的餐桌上看到这种鱼。
我也把鱼块放在嘴边,仔细地闻了闻,觉得确实还能闻到些许腥臊味,但很快就被浓郁的鱼香味掩盖住了。可能鱼肉被夹出来,又凉了一会儿,正是开始散发好味道的时候了?我吃了一口鱼肉,真是美味无比啊!这种鱼没有毛刺,鱼肉细软肥厚,吃在嘴里香味醇厚,就像吃了稀烂的五花肉。看来真不是鱼不好,是人没做好啊,人家也不是吹的,确实有祖传秘方!
“我说小玉啊!真不是我们玩你啊,上次要不是那个‘黑驴屌’捣乱,我们真领你出去转转,见识见识新鲜玩意儿。”赖子和小玉喝了两杯酒,用的是一个小号杯和一个中号杯。他的话多起来,有些醉意地和小玉唠上了。
“是啊!还说我们玩你?我这半大老头子玩你有啥意思啊?上次回来时车都装满了,没留坐人的地方,赖子和长青都是坐火车回去的!这回我可要事先告诉你,回来时不走这边,别到时候又说我们玩你?”老李也在一旁插话说道。
“行啦行啦!就你们想领我出去玩啊?想领我出去玩的人多得是!该玩的我都玩过了,还是家好啊!外面也没啥大不了的,喝水都有怪味!我就问你们上次咋就没敢接茬呐?这次人家那边比上次还多啊!”小玉也没再计较以前的事,爽快地说。
“人多还不都是喂猫的货!上次正赶上我来事儿,身子虚。咋地,给你丢脸了?”赖子绷着脸说。
“哈哈哈,你也来事儿?”小玉笑得前仰后合地说。
“是啊!当了一回娘们儿,还不来事儿啊?要不白当了?”赖子还是绷着脸说。
其实上次是赖子他们先到,那是两三年以前的事了。那回幽净他妈住院了,他请了假去照顾他妈,没跟着来。库里该出车的都走了,实在没人了,所以就派两个大姨跟着来了。刚开始赖子他们在屋中央这桌上吃饭,后来“黑金刚”这伙人才到,他们非得叫赖子他们给腾桌,说是屋中央这桌是他们专用的。有俩大姨在场,赖子当然会受到牵制,所以也就给他们腾桌了。回到我们原来这桌继续吃饭的时候,小玉也要和赖子喝酒,就像这回和我喝一样,“黑金刚”非要小玉过去陪她,小玉倒是没搭理他,一甩袖子走了。赖子和长青当时兴许也是权衡了一下各方面的情况,没敢“炸翅”,忍了这口气。
“来来来,都过来坐,都过来坐!”正这时,老蔡看到另外两个服务员都从厨房里走出来,但是都显得迟疑,不太好意思过来入座,于是她招着手朝她们喊道。等她俩走到跟前,老蔡又问道:“你们姐夫呐?”
“乍山菜呐,一会儿就过来。”其中一个回答。
没过多久,老蔡一再强调的“姐夫”终于露面了。这是个看着廋小干枯,但又不能在印象中确定他瘦小的男人,因为他穿的衣服肥大,和我们一般印象中的穿着相差很大,看着就有非常异类的感觉。他右边的袖管是空着的,只有一条胳膊,虽然迈着小碎步,用一条胳膊来平衡,但是身姿很稳。他手里端着一个雕着花的红木盆,盆里装着绿莹莹的不知名的山野菜。这人就是刚才赖子叫的“一把手”吧?
他来到桌子跟前,也没开口说话,只是轻微地笑着,冲我们哈了几下腰,就在小玉那边找了个谁也不靠的把边的座位坐下了。他走到近处以后,我发现这人的长相也挺异类,根本不像当地的乡村野汉。他白净脸,五官端正,都不大也不小,非常配套。眉宇间透着一股飘逸,俊朗之气,就像一个流落到此的隐士。
“哎!你离我们那么远,谁都不靠,怕我们抢你的野菜吃?”老蔡翻着白眼看着他,嗔怪地说道。
“姐夫!就你爱吃草,别人谁爱吃啊?别老这么畏缩,上不了台面啊?”小玉也跟着帮着腔说道。
“一把手”站起来,“哼,哈”答应着,又冲我们轻微地笑着,哈了几下腰。他朝小玉她们这边挪了挪,但还是保留着一个座位的空隙。
“哎!一只手都能把菜做得这么香,厉害!我还两把手呐,就会摊鸡蛋。”长青也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举起大拇指说道。
“你姐夫的手艺多了去了!别看就一只手,那可不止两下子,三下子啊!这方圆十里八村有啥细活,手艺活都请他去干!看到这酒碗,酒坛子,还有这个,那个,都是他自己做的!信不信?”老蔡端起眼前的酒碗,一边让我们品赏着,一边非常自豪的数落着。
老蔡端的酒碗是刚才那两个服务员拿来的,也是一套四只,和小玉那边的的中号碗一样大小,材质也一样,都是橘黄色。这种材质呈半透明状,应该是石材,但又不是普通的石料。到底是什么材料,我们也说不准,可是怕露怯,显出见识短浅,还不好意思打听。老蔡这么一数落,我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玉身边的那套暗红色酒碗上。从远处看,酒碗还是暗红色,看来刚才我发现酒碗倒上酒变成鲜红色了,只是一种错觉。可能是酒碗在酒的映衬下增加了通透度,所以红色才亮起来,这和酒碗是空是满,映射出来的光感不同,有直接的关系。
“手艺多,事也多吧?他连裤衩都要你帮着提吧?”赖子已经有些迷瞪了,闷着头,有一阵子没开口了,这时突然抬起头,一脸坏笑地冲老蔡说。然后他指着身前坐着的小玉和那两个服务员,又冲“一把手”说道:“他姐夫啊!这么多小姨子呐,也得叫她们帮点小忙啊?别光累咱姐!”
“哈哈,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啊!哈哈,正常正常!”老李急忙接住赖子的话茬,怪笑着说。
“两边都一样!分不开就是肉球,还叫屁股啊?”长青也接话说道。
这三人“小姨子,屁股”的不离口,说得小玉身边那两个服务员满脸彤红,埋下头,非常难为情。“一把手”又站起来,“哼,哈”回应了一下,还是轻微地笑着,四下里哈腰。哈弯腰,还是没说一句话,就坐下了。谁也搞不懂他这是啥意思,是在回应赖子呐,还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来小玉她们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是似而非的举动,也没觉得有啥不妥,大概他平时就是这么和人打交道,所以身边的人都见怪不怪。
我正在暗自猜想,“一把手”是不是只能听不能说的哑巴?或者是个语言障碍的人?不经意间,我发现老蔡向小玉暗中使眼色,目标指向就是赖子。
“别老闲扯淡啊!什么姨啊,屁股啊,谁没长屁股啊?咱俩该来大号的啦!”小玉心领神会,指着桌上的大号酒碗,冲赖子说道。
赖子已经迷瞪了,估计是不想再喝了,但又不想认输丢脸。他眼珠转了几下,用手摸摸衣服,又摸摸裤子,找了个借口说:“哥不是不喝,就是吧,刚才掐架时,哥这身进口货都被雨淋透了。我怕衣服老是潮乎乎的掉色儿,正好我那屋里生火了,我先去烤烤。你先喝吧。”赖子说着话,有些晃荡地站起身,然后晃晃荡荡地就想溜。
“少来这套!今天不喝完这套别想走!”小玉站起身,跨前两步,堵住赖子说。
“真的!不信你摸摸?”赖子抓住小玉的手,死皮赖脸地说。然后他抬手指点着我们几个又说:“李师傅!长青,还有你!衣服是不是都湿啦,脱下来,我都带走,去烤烤。”。
经他这么一说,我们才想起摸摸衣服。刚才我们几个一直处在洋洋自得的兴奋状态中,衣服都湿了,也没留意。长青摸了一下衣服,赶紧解衣扣,一边解扣,一边还打圆场地说:“真湿了,穿着难受。小玉,让他去烤烤吧?顺便把我的也带上。”其实他就是想替赖子解围。
“不行!谁说都不行!”小玉一下子把赖子按回椅子上,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随后她端起一个大号碗一饮而尽,把碗扔在桌子上,又端起另一个大号碗气哼哼地对赖子说:“我干了,你喝不喝?”
“我没说不喝啊?我就••••••”赖子还想狡辩。
没等他说完,小玉一把掐住赖子的脖子。也不知道赖子是被他掐住什么麻筋儿啦,还是小玉的力气够大。赖子挣了几下,竟然没挣开,他只好无奈地喊道:“快来人啊!强奸妇男啦!快来••••••”赖子正喊着,小玉借着他张嘴的空子,把一碗酒全灌进了赖子的肚子里。
“哎!你这丫头,欺负人啦啊?专拣软的捏!”老李也有些醉意了,神情暧昧地说。
“就是啊!酒人在这坐着呐!”长青也忿忿不平地说。
“别急啊?我挨个灌!一个个让你们喝好,喝倒!”小玉这话刚一落地,就看赖子身体朝前倾倒,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大睡起来。
“好啊!那咱就干!看看谁先倒?”长青不服气地说。
“干就干!喝不死你!”。
小玉又和长青喝起来,这两人也不成套喝了,干脆都端起了大黑碗拼起来。老李也喝了一大碗酒,可能自己感到酒劲已经上来了,借口出去方便,乘机溜走回房睡觉去了。我虽然没参与斗酒,也没表示什么,但也暗自使劲,自己把一大碗酒喝光以后,又假装若无其事,迈着正步去柜台那里打来一碗酒。其实这时我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只不过在用自己的意志抗衡着进入酒后状态的眩晕,尽量使自己的举动在别人看来一切如常。这酒一定是用土法酿制的,类似与果酒,越喝越甜,但是后反劲很大!喝到一定程度就会让你感到香风扑面,好像已经躺在松软的床铺上,立刻想要安眠。那种赞赏的充满诱惑的注视一直没有消失,我也一直暗自等待着注视过后会发生的状况浮现出来。我已经认定这种状况必然地会出现在我无法避开的一个时间点上,所以我一边静静地,装作悠闲自在地喝酒,一边增大意志力,抗拒着要晕倒的意识。
“这么喝不赶劲啊!”
“你说怎么喝?”
“咱论大碗喝!敢不敢?”
“小丫头片子!你都敢我不敢?”。
小玉和长青喝干各自碗里的酒,我听到这俩人又较着劲说。不过这时我听他俩说话的声音已经是朦朦胧胧的了,听着是在耳边响起,可又像从某个隐隐约约的拐角处传过来的。过后我竟然没留意,或者说根本已经无法注意是小玉和长青打来的酒,只看到小玉还能站稳,端着酒碗说:“一人先来半碗”说着话就要先喝酒。
“小丫头片子!我先来,别说我欺负你!”这时长青还能逞强着说。但是他站了几下,都没站起来,只好坐着低下头,勉强把碗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碗酒。长青喝完酒,呆呆地看着小玉。过了一会,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双手扶着桌子,猛地站起来,用手瞎比划了几下,转身迈步就朝前走。他刚走两步,身子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没过多久,我看到幽净走进来。他戴着雪白的口罩,扶起长青,放在肩头上,连扛带抱,把他弄走了。我隐隐约约还记得,幽净把长青弄走了以后,屋子里又来了几个人吃饭,坐在里边座位上。好像还看到老黄溜溜达达地走进来,他看看我,又碰碰赖子,含混地说一句什么话,转了一圈,不知道啥时候出去不见了。
厨房里的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小玉她们开始上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小玉上菜的时候总是从我身边蹭过去。去时她前半身朝向我,我能感觉到俩坨温热的肉团颤巍巍从后背滑过去。回来时她用后半身朝向我,我能感觉到两块对称的球型物从我背后结实而柔软地擦过。
我沉沉地坐着,只是此时我已经是机械性地在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酒,就像汽车发动机气缸里活塞有节奏地上下抽动,吸收能量的同时又推送能量。喝进去的每一口液态流体都充添着我体内四处游走的情欲的能量,都流进了欲望的水渠里,好似山洪爆发,汹涌奔袭而来,冲击着拦挡在前面的堤坝。墙上那些图形都变成了动感十足的画面,一幅一幅地从我的脑海里闪过。来回行走的小玉身体上的那些无关紧要的部位都从我眼前消失了,准确地说就连小玉也消失了,只剩下几块饱胀的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突然明白了,男人为什么朝同一面墙上不厌其烦地画同一种图形?当一个具体的女人在他们的脑海了消失了以后,她们身上的女人的部位还清晰地存留着,替代了女人的全部。
随着这种带着甜味的溶液不停地流入我的体内,我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分解,那个带着躯壳的我渐渐地融化,淹没在奔流不息的时光里,而另一个纯精神的我正在从躯壳里挣脱出来。或者说一个我已经昏睡过去,而另一个我刚刚醒来,其实这就是一缕独自飘荡的魂灵,突然显现,悬浮在过去通向未来的交接处,孤独地瞭望着入口那边,等待一次蓄意已久的相逢。
我正在出神,频频地朝来往上菜的小玉飞着眼,准确地说是朝她身上的那几块肉飞眼。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原来是幽净。这家伙戴着雪白的口罩,他把赖子扛在肩上,问了我一句什么话?似乎是在问回不回去什么的。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大喊一声:“去!你这家伙!”说完自己又笑了。不知怎么啦,我觉得幽净和收尸的差不多。
小玉也笑了!不知何时她又坐到原来的位置,在对面冲我笑。我凝神细看,她的确是在笑,而且是冲着我。现在她直接向我投过来冲满诱惑的赞赏的目光,这就是雌性对雄性直接的认可,没有附加的条件和前提,只有预兆和领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只有在两性之间都默契地感到彼此都需要对方的身体了,才能直接领会彼此的投注和认可。
她笑我也笑,我笑她也笑,我们互相笑了好几回。她站起身,晃晃荡荡,朝我走过来,耸立在前面的两团物件,颤颤悠悠地朝我挺进。她来到我身边,看样子又想蹭过去,我下意识地绊了她一下。她来了个前趴,后面的物件高高地撅起来,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儿。她哼哧哼哧地爬起来,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加迷人,而且非常不一般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明白了这不一般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没人告诉过我那是什么意思,就在前一秒钟我还说不准自己能否读懂来自另一类身体里的召唤,可现在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我看着她摇摇晃晃,扭扭摆摆,没有进厨房,一直走出了门。我憋足了劲,猛地站起身,也头重脚轻,晃晃荡荡,跟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还没停,飘飘洒洒的雨滴映射着门口的银白色的灯光,一串一串地下落,不停地交织,穿梭,仿佛是无数条飘来荡去的水晶珠链。她在我前面不远处的珠链里穿行,仿佛在奔赴珠链那边的宫殿。我在后面紧跟着,脚下湿滑。我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和她一起共赴前面的宫殿,黑夜,湿滑,水坑,都不算一回事。时间好像突然搁浅了,虽然还在流动,但无法漫过前面的边际。周围的世界都虚化了,唯有前面的身影清晰可见。这一溜跟头,让我抖落了许多社会的东西,径直走入了一个古老,遥远的梦境。
她在前面引路,拐过这所房屋,后面是个土坡。这里没有灯光,黑夜彻底占据的天地里只有影子,没有清晰的形状。也许是幻觉,我看到土坡上竟然真有飞檐的影子,可下面却不是高屋大墙,而是一围矮墙。
她上了土坡就不见了。我直追而上,看到一围矮墙的正面有两个并列的豁口,豁口上有遮挡,但印象中绝对不是门在遮挡。我毫不犹疑地闯进一个豁口,印象中前面的遮挡很柔软,就是个草帘子。脚底下“啪唧啪唧”作响,地上黏黏糊糊的,也分辨不出来是泥?还是屎?是泥怎么样?是屎有怎么样?泥不是人!屎不是人!人可是屎也是泥!再高贵的人都是来自屎和尿之间!再纯洁的爱情,也都是从人的上面开始,在下面结束,都要探求那个上下交叉口上的赤裸,发现排除骚与臭的出口,而那个入口恰好就搁置在中间。
这个门里边是空的,她在墙那边。一堵墙立在我和她之间,我挤不过去,也穿不过去。墙是人砌的,人可以砌各种墙,泥墙,砖墙,铁墙。人砌墙是为了使人和人在一些时候保持距离,并且提醒你从门里走是正大光明的,从墙上过是偷偷摸摸的。眼前的这堵墙不高,我完全可以跳过去。人有时把墙砌得很高,高得不能再高,还在顶上拉一圈铁丝网,通上电,可这仅仅是告诉你必须从门里走,但从来没证实过你非要从门里走。
出了这门就是那个门,离得非常近,但我就是不想从门里边走,似乎没有勇气走出这个门,却有勇气从墙上跳过去。我用眼睛扫来扫去,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突然发现离地面不远的墙上有一块凹陷的地方,像是一个洞。我赶紧冲到跟前,仔细地看了看。这里果然有个洞,能伸进胳膊,洞里塞着草帘子。这一重大发现让我欣喜若狂,就在我伸手想把洞里的堵塞物拽出来的时候,草帘子突然被拽走了。我急忙把胳膊伸进洞里,那边伸过来一只手,碰到我的手,缩了回去。我使劲朝那边伸着胳膊,手在那边抓挠着。
没过多一会儿,我终于抓到了急于想抓到的东西。首先是两块光滑的,富有弹性的肉,但是它们已经失去了被裹在裤子里的肉惑力,我的手没在肉上面停留多久,而是朝它们中间••••••盼望已久的物件终于到手了,不可思议的是我首先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竟然想立刻弄坏它。我正在劲头上,急急地摆弄,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猛地把我的胳膊推了回来。我根本没有提防,差一点坐在旁边的坑里,正在我蒙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她的手从洞里边伸出来,也使劲抓挠着。终于,在我身上积聚了许久的性能量冲破了所有堤坝,汹涌澎湃地大爆发出来。我踩住洞口的边缘,就势一跃,不顾一切地翻墙而过。她看到我跳过来,惊叫了一声,然后扭动腰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唧着,朝我凑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伏在一个人肩头,被人拖着走。我用尽最后一股坚持清醒的意志力,但也只能把眼睛欠开一条缝儿。模模糊糊地,我只能看到一块方方正正的,雪白雪白的东西横在我眼前。
有人把我拽起来,靠着墙,两边塞上枕头,我照睡不误。他们又把我拖下地,板直我的身体。
“哎!飞机扔炸弹了,赶紧钻防空洞啊!”赖子在我耳边说。
“穿着这套衣服,不钻防空洞也没事!”长青也在我耳边说。
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稳住了神,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浅蓝色的晨从从容容漫过了地平线,占据了天空和大地。屋子里的灯光已经显得无精打采。
“魂儿溜达回来了?”赖子抬手在我眼前晃着说。
“你站住了!”长青推了我一把说。
我首先强烈地感到口渴,嘴里,嗓子眼里都有一股酸臭味。我看到破桌子上堆着四五把旧暖壶,拽起一个晃了晃,里面有水声。
“别喝,那是尿。”长青说。
我又拿起一个暖壶晃了晃。“那也是尿,暖壶里都装的尿。都是赖子干的!”长青又说。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睡到半夜你在炕上站起来,掏出几把就尿!要不是我用暖壶接着,我们都不用开汽车去提货啦!”赖子愤愤地说。
“那还不好啊?省油啊!”长青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马达声。
“赶紧赶紧,我饿坏了!到前面找个地方吃个饼子,喝点小米粥啥的挺好。”赖子催促着我和长青说。他掀起炕上的被子,褥子,翻腾了几下,看看没拉什么东西就转身走了。
“昨天晚上,幽净打来好几暖壶热水,都被我们喝了!也真难为他了,跑到放猪肉片子的地方给我打水。过后有尿了,真是不想动地方,就都灌暖壶里了!”长青有些良心发现,愧疚地说。
昨天晚上?听到长青说昨天晚上,我的脑海里一忽闪。我上下打量着自己,发现身上黑一块,黄一块的,不知道粘的是什么。新买的又黑又亮的皮鞋也走了样儿,像两只癞蛤蟆。我虽然稳住了神,但还是愣愣怔怔的,身上松松垮垮,像散了架子。感觉自己刚才还在另一个世界里飘啊飘啊,越飘越远,突然摔下来,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昨天晚上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我实在无法连贯地回忆起来了,可总是自以为是的记得我把什么东西丢在这里了,但具体是什么物件,我也没办法想起来。我炕上炕下,翻找了一阵子,发现被褥上又增加了几种色儿,有几块黄的,不像是泥,而像是屎••••••我脑海里忽闪了几下,可随即就闭合了。
外面响起了不耐烦的喇叭声。老李等急了,催促我上路了。我想那东西可能是掉在外面的水坑里了,也不是啥重要的东西,反正也找不回来了,丢了就丢了吧,况且也许根本就没丢啥东西,只是我自己想象的吧。我坐在炕上,总算舒舒服服地喘了几口长气,然后拽过来一床褥子,用背面使劲地抹了几下皮鞋,来到了外面。
“洗洗脸。要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非让你吓死几个不可!”长青没上车,在外面等着我说。
我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脸上也粘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就在这一圈房屋的范围当中有个压水井,长青费了好大劲,才给我压出水来。水好凉啊!我洗完脸,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爬上车。旅舍里昨晚虽然生了火,但我在雨中折腾了好几回,浑身都湿透了,早晨起来衣服还是半干不湿的。晨风凉爽,吹得我直打寒战,我裹上棉大衣,和长青还有幽净靠着保险杠站着。
车子拐了个弯,开上公路,老李换了档,加大了油门儿。汽车刚一驶离刘庄旅馆,我一眼就认出旅馆后面土坡上的飞檐。这是用几根圆木搭建起来的茅草棚子,形似飞檐,下面罩着一围矮墙,俩个挂着草帘子的门口。看到这个飞檐,我脑海里又忽闪起来,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我曾经去过那里,曾经撩起过草帘走入矮墙••••••把什么东西遗忘在那里,可到底什么东西呢?
那就是一个在农村经常能看见的用黄泥抹得简陋的茅房,比猪圈高不了多少,墙上的黄泥经过一段时间风吹雨打,已经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裸露着里面棱角不分明的泥坯,看上去好像要堆下来。茅房后面,不远处坐落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被几座险峻,嶙峋,古木参天,奇石林立的山峰环抱着,景致十分优美。缕缕炊烟透过扫射着村庄上空的朝霞升上天空,融和在淡淡的晨雾里。红红的太阳刚好从一座崎峭的山峰后面绕出来,爬到远处的树梢上,仿佛正对着村庄里的人说:嗨,该干活啦!
我看了看了幽净,他还戴着口罩,这块雪白雪白的方块更加刺眼!他也看了看我,一副非常平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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