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从监狱里出来的这一天,天色很差,扑面而来一股低气压。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堆积着的黑压压的云絮,走出了这个森严铁门,有武装荷枪实弹站岗的武警。
这个地方,是他呆了将近一年的地方。
“二少爷。”
在监狱门口接人的是宋叔。从小就对陆离十分关照的一个老司机。
陆离没有再回头,直接就抬步上了车。
车辆缓缓开走,陆离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后逐渐远去的高高院墙,闭了闭眼睛,手指扶着太阳穴轻轻按压了两下。
宋叔从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二少爷,觉得二少爷这一次出来真的是蜕变了,身上再没有了那种奶油小生的感觉,瘦了,脸上的棱角更加锋利,眉骨突出。
只不过。不知道二少爷看到现在的陆家……
宋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陆离一直靠着车座闭目养神,隐约可以感受到车底座的颠簸,车辆终于缓缓地停下来,他也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阴沉沉的暗光。
“这是哪儿?”
陆离摇下车窗,外面是一个喷水池,前面不远处坐落着一个不小的花园。花朵争相开放,只不过在这种阴沉沉冷冰冰的天气里,都耷拉了花骨朵,另外左手边还有一个健身娱乐设施区。
这里并不是陆宅,而是一个高级住宅小区。
宋叔说:“二少爷,是苏小姐安排我送你过来这里的。陆家暂时你还不能回去。”
陆离听见苏烟的名字,心中隐隐一痛。
他想起在入狱之前,苏烟去看她的那一次,他发狠的咬了她,当时他只是觉得想要发泄,内心难以纾解,可是,等到他被重新押回了牢房,用清水漱口的时候,吐了三次,漱口的水都是鲜红色的。满口都是血腥味,可见他在咬苏烟的时候,是用了多大的咬力。
当时他也是一时意气,可是在牢房里漫长而孤寂的时间里,就已经将那时的事情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苏烟也是无奈的吧。
她虽然许诺会救他出去,可是陆荣如果死咬着他不放的话,苏烟根本就没有办法帮忙。而且一味的让苏烟去求陆荣,也只会让陆荣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着苏烟。
宋叔将陆离送到楼上,拿了钥匙给陆离开了门,说:“二少爷,冰箱里有一些蔬菜瓜果,都是昨天从超市采购的,这边没保姆,所以……”
陆离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等到宋叔离开之后,陆离一个人在这个公寓套房中踱步。
并不算是装修十分豪华,看起来像是样板房,可是又多了一些自己风格的精装修,其中有一个主卧两个客房,大约是一百多平米的样子。
在客厅沙发后面,不高的地方还有一面装饰的照片墙。
陆离有些兴趣,走过去一张一张照片的看过去,所有的照片都是动物和风景,没有人。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转头的瞬间,在最角落看见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夏天里爬满墙的爬墙虎,因为阳光在爬墙虎上映出两个高高低低的人影。
他忽然笑了。
他记得这个时候,还是在年少的时候,和苏烟在陆家老宅后面几乎废弃的院墙前面,两个人携手站着,却没想到竟然成了照片。
陆离肚子有些饿了,着近一年的时间在监狱里面,他几乎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冰箱里的东西如同宋叔所说,的确很丰盛,瓜果蔬菜以及肉类。
可是,陆离不会做饭。
不过还好有方便面,陆离便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包泡面。
在这里,即便是吃泡面都觉得内心里有一种归属感了,这是他在监狱里近一年都没有体会过的。
………………
陆离没有手机,身上也没有现金,下楼走了一圈,悠悠荡荡也不知道去哪里,便又重新上了楼。
在楼梯走廊上就看到一脸焦急的宋叔,“宋叔?”
宋叔看见陆离的时候,一颗吊着的心才最终放了下来,“二少爷,你这是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
陆离有些奇怪,自己只是下楼走走,怎么宋叔就紧张成这个样子?
宋叔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男士钱夹和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说:“这是苏小姐让我给您送来的。”
“噢。”
陆离看着这两样东西,顺手接过便丢在了茶几上。
“她怎么不自己过来送?”
他出狱的时候不来,送东西的时候也不来。
宋叔的目光明显的躲闪了一下,还好陆离的目光正飘忽在别处,没有看见他此刻脸上的恍惚。
“因为苏小姐有点事情,所以……就让我过来了,”宋叔说,“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会给二少爷的。”
陆离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拿起桌上的男士钱夹随手翻了一下,里面有两张卡,在卡面上贴着有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的是密码,还有一些现钞。
他看过之后,便将钱夹又重新随手甩在了桌面上,将腿放下向前倾身,拿着手机翻看里面的通讯记录,只有一个标注为宋叔的手机号,没有别的手机号,都是空的。
宋叔将手中拎着的瓜果蔬菜放进厨房里,看见在垃圾袋中扔着两个泡面的盒子,皱了皱眉。
他这才想起来,二少爷根本就不会做饭。
不过现在有了现金,叫外卖或者在外面吃都可以了,就算是雇一个保姆也不差什么。
宋叔见陆离也没什么事情了,便向门口走去,被陆离叫住:“宋叔,苏烟的手机号现在是多少?”
“不知道。”
陆离皱了皱眉,嚯的抬起头来,“什么叫不知道?”
“苏小姐没说过。”
宋叔的眼神里有躲闪,这一次陆离是看的一清二楚了。
肯定是苏烟吩咐他这个做的,要不然的话,宋叔是他们陆家的人,又这么兢兢业业的,怎么可能对他有所隐瞒呢。
陆离站起身来,一双已经褪去了当年青涩气息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宋叔,我不难为你,你回去帮我转告苏烟,”他的话语字音清晰,一字一顿,“她不让我现在回去,我可以好好的在这里呆着,让她明天过来见我,如果不见我的话,我明天就去找她。”
他这话说的是威胁,完完全全的威胁。
只不过,他的筹码只是他自己而已。
………………
宋叔回到陆家老宅之后,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向苏烟去汇报了。
“他只是说了这些话?”
宋叔点了点头,“是的。”
苏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树枝影影绰绰,“好,我知道了。”
宋叔在临出去之前,动了动唇,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苏小姐,二少爷对你,我能看出来,是真心的。”
苏烟没有说话,依旧是以这样的姿势站着。
等到宋叔离开了之后,她才深深的闭了闭眼。
但是,等到他知道,现在陆氏的落败,都是出自于她的手的时候,他还会对她是真心的么?恐怕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这个夜晚,夜凉如水,苏烟下了楼,到了后面的一栋别墅内,二层楼,掩映在大片的茂密枝叶之中。
这是刚刚起建的一栋别墅楼,原先早在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焦灰,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火海。
只不过,当时的苏烟,并不知道。
这是沈世的计划,沈世做人做事都狠绝,“斩草除根。”
想要弄死一家子人,火灾无疑于是最好的选择。
而陆离……
在监狱之中想要弄死一个人,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
当时苏烟只是一心想要保住在监狱之中的陆离,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沈世派人进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陆离给弄死,苏烟就派了从中破坏的人,反复较量,才一直等到陆离安全出狱。
她还记得,当自己从国外回来的当天,看见报纸上的新闻:“陆家别墅火灾,仅有一人生还”的这种新闻,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近乎于疯狂地开车到沈世的住处,将报纸摔在沈世的桌上,“你这是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都是人命啊!”
那个时候的沈世,正是在复仇的道路上最残忍嗜血的时候,所有一切对不起过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沈世在被沈洲算计入狱,而助纣为虐的正是当时的陆老爷子,让他被判刑十年!
这些受到过的苦,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所以,现在他要利用已经到手的陆家,去狠狠的打击沈家!
沈世冰冷的目光看着苏烟,“烟儿,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我发现啊,你最近越发的不懂事儿了,陆离的事儿暂时放下,我先不和你计较,就说你现在用这种语气来质问我,是应该的么?”
苏烟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对不起,干爹。”
她默了默,才抬起头来,“但是,那些事情就算是沈洲串通陆老爷子做的,但是其他的人都是无辜的啊……更何况,陆老爷子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你懂什么?!”沈世气的发抖,将报纸摔在了苏烟脸上,“烟儿,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努力一直都为了什么?”
报纸在苏烟的脸上滑落下去,她没有吭声。
努力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是为了摆脱那样被虐待的生活,这是苏烟的目标,为了帮助那些村子里像她一样被摧残的孩子们。
“我知道了。”
沈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烟儿,以后我不希望从你的口中,再听到这一类的话了,我无儿无女,是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
这个夜晚,陆离没有睡好觉。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第二天清晨,在斜阳照过窗户投在地面上一片阳光的时候,猛地坐了起来。
第二天,到了。
苏烟会来么?
陆离在公寓里等了一整天,中午叫了外卖,直到外卖都放冷了,也没有动一筷子。
一直到晚上,陆离才出了门,在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去陆家老宅。”
………………
陆家的门卫给苏烟打了电话,“苏小姐,有人找。”
苏烟微微蹙眉,短暂的时间内就想起来了,来找她的人会是谁。
除了那人,也就没有别的其他人了。
苏烟急忙拿了一件外套出门,但是等冲下了楼,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猛然顿住了脚步。
她现在要去见他么?
但是见了之后要怎么办?
远远地,就看见在黑漆漆的夜色下,正对着陆家院门的树影里站着一个黑影,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男人双手插兜。
苏烟顿住脚步的同时,陆离抬步向她走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道路上飞驰过来一辆车,苏烟顿时瞪大了双眸,“陆离小心!”
陆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飞驰而来的车辆,他只是一心盯着前面的苏烟,看着苏烟脚步停下来,他的心仿佛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车飞驰而过的瞬间,陆离是凭借着对危险嗅觉的本能,向后撤了一下身,一下子摔在了身后的马路牙子上,身体侧倾,面前的一辆车飞驰而过。
他的手腕处被粗糙的地面给划伤了,疼的皱眉。
就在陆离想要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冲到了面前,“阿离,你怎么样?”
苏烟蹲下来,双手摸到陆离的腿,脸上的焦虑之色不是装出来的。
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从他入狱之后的第一周见过苏烟,一直到到现在,再一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陆离忽然笑了出来。
苏烟猛地抬眼:“你还笑?我说了不让你过来没有?”
刚才看见那辆飞驰而来的车的时候,苏烟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现在转念一想,觉得在陆家老宅这边,一定是有沈世暗中盯梢的人。
刚才那辆车的经过绝对不是偶尔,肯定是有人想要陆离的命。
这个人,是沈世?
就在苏烟脑子里飞快转动的这几秒钟里,唇上忽然被柔软的触碰了一下,这样的触觉,就好像是昔日年少春光的时候,她在那个青涩少年脸上轻轻触碰的一下,一模一样的感觉重叠在一起。
面前的少年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苏烟将陆离给拉了起来,“快点走。”
前面已经有人开了一辆车来,苏烟直接开了后座的门将陆离塞了进去,“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去找你。”
苏烟对前面开车的宋叔说:“宋叔,送阿离回去。”
但是陆离却死死地抓住苏烟的手腕,“不行,你跟一块儿走。”
苏烟对陆离保证:“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去找你的,你信我,我现在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陆离看了苏烟两秒钟,她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好,我信你。”
陆离松开手,车辆缓缓开动。
………………
苏烟现在不能走,在陆家老宅里面又等了许久,等到夜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没有等到别人的来电,才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出了门。
她开着玛莎拉蒂,在三环绕了一圈,两次经过陆离所居住的公寓,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从西门拐了进去。
在车进入的时候出示证件登记,然后放行。
苏烟看中了这里的房子的原因,有一点就是安保措施比较好。
她在楼前的一片临时停车区域内停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住宅楼,楼上的所有灯都是灭的,一盏灯都美欧留,真的是难得的一致。
苏烟上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怪不得……
她有陆离房门上的钥匙,就在她拿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苏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里面就伸出来一只手臂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紧接着就被死死地压在了门板上,吻好像是狂风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她反射性的想要挣扎,被陆离牢牢地箍住腰。
陆离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轻薄的衬衫,苏烟触手可以摸到他透过衬衫的肌理,就在陆离将苏烟抱起来的这一秒钟,荷尔蒙的碰撞燃起了激烈的火花。
苏烟从来都没有想到陆离能吻的这样激烈,使她都来不及转圜呼吸。
下一秒钟,陆离的手就已经剥掉了苏烟外套的黑色风衣,露出里面一件宽袖的蝙蝠衫,领口向下拉,露出来一个圆润的肩头。
陆离的意图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从他抑制着喘气的嗓音里,苏烟能感觉到他体内蓬勃待发的野兽的呼吸声。
黑暗中,只能怪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耳中只有彼此剧烈的呼吸。
在接吻的时候,甚至于在做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如此灵魂和身体上的契合,从门口一直到卧室的床上,从深夜凌晨一直到淡青色的天空中浮出一丝淡淡的霞光,再到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窗框。
苏烟伏在陆离的胸口,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能够听到她的心跳声。
而陆离,一条手臂搭在苏烟的腰上,似乎是有永远都用不完的力气。
………………
这一觉,不仅仅是陆离从去年入狱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次,同样也是苏烟的。
苏烟醒来,已经到了下午一点钟,她动了动自己酸痛的双腿,面上抹上了一抹晕红。
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不过触手还可以摸的到余温,应该是还没有离开多久。
苏烟隐隐记得,好像陆离在起床之前,是在自己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的。
在左手边放着一叠衣服,从内衣到外穿的舒适棉麻裙。
苏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门,忽然听见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嘭的一声响声,她蹙了蹙眉,走过去,从厨房门口的磨砂推拉门侧,看着里面正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前面的陆离,手忙脚乱地整理在案板上散落的水。
在天然气炉灶上,还正烧着油。
陆离听见油声响了,便急忙将刚刚切好的葱花丢进去。
结果却没有想到因为刚才撒了的水,结果葱花上面沾着的全都是水,将葱花一丢进油锅里,就好像是炸了锅似的,噼里啪啦,油都被迸溅了出来。
苏烟在后头紧急地拉了陆离一下,顺手就把火给关了,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料理台,上面还放着一个正在向外流着蛋黄的破壳鸡蛋。
陆离讪讪的笑了笑:“对不起,那个……我……想要做顿饭。”
苏烟直接伸手将陆离腰后系的围裙取了下来系在自己的腰上,“你别一会儿再把手给烫了。”
已经烫了。
苏烟解陆离身上的围裙的时候,就看见了陆离手背上大片红色的痕迹。
陆离笑了笑,“没事儿。”
说着,他就开了水龙头冲了一下,“不疼。”
陆离去外面找药箱上药,苏烟探出头来,“药箱在东屋的第三个柜门里,有烫伤药!”
说不疼是假的。
陆离手背上是被滚烫的热油给撩了一下,刚才冲冷水的时候还没有多大的感觉,结果找到药箱之后,就已经起泡了。
他上了药,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真他妈的疼。
上了药,陆离把药膏扔回药箱里,哐当一声。
陆离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苏烟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两下,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来在手掌中掂了掂,滑屏之后却发现有密码。
密码是什么?
陆离尝试着输入了一下苏烟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都不对。
不过,陆离之前在军校的时候跟一个师兄学过一些破译密码方式,其中自然也就包括最简单的诸如破手机解锁密码或者qq微信密码。
手机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就成功的解锁了。
陆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感叹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他有心想要知道苏烟的解锁密码是什么,便在解锁密码这边特别查看了一下,是四个数字:0823。
陆离皱眉。
是随便组合的四个数字么?
这个数字看起来像是一个日期……但是怎么想也都记不起来这是什么日期了。
………………
陆离原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会做饭是正常的。
苏烟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做了四菜一汤顺带蒸了米饭,盛盘之后陆离已经主动过来将菜盘端了过来。
她的手指僵在原处。
陆离对着她笑了一下。
苏烟知道,陆离回来之后,一定还没有浏览网上的新闻,不知道陆氏乃至于陆家在两个月之前发生的那一场浩劫,要不然的话他现在肯定不会对她这样温和。
其实这个时候她很贪恋这样一份温暖,暖的她不想放手。
陆离好像是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了似的,大快朵颐,不一会儿面前饭桌上的饭菜就都消灭了一大半,而苏烟面前碗里的米饭都还没有动。
陆离抬头就看见苏烟正看着他,抽出纸巾来抹了一下嘴角的汤汁,“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想见想的抓耳挠腮,也分不清自己的内心是多一些想念还是多一些恨。
见到她的时候,就只想吻她。
苏烟的唇现在还是微微红肿的,昨晚不知道激吻了多久。
苏烟吃了两口菜,问:“昨天给你的那两张卡里的钱,你抽个时间提出来,然后你身份证给我,我给你办出国的护照,你尽快离开中国……”
陆离听了皱眉:“为什么要让我走?”
苏烟将筷子放下,已经站起身来,“你现在不能在C市呆着,你必须要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陆离看着苏烟进了卧房,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风衣,立即起身去拦住了苏烟的去路,看着她一张即便是没有化妆也显得精致的面孔,“所以,昨天晚上的缠绵,就是为了今天送走我?”
刚刚的温馨,都是因为分别?
为什么会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呢?
苏烟微微蹙眉,想要挣脱开陆离拉着她的手腕,却不料被抓的更紧。
她被逼迫地抬起头来,“阿离,你听话好不好?你先离开,我答应你,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去找你。”
一刹那,陆离的眼睛里飞快的划过一道光芒,“真的?”
苏烟点了点头:“对,是真的。”
陆离一下子封住了苏烟的唇,不仅仅是苏烟,他也同样,贪恋这样一份温暖。
十分钟后,苏烟的唇瓣被吻的发红发肿,陆离站在门口目送着苏烟离开,在关上门的同时,上扬的嘴角才一点点的耷下来,恢复了一片冷冽。
苏烟的表现有些奇怪。
不过陆离并没有问,为什么他不能回陆家,就算陆荣讨厌他恨不得他死掉,但是陆家还是有他的容身之所的。
陆离在茶几下面找到手机,然后开了网页浏览器,随手搜了一下新闻。
最近一周、最近一个月、最近两个月……
终于让他找到了最重要的那条新闻。
陆离赫然瞪大了眼睛。
他的瞳孔之中映着鲜红的两个字——火灾。
下面有几个字:只有一人生还……
………………
夏天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已经忽然间变了天。
雷声滚滚碾轧过天空,苏烟被雷声震的心头一震憋闷,桌上的电话响了,让她心里一惊,接通了。
“烟姐,陆荣要见你。”
这并不是陆荣第一次提出要见她。
如同以往每一次,苏烟回绝了。
电话里的人听起来似乎是犯了犹豫:“烟姐,他已经绝食三天了,他说如果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他死也不甘心。”
苏烟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这种话,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情深意重恩爱绵绵,而实际上呢?陆荣见她这一面,恐怕都想要把她剥皮拆骨了吧。
“烟姐……”
苏烟打断对方的话,说:“好,我现在就过去。”
………………余扑亩技。
陆荣所居住的是在陆家宅院后面的一个小房子里,类似于柴房,可是里面的家居摆设都一应俱全。
苏烟挂断了电话,顺手接过佣人手中递过来的一把黑色的大伞,抬步向瓢泼大雨之中走入。
雨势很大,尽管打着伞,但是苏烟身上的铅笔裤是被打湿了一大半,来到屋檐下,她俯下身来,将裤腿向上卷了两边,露出脚踝。
小聂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递上来一条干毛巾,“烟姐,你擦擦雨水。”
苏烟接过小聂手中的毛巾,擦了一下手臂上打湿的皮肤。
小聂向窗户外面探头看了一眼,“这么大的雨,估计桥头那边又要被淹了。”
感叹过后,小聂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烟姐,陆荣在这边。”
苏烟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留下鞋跟和鞋尖处的一点雨渍。
小聂说:“我们压根就不算是克扣他,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比我们吃的都好,而且床垫还是席梦思的,那间屋子里的装修也好,有浴室,每天都有清洁工进去打扫,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到了门口,苏烟打断了小聂的话,“开门吧。”
小聂拿了钥匙给苏烟开了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因为外面的阴雨天,导致这房间里的光线格外暗淡。
在窗边坐着一个身影,身上穿着衬衫西裤,不过明显可以看出来,原本合身的衬衫在他的身上已经是异常宽大了。
“小聂,你先出去吧,我单独和大少爷说说话。”
“烟姐,他……”
苏烟做了一个手势,“不要紧,你先出去吧。”
别人不懂他的感觉,不过苏烟此时此刻再明白不过了。
一朝为君,一朝为囚。
你站在金字塔顶,就有为所欲为的条件和资本,但是一朝失势,也就成了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想起在陆荣被董事会的股东一直反对,而且警察局也拿着他吸毒的罪证找上门来的时候,陆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昔日的朋友,一个个的打电话请求帮助,投资,转账,借钱,然后帮陆氏渡过难关。
可是,得到了无非只有两种回复,“不好意思,我们的资金也周转不灵。”或者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什么朋友,都是一些狐朋狗友罢了,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一个都不在身边。
陆荣受到的打击,他一向践踏睥睨他人的自尊自信,都在在沈世身边看到了苏烟,而最终瓦解。
………………
陆荣听见身后的门响,才转过来,“你总算是肯在我临死前来见我一面了。”
苏烟面无表情,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水,摸了一下玻璃杯杯壁,是冷的,直接扬手洒了,重新将烧水的电热水壶放在底座上,按了开关。
她抬起头来看着陆荣:“沈世不会对你下手的,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不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陆荣笑了一声:“这话你自己说的,你自己听着相信么?”
苏烟没回答,陆荣就接着说:“恐怕我那亲爱的弟弟都差点死了吧,他怎么可能让我活着?”
苏烟骤然转过头来,正好天空中飞快地闪过一道闪电,晃亮了陆荣的脸,苏烟才看见陆荣瘦的凹陷下去的眼窝和有些发青的面颊。
陆荣看见苏烟脸上的诧异,这一刻无疑是非常得意的,“被我说中了吧。”
苏烟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会尽量说服干爹,留着你的命。”
“呵,”陆荣冷笑了一声,喉咙里灌入了冷风,导致他咳嗽了两声,原本发青的脸忽然涨得通红,“留着命干什么?”
苏烟的目光落在窗外。
留着命做什么?
其实,早在儿时,在八岁的时候,苏烟被养父性=侵的那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会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她在想:留着命,活,然后看着害她的人,去死。
陆荣忽然掐着苏烟的下巴,“怎么,现在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我这么一个快死的人了?”
以往陆荣的力气很大,苏烟一个女人抵抗不了。
但是现在,她狠狠的一推,就将这人推到了一边。
“陆荣,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笑容?”
陆荣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苍白。
“对,你应该不记得了……”
因为,你那一次的笑,并不是给我的。
记得在长明湖的那一艘游船上,她撩起碧绿的湖水,笑声好像是银铃一般悦耳。
苏烟开了门走出去,小聂就守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锁,“烟姐……”
小聂正准备上锁,苏烟说:“先别锁了,找人给他送点吃的饭菜进去。”
小聂眼光闪了一下,不解不过也没多问,只是答应了一句:“哦,好嘞。”
………………
当天晚上,沈世就给苏烟来了电话。
“我听说你去见了陆荣?”
苏烟说:“是的。”
沈世在电话里笑了一声,“好事儿啊,今儿早上我还听说他绝食了三天呢,结果你前脚走他后脚就吃饭了,以后没什么事儿就多去走动走动。”
挂断了沈世的电话,苏烟不禁疑惑。
沈世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陆荣说的,沈世这种多疑而且很绝的性格,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趁着苏烟在国外,然后将陆家那些不相关的人全都一把火给烧了。
可是,现在沈世要留着陆荣,却私下里派人想要弄死陆离,是因为什么?
苏烟做在桌前想了很久,才从外衣口袋内拿出来陆离的身份证。
身份证还是陆离在高考那一年照的,照片上的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小腹衬衫,在胸口别着一枚小黄鸭。
是苏烟当时特别给陆离别在领口的。
现在看起来有些别种感觉。
一晃眼,竟然就已经过了五年了。
………………
这个夜晚,陆离将两个月前,所有关于陆氏濒临破产的消息,乃至于那场意外火灾的新闻报道全都调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盯着明晃晃的电脑屏幕,手指按动鼠标的时候都忍不住的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
本以为,即便是从监狱里出来,所有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虽然他依旧是陆家的一个边缘人,虽然他依旧被父母所讨厌,虽然苏烟按理来说依旧是他的大嫂。
可是……
这些新闻之中,恐怕唯一一点值得高兴的,就是在一个月前,陆氏公关发出的声明,说陆荣和苏烟解除婚姻关系。
在浏览新闻的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陆离筋疲力竭地倒在靠椅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在一些帖子上,一些网友对于苏烟,不乏是一些狠毒的话,“生来就是做鸡的命。”“她以为她自己是武则天再世啊!”“没听说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早晚也得死。”“楼上+1,早有预言大师说过,此女活不过三十三岁。”
陆离心里冒火,直接就注册了一个账号上去。
“看评论才知道有这么多的人内心有多龌龊!”
谁知道,原本是一个沉底的帖子,,却因为陆离这么一回复又重新浮了上来,不过一会儿底下就有人回复了。
“呵呵,楼上三观这么正怎么不去广电总局当审核啊?”
“龌龊,谁有那个B女的龌龊,结婚了还去勾引小叔子上床。”
陆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用键盘敲击了一大段话准备回复,但是在点击回车的时候手却顿了下来。
他现在解释给别人听有什么用?
在看这个帖子的人肯定不会在乎真相是什么,而他现在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苏烟在这件事情里面,到底是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陆离想到这里,就觉得内心抽痛。
玻璃杯瓢泼大雨敲打的噼里啪啦,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层水膜,陆离看不清楚外面。
他拿出手机来,调出苏烟的手机号码,在拨通过去之前,却又猛地挂断。
最后,他只是发了一条短信:“晚安。”
很快,苏烟回复了一条:“晚安。”
陆离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抬起手臂挡在了额头上。
………………
第二天,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陆离去了医院,联系了当时火灾发生的时候在医院内的值班医生和外伤科室内的主治医生。
他要知道,当时在陆家的那一场火灾之中,唯一的幸存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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