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孤寂的小街静静的躲在城市偏僻的一角,行人寥寥,两排路灯固执的守在原地,护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银色的影子刺破了夜的朦胧,两个明晃晃的车灯瞬间探进了幽深的小道,温暖的咖啡店前突然热闹了起来。
银色的金属壳停了下来,小街恢复了宁静,浓重的夜色再次席卷而来。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一男一女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嘉卉怎么样了?”沈承宇大跨步的走向等在外面的郑灵均。
“好多了已经。”
沈承宇一把掀开隔间的帘子,看到嘉卉的一瞬间,眼中的疼惜再也掩盖不住的溢了出来,“嘉卉,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他半跪在嘉卉面前,轻抚着她额边的乱发。
“承宇,你怎么来了?”
“丁攸宁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舒服,所以我就赶过来了,”他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责备,“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嘉卉垂下了眼眸,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已经没事儿了,不想你担心。”
“傻瓜,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嘉卉鼻头有些酸涩,便轻轻靠在了沈承宇的肩上,好让眼泪不在他的面前流下来。
丁攸宁静静的望着两人,神色哀伤,“灵均,嘉卉怎么样了?”
“不太好,”郑灵均的目光沉重,“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只怕这样下去......”
丁攸宁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言一语。
嘉卉强撑着支起了身,她环视着心事重重的三人,轻轻的笑了,“怎么都这么严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好,”沈承宇轻轻抚着她的额头,红了眼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嘉卉轻笑着点了点头,从未感觉“家”这个字眼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阴云悄然爬了上来,遮住了那轮惨白的面庞,雾气渐渐弥漫了小街的每一个角落,硕大的灯泡似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挂在金属制的灯臂上,冰冷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一阵寒意袭了上来,嘉卉不禁攥了攥衣领。
“冷吗?”沈承宇伸手帮嘉卉立起了衣领,“我去开车,等我。”
雾气在阴暗中凝结变幻,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游荡在街边路口,攀上了笔直的灯杆,缠绕着灰黑的灯具,投下一缕缕舞动的阴影,昏黄的灯光被蒙了眼,忽暗忽明的闪烁了起来。
小街路口,远远的躲了灯光,黑暗似泼墨般浓重,雾气肆意集结,编织着冰冷的蜘蛛网。黑色的团块忽隐忽现,缓慢移动着,仿若甬道中盘旋的蟒蛇,在雾气的掩护下静静等候着猎物的出现。陆离熄灭了车灯,用黑暗将自己伪装,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令人冷到骨髓的四个字:
“以命换命......以命换命......以命换命......”
绝美的桃花眼染上了嗜血的寒意,无边的恨意化成了獠牙的魔鬼,张狂着有毒的翅膀,誓要以一场杀戮来祭奠那颗鲜血淋淋的心脏。
明亮的车灯自拐角处照来,银色的轿车缓缓停下,沈承宇打开了车门,脚步匆忙的向嘉卉走了过去。
陆离的嘴角露出一抹病态的笑容,他狠狠的踩下油门,车身“轰”的一声,如捕猎的豹子,攻势迅猛的冲了出去。
沉闷的雾气中传来低声呜咽,沈承宇脚步轻快,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寒气中瑟瑟发抖的人影。
阴暗中,陆离俊美的容颜因疯狂而扭曲着,赤红的桃花眼几欲睁裂,“我要你死!”骇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魔鬼的尖叫,他全身僵直着,黑色的金属块睁着血红的眼睛,厉声嚎叫着冲出暗夜的薄幕。
几乎是一瞬间,几双眼睛同时看了过去,整个空气弥漫上了令人胆寒的恐惧。
“承宇!”
“承宇小心!”
……
黑色的金属块龇咧着獠牙,如同一只黑色的猎豹,狠狠地扑向了它的猎物,沈承宇抬手遮挡着,双眼被强光刺激的几乎难以睁开,下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闪过,沈承宇感到左肩被人猛得一推,整个人便重重的跌了出去,街道上锐利的石子刺入了他的掌心,他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身后“刺啦—”一声长鸣,接着便是一个沉闷的声响,惊呼声瞬间划开了这沉重的夜幕。
“嘉卉!”
“嘉卉!”
凄厉的惨叫声扎进了沈承宇的心脏,他颤抖着转过身,左前方,漆黑冰冷的地面上,嘉卉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鸟静静地躺在那里,殷红的血迹摊了一地,弄脏了她洁白的羽毛。
沈承宇的心在那一刻像是死掉了,他绝望的看向地上那团小小的人影,身体不听使唤的跌跌撞撞的爬了过去。
“嘉卉…”他颤抖着扶起那张月色下惨白的小脸,“怎么会这样…”
“承宇…”嘉卉挣扎着拽住沈承宇的衣领,一口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神色凄然的望着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眸,说不出一句话来。
“嘉卉!”丁攸宁扑到嘉卉身边,身子似筛糠般抖个不停,“灵均快看看她,她还有救是不是?!”她带着哭腔喊到。
郑灵均同样惨白着一张脸,眼前的一幕令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无力的跪倒在嘉卉身边,“阴月之期”四个字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没用的,”嘉卉的脖颈被鲜血染红,一阵阵眩晕感袭了上来,“我的时候到了……”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到了?灵均你快看看她呀!”丁攸宁疯狂的喊着。
雾气渐渐消散,寒风袭来,晦暗的灯光下,冰冷的车门被一把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踉跄的摔了下来,阴影下那人单手撑着车门,双腿瘫软了一般无法前行一步。
“陆离,是你!”丁攸宁尖叫起来,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将他掐死。
“骗人...假的......假的......为什么是你......”陆离拼命摇着头,眼神空洞而茫然。
“你这个疯子!”丁攸宁作势就要冲过去,却被郑灵均一把拦住。
只见陆离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丁点的血色,“你就这么爱他吗?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护着他?”他声音颤抖的说着。
“你杀了她!”丁攸宁咬牙切齿的说道,眼眶因愤怒涨的通红。
“你胡说!”陆离突然震了一下,好似看见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伤害她?我是在救她......只有沈承宇死了,她才能活下去......”陆离的面容扭曲着,开始不住的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沈承宇艰难的抬起头,一股莫名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一度掩过了那无法自拔的哀痛,他抗拒着,害怕听到那个无法承受的答案,那会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对......我是在救她......我怎么可能害她呢......”陆离神志不清的自言自语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去他妈的‘以命换命’,我怎么可能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沈承宇的命呢?该死的是他......是他......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扑过来呀......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撞到的人是你......我撞了你......”陆离突然睁大了眼睛,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我撞了你......是我......”他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死命地捂住耳朵,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什么‘以命换命’?你说清楚!”沈承宇红着眼睛,双拳紧紧的攥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狂揍他一顿。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陆离突然站起了身,发疯般没命的跑了起来,转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你给我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沈承宇怒喊着,就要冲过去追他。
“承宇......”一声微弱的呼喊,嘉卉冰凉的手覆在了沈承宇的胸前,“别走......”
“嘉卉...”沈承宇紧紧地回握着她,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滑落,“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告诉我,他刚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嘉卉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力的微笑,“我的命本就是你救的,这是我欠你的,你不用难过。”
沈承宇感觉喉咙被人一下扼住,“你是说...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嘉卉微微闭上了眼,惨白的面容有些伤感,“七年前,老巫告诉我,想要救你只有启动巫族的禁术‘血咒’,所谓‘血咒’就是将活人的生命通过两相感应的血虫渡给另一人,这是一种咒语,更是一种诅咒,施咒者最长活不过30岁......”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三人几乎瘫坐在了地上,这是一种怎样残忍而冷酷的事实呀,这个世间竟会有如此恶毒的存在!
沈承宇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长久以来一直苦苦追寻的“血咒”真相竟然是这样!七年来的梦魇再次涌上心头,原来自己的生命本该终结在那个漆黑冰冷的夜晚,原来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从嘉卉那里偷来的,原来他不过是个靠着牺牲自己心爱之人来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神色几近癫狂,赤红的眼眸似充了鲜血般可怕。
“承宇......”嘉卉拽着沈承宇的手,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衣领上,“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听我说......”
“好,你说,你说,”沈承宇带着哭腔道,心脏疼的已然无法呼吸。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不止是为了报恩,更是因为我爱你,既然我们两个注定只有一人能活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就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不想再尝试一次......对不起......让我先走吧......”
“不!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沈承宇全身因痛苦而抽搐着,令人窒息的绝望腐蚀着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嘉卉扯了扯苍白的嘴角,染血的红唇在月光下漾起一抹凄美的微笑,“哥哥说的对,外面的世界终究不属于我们......我离家太久太久了,我真的累了......”她微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灵均,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攸宁,但愿下辈子还能和你做姐妹......”
她定定的看着沈承宇,只是微笑着,澄净的眼眸一如初见,失了血色的脸带着幸福和满足渐渐的归于平静,冰凉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下了......
“嘉卉!”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沈承宇似疯了般呼喊着她的名字,英挺的面容上竟流下一行行的血泪!胸口处似灌了铅块般快要炸裂,他摇摇晃晃的直起了身,只觉喉头腥甜,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承宇!”郑灵均赶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血色的泪痕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可怖,他的眼神空洞而决然,僵硬的嘴角扭曲成一个骇人的弧度,“既是‘以命换命’我又怎么可能让你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呢?你走不了的,只要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喃喃着,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红光,他猛地转身,耗尽全力向街边一棵粗壮的树干急速冲了过去!
“承宇!”郑灵均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他一个飞扑死死抓住了沈承宇的衣角,两人齐齐的摔倒在地上,他死命的压着沈承宇,两人像笼中的困兽般厮打了起来。
“你疯了!”
“混蛋!你放开我!”
“你这个疯子!就这么想死吗?!”
“我要把嘉卉的命换回来!放开我!”
“你以为这样嘉卉就能醒过来吗?愚蠢!你就这样草率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我的命是她换来的,我死了她当然能醒过来!你给我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好,你要死我不拦着你,但你就算死也总得死的有价值,嘉卉的命可是攥在你的手上!”
“什么......”沈承宇突然僵直了身体,“你说什么?你是说嘉卉她......”
郑灵均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狠狠的瞪向沈承宇,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快速的放到了嘉卉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沈承宇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救她。”郑灵均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还有救?”沈承宇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目光变得迫切起来。
“目前还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什么意思?你给她吃的是什么?”
“保命的药,”郑灵均停顿了下,神色严肃的说道,“巫族人给的。”
“巫族?”两人惊诧的喊道。
“你见到他们族人了?”丁攸宁哭肿的双眼里还闪着泪光。
“虽然对方没有明言,但我基本可以判定,确是巫族中人。”
“他说什么了?”沈承宇急得抓住郑灵均的胳膊,好似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说三日后月圆之夜将此带在身边,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他还给了我一个瓶子,说把里面的药水抹到那个图章上,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丁攸宁大声质问着,指甲深深的陷进了皮肤里。
“那人性情古怪,并再三要求我保密,否则会永远消失,因顾及到嘉卉,我才迟迟没敢跟你们说。”
“一定是,一定是巫族的人!快,咱们按照他说的做,也许真能找到巫族,这样就可以救嘉卉了!”沈承宇狂喜的喊道,身体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阴云后,月亮偷偷露出了半张脸,惨白的色泽没有一点的温度,正冷冷的注视着那怀了希望似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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