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罪

第四十九章 方博殉职·曹玲失踪

    
    方博快活地哼着流行歌曲,晃晃悠悠地又回到了青林巷。
    已是黄昏,夕阳给这片幽静的日式旧城区涂抹上了一层金彩柔和的色调。远远望去,那造型别致不一的一座座楼院屋顶,那挺拔苍劲的一株株老槐松柏,构筑了一个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历史缩影。还有那些红、黄、白、粉争相斗艳的蔷薇花,舒展着碧绿叶子的青藤,不时不甘寂寞地越过墙头,犹如忠诚卫士般遮住半座墙壁。这一切都那么让人感到这里有一种不易被人打破的宁静与和谐,与不远处那楼林错落拥挤着现代文明和豪华的区域相比,在这里找到的不仅是一种隔世尘封的感觉,还有能让人欣赏到那闹中取静,多少带点古朴旧色的风景。
    刚才与曹玲接触中的一点点不愉快,随着重新步入这条街巷的新鲜感觉而消失尽。方博很快就来到了曹家门口,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想好了一大堆能让他和这家人交谈的理由。不过有一点,他不是为的刚才与朱峰打保票的事来的。他之所以要在此时返回来,是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消除这一家人的顾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闪进了曹家的门。从身型上看,不像是刚才来的高鉴。
    莫非曹玲真的有了男朋友?方博这样想着,觉得此刻去打搅人家有点儿不合适。他刚想转身离开,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们老板想请曹小姐去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曹玲愤怒的声音。
    “谈什么,怎么谈,那是我们老板的事,我只负责带你走。”
    “我要是不去呢?”
    “我想大家还是配合一点儿好,把事情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这几年你在国外,我们老板也没拿你的奶奶和母亲怎么样。你可以问问她们,我们难为过她们没有?”
    “哼!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对我家的照顾了。”
    “照顾谈不上,相安无事倒是真的。”
    “既然你说相安无事,那就不要再来骚扰我们。我的奶奶年事已高,我的母亲郁郁寡欢,我刚从国外回来,不知我们这样的家庭会给贵公司招惹什么麻烦,竟让你们如此苦苦相逼。”
    “当真不去?”
    “笑话,你凭什么让我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方博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声,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住手!”
    方博的突然出现让屋里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那个皮肤黝黑,长相粗野的中年男人更是上下不断地打量这秀眉秀眼的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笑。
    他把脸转向李桂英,“我记得住这条巷子的人没有这么不识趣的。”
    “记性不错,我今天是第一次进这条巷子。”
    方博瞅了一眼地上碎裂的青花瓷瓶和头上正流着血的何梓琴,厉声斥责道:“无赖,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家三个老弱女子?”
    “好像这闲事不是你该管的?”
    “人人都视闲事不管,岂不是让你这样的流氓恶棍坏了社会风气?”
    “我看你小子是欠揍了!”话音未落,桌上的另一只青花瓷瓶已朝方博这边飞来。
    方博冷笑一声,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花瓶。“恶棍,如果我说的不错,这花瓶该是当年这家奶奶的陪嫁品,可是你想砸就砸的东西。”
    “你找死呀!”黑汉子怒吼一声,挥舞着拳头扑了过来。
    方博身子轻盈地一闪,在黑汉子快要错过自己胸前的时候,他一拳砸下,紧跟着又是一脚,这家伙踉跄了几步,结结实实趴在了门外的青石板上。
    他嚎叫了一声,呲牙裂嘴地从地上爬起,用手抹一下嘴角的血,发疯般扑了过来。
    未等他到跟前,方博三拳两脚又把他放躺在地。这回黑汉子没敢再反抗,爬起来便没命似地逃了。
    方博与曹玲一起陪何梓琴去医院包扎伤口。等他们从医院回来,李桂英老人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但无论曹家人如何挽留,方博也不肯留下来吃饭。没办法,曹玲只好送他出来。
    到院门口的时候,方博停下脚步,回头对曹玲道:“别送了,回去吃饭吧,阿姨和奶奶还等着呢。”
    “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方博欲走,曹玲却说:“你怎么也不问问那恶棍凭什么来威胁我们?”
    方博抬头瞅瞅天空,星星已经出来了,一轮月牙挂在天边。
    “我知道那些证据对你们破案很重要……”
    方博又扭头凝视着这一片被夜色笼罩着的,有些像古城堡般的日式楼群。
    “方警官,我在和你说话。”
    方博转脸看着这位刚从异国他乡回来的姑娘,他得承认,她很有气质,也很漂亮。
    “我在听呢……”
    “可你总该说说自己的看法。”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说那些大道理对你们来说根本没用,你们连自身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我知道你们手里一定有他们的罪证,说出真相你们怕有生命威胁,不说,这种威胁照样存在。与其委曲求全,还不如奋力抗争。你是留过洋的人,胸襟总该比阿姨和奶奶开阔。”
    说完方博就往外走,但走了两步他又停住了,头也不回地说:“今的那事,我真的不知情。”
    曹玲抿嘴笑了,“你回来就是想解释这件事?”
    “也算其中一个原因吧。但主要是想再做做你们的工作。”
    “那我也告诉你,我和我美国的那位校友根本不可能。”
    “我倒是觉得他没什么不好。”说着,方
    博又看了曹玲一眼。
    “因为……反正是有原因的。”
    曹玲本想说那是她仇家的儿子,但那样一来就等于告诉方博,她们家的确掌握着龙腾集团公司的罪证。不是她不想配合警方的工作,而是她无法打通母亲的思想顾虑。
    方博不想再和她谈这件事,但姑娘刚才关于男朋友的解释他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不知怎么,他的心里突然有了种莫名的快感和激动。就在这一刻,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担当起保护这一家人的责任。
    出了曹家的院门,他就跨进了旁边的院落。在这里,他租了一间十几平方米的临建房。他也是在刚才进巷子时看见有房出租的野广告,考虑到曹家人夜晚的安全,这才临时决定租这房的。房子虽然小点,但它的后窗户正对着曹家的院子。假如曹家夜间发生点儿什么事,他可以一推窗户就跳到她们的院子。这小伙子,别看他从警时间不长,考虑事倒是挺周密的。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就在他在出租屋住下的当天夜里,灾难再次降临到曹家人的头上。
    大约凌晨1点钟的时候,方博听到了两声轻微的响声,像是花盆被风吹落到泥地上的那种沉闷的声音。这时候该是人们入梦正香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这微不足道的声音。然而,方博他听到了。因为担心那黑壮汉夜间来报复,所以他睡的并不是很实。
    他一轱辘爬起身,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枪,他知道他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果然,曹家院里有两条黑影正窜向小楼。来不急多想,他马上给朱峰打了手机,让他速带人来曹家。
    方博跳到曹家院子里时,两条黑影已闪身进了屋子。他快步跟了进去,越过客厅,先摸到了李桂英老人的住室。刚一进屋,就有股带着血腥味的凉风迎面扑来。他下意识一个蹲步,躲过了黑衣人刺来的一刀,然后一扣扳机,子弹正中歹徒手腕。
    方博急忙奔到床前,李桂英老人已满身是血,没了一点气息。他回过身来愤怒地照着歹徒的腿又给了一枪。另一名歹徒已不见了踪影,他应该是去了楼上。方博不顾一功地奔上楼梯,他希望自己刚才那两枪应该让那母女俩有所警觉。
    而事实上何梓琴此时和她的婆婆李桂英一样,早已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只是杀她的歹徒并非那两个黑影中的一个,他是从她临街后窗爬进来的。
    曹玲是听到枪声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她不知道那枪是方博打的,但是她知道家中有人可能已遭遇不测了。危机中她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小提琴,那把小提琴还是她读高二时父亲找人从国外给她捎回来的。但是现在,她也找不到任何能防身的武器了。
    一条黑影狼一般扑了过来,对着她的床就是一刀。
    日式楼房的卧室面积不是很大,曹玲住的这间也不过十平米的样子。除了书柜、书卓、床铺,整间房子剩下的空间不多。此时的曹玲就站在床和书桌之间,她的腰部已经抵在了窗台边,无路可退了。当歹徒举刀向她刺来的时候,她一边用小提琴拼命抵挡,一边呼叫着她的母亲。但是,博斗中她的肩头还是被捅了一刀。
    就在歹徒再一次举刀向她刺来的时候,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那凶恶的歹徒晃了晃身子,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持枪人也晃了晃身子,倒在了地上。
    曹玲看见一个黑影,跨过了刚才倒地人的身体朝着她走来。
    “曹小姐,想保命就把东西给交出来。”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那就别怪我手狠了。”
    歹徒再次举起了那把带血的匕首……
    方博努力撑起半边身体,对准那罪恶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歹徒沉重的身体不知砸倒了什么东西,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惊恐过度的曹玲半天才缓过神来,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抱起方博,嘴里连连喊着:“是你吗方警官?是你吗?”
    方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抬了抬手,好像要去抹掉姑娘脸上的泪水,“相……相信……我……我们……”
    他的手终于软软地放了下来……
    “方博……”
    日式小楼里传出曹玲悲愤的哭声。此时,可怜的姑娘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和奶奶也早已扔下她去了。
    ……
    朱峰的火上大了,他的嘴角明显地鼓起一串水泡。本来想给队里放两天假,却没想竟发生了这么一起血腥大案,他真的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了。特别是方博的牺牲,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多好的一个小伙子,昨天下午还和他一起坐在曹家吃着葡萄,可转眼之间就成了两世人。他恨自己,当方博下车回去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他是为了曹玲回去的,他怎么就没有多想想曹家目前的处境呢?曹玲的归来,必然会引起龙腾集团的恐慌。如果不是方博临时决定在青林巷租房住下,不是他孤身一人与三名歹徒博斗,曹家的灭门之灾是不可避免的了。还有那个叫邱泽传的歹徒,那是方博有意留下的活口,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灭了口。
    凌晨,当辖区派出所,局领导和刑侦技术部门的同志都赶到现场后,因为要救治曹玲和邱泽传,他就和郭冬梁屹去了医院。一直到傍天亮的时候,犯罪嫌疑人邱泽传才做完手术。当他被推进病房,郭冬看守着他的时候,他去看望情绪仍处在极度悲恸之中的曹玲。没想到他再次回到邱泽传病房时,他竟然死了,郭冬却不知去向。
    “你去哪儿了?”
    郭冬刚踏进病房的门,朱峰就劈头盖脸的朝他吼叫起来。
    “我?我刚才发现贾树仁了。”看着挺尸的邱泽传,郭冬别提有多懊悔了。
    贾树仁来了?他们的动作够快的了。”但是说什么也晚了,人已经被灭口了。愤怒中朱峰猛地想起曹玲,他叫了声,“不好,快跟我来。”
    等他们赶到曹玲的病房,已经晚了。在此警戒的梁屹睡着了似的倚在门口的座椅上,而病房空空,曹玲早已不知去向。
    ……
    董征和市政法委书记田江一起来到了景山公安分局的时候,朱峰正被徐昊天骂得狗血喷头。
    “你说你都能干点儿什么?你幼儿园三岁孩子吗?要不要给你找个保姆呀?你一个刑侦队长,领着两个大活人,能让两个受伤的人一死一丢,我发给你们的是烧火棍吗?”
    佟啸虽说没有暴跳如雷,但他本来就黑的国字脸也早已是乌云密布了。
    “我看你们刑侦大队该彻底清换人了。把手头活儿交给徐副局长,先停职检查吧。”
    “先别忙着处理,我们开完会再说吧。”
    董征和田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边说着边走进佟啸的办公室。
    一刻钟后,由董征亲自主持,景山分局部分领导干部参加的案情分析会便在分局的小会议室里开始了。朱峰作为此案的侦破人员也参加了会议,他已经从市局领导的表情中,掂量出此次会议的重要性了。
    果然,董征一开口就让与会人感到那话的份量。
    “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否对本局的工作感到满意,在你们的郝大川政委去北京就医这段时间,你们掌管的辖区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连市委市政府都高度重视了,你们好像挺沉得住气。”
    田江把话接了过去,“你们知道网上是怎么评价这一带的治安的吗?他们把你们景山区都编成顺口溜了,‘三陪是一景,恶赌成了风,一案破三年,血光见悲声’。不知各位听了这话感受如何?连我这政法委书记都感到自己是在渎职,是人民的罪人。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来个集体辞职呀?还是等着老百姓提着棍棒来封你们的门?”
    “我看集体辞职就不必了,但是剖析案情查找内鬼还是必要的。”
    佟啸和徐昊天互相看了一眼,董征的话让他俩感到震惊。
    董征威严地扫视大家一眼,清了清嗓音又道:“在这次‘严打’斗争一开始,你们分局就果断地采取了行动,目标就是端掉北奥保龄球馆的地下赌场。直到执行任务前,所有参加行动的干警一律上缴通讯工具。除了佟啸你们几个,还有押在看守所的罗阳,再没有一人知道这次行动的具体内容。可是,你们当晚的行动却扑了空。还有这一次,当方博发现有人去曹家威胁,当晚留下以防不测,到几个歹徒凌晨去行凶,整个在曹家参与调查和遏制歹徒行凶,除了牺牲的方博,再就是朱峰了解情况。可当凶杀案发生后,惟一的活口和受伤的曹玲被送去医院救治,仅仅才几个小时,犯罪嫌疑人被灭口了,重要的当事人也失踪了,速度之快令我这主管刑侦的市局副局长都感到吃惊。据我所知,在座的几位除了今天凌晨到过凶杀现场,你们还清楚犯罪嫌疑人和曹玲所去的医院。
    如果说北奥保龄球馆的事不排除罗阳有通风报信的嫌疑,那么这一次他可以完全脱了干系。也就是说你们在座的几位中,有一位便是我要找的内鬼。”
    脸色最难看的要属佟啸和徐昊天了,他们几乎不眨眼地看着两位市局领导。
    “董副局长,这好像是不太可能吧?”徐昊天望望自己的几位同事,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董征看了田江一眼,又把犀利的目光投向徐昊天,“那你们谁又能给我更好的解释?”
    田江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电话通讯记录,“这是我们刚从电信局打印出来的,这上面记录着今天凌晨1点至5点间,你们各位对外的通话记录。朱峰在1点22分、4点48分给徐昊天打过两次手机。前一次是向领导报告青林街发生了血案,后一次是因为邱泽传被灭口,曹玲失踪。当然,我们不排出他曾用其它通讯工具向外传递过消息。徐昊天同志在这段时间也往外通过两次电话,从这张通话记录单上看,他的电话是打给佟啸和董副局长的。在来你们分局的路上我询问过董征同志,他们的通话内容是有关这次特大凶杀案的。当然,我们也不排出他与朱峰同志一样的嫌疑,用其它通讯方式与外部联系。”最后,他把目光移向了佟啸,“我们的佟局长这一段时间可真够忙的了,郝大川政委生病住院后,你除了要负责局里的日常工作,还要兼管党委这一块的工作。参加完党校的短期培训,就赶上了‘严打’。而这次从北京刚回来,又遇上了特大凶杀案。佟局长,你从曹家案发后一共向外通了三次电话,其中一次是打给我的,一次是打给董副局长的。你能说说1点56分的那次通话,是和谁在联系吗?”
    董征转脸问朱峰,“你们离开曹家去医院的时间?”
    “也就1点40分左右吧。”
    佟啸惊愣地瞪大眼睛,半出一句话:“我只打过两次电话,是向领导汇报案情的。除此之外,我没再与任何人通过电话,更不记得是几点几分的。”
    田江把手中的电话通讯记录直接扔在了佟啸的面前,“自己看吧。”
    佟啸低头在那张布满密密麻麻数字的打印纸上瞅了几眼,一点儿不错,1点56分,他那部手机的确有过一次通话记录。
    他有些激动,“我以党性向组织保证,我在案发现场没有与不相干的人通过这次电话。”
    “他们获得了信息,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了犯罪嫌疑人,怎么能说不相干?”
    董征一句话将佟啸顶在那儿,“除非你能证明那段时间你的手机离开过你。”
    佟啸神情沮丧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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