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桑镇北郊,农家院堂屋外已被龙黄河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窗口,屋顶的两个破洞,都有人手执兵器,盯着呢,堂屋内,却异乎寻常地安宁,只隐约听得王阿五、赵阿大、阿哈法师三人徐缓的呼吸声。
飞天蝙蝠王阿五笑道:“哇,好安静,静得要睡了。”
飞天夜叉赵老大一手勒着小龙头,另一手握着匕首,笑道:“静无好静,龙黄河在想法子,要救龙家的独子王孙呢。”
龙黄河在门口道:“赵老大,只要你放了小龙头,我龙黄河就让开一条道来,让你走人,决不食言反悔。”
一旁的阿哈法师道:“赵老大,既然龙黄河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了,依贫僧拙见,可以放人了。”
赵老大道:“为什么?”
阿哈法师道:“若是龙黄河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今后,他在江湖上怎么混。”
赵老大道:“若是龙黄河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把老子杀了,老子在江湖上就没法混啦,和尚!”
阿哈法师道:“不会吧。”
王阿五道:“龙家的人,啥事儿都干得出,看看,今儿暗道熏烟灭口的事,是人干的么!但凡是人,干不出这种事来,连这种事都敢干,说话不算话,算个吊啊。”
阿哈法师张了张嘴,想想也是,无语了。
王阿五又道:“和尚,不是王阿五在你面前摆老资格,你的江湖道行实在太嫩,说的每一句话,全错,爷劝你,还是少说两句好。”
阿哈法师想想不无道理,一张黄脸竟羞得通红。
飞天夜叉赵老大道:“阿五,我听你的,你说,此事该如何了结?”
王阿五道:“依我的意思,宰了小龙头,咱们打出去。”
龙黄河急了,在门外呼道:“天山的朋友,咱们好商量,只要不杀我侄儿,你开啥条件都成。”
阿哈法师向赵老大跨近一步,道:“此事跟小东家无关,二位千万别开杀戒。”
赵老大喝道:“站住,和尚,你又来了,向后退三步,否则,老子这就宰了小龙头。”
呼声一出,匕首一抬,又架在小龙头脖子上,阿哈法师忙道:“我后退,我后退,请将匕首移开脖子。”
门外的龙黄河喊道:“和尚,闭住你的臭嘴,本座侄儿的事,跟你无关。”
阿哈法师嘴里嘀咕道:“一会儿,说小东家是贫僧害的,一会儿,又说小东家与贫僧无关,全是妄语,罪过罪过。”边嘀咕,边后退三大步,赵老大见状,移开匕首。
王阿五奇道:“这就怪了,龙黄河急了,有口气好叹,小龙头是他侄儿,这叫血浓于水,叔侄情深;你和尚跟小龙头无亲无故,说到头是皮外卵子,,也轮不着你瞎操心呀。”
阿哈法师道:“小龙头是贫僧的东家,既端人的碗,为人办事,就要忠于职守,尽心尽职。”
龙黄河怒道:“贼秃,滚一边去,这事就是你起的头,要没你,小龙头就不会成了人质,就不会落得如此一个结局。”
王阿五哈哈大笑,道:“和尚,你如今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这儿,没一个人信你。”
阿哈法师道:“不对。”
王阿五道:“怎么不对?”
阿哈法师道:“小东家信我,只要小东家信我,贫僧受点儿委屈,不算啥。”
赵老大问:“小龙头,你信和尚吗?”
小龙头道:“信。”
赵老大道:“真信还是假信?”
小龙头道:“真信。”
赵老大道:“你不怕老子一个不高兴,杀了你么?”
小龙头道:“怕,不过还是‘信’。”
王阿五道:“爷突然觉得,小龙头的脾气有点儿像老龙头,倔,大凡古今成大事者,脾气皆倔。”
赵老大道:“那就来个干脆的,让小龙头到老龙头那儿报到去,省得日后害人。”
王阿五道:“老龙头没害人,是老龙头的儿子在害人。”
赵老大道:“朋友,你说怎么办吧?”
王阿五道:“此地无事,我等该走了。”
赵老大道:“对,咱们一块儿走。”
王阿五道:“你信得过我?”
飞天夜叉赵老大道:“怎么信不过,连天山来的人也不信了,这世道,还能信谁!”
王阿五哈哈大笑,道:“好,既信爷,就得听爷的。”
阿哈法师道:“贫僧也听你的。”
赵老大道:“和尚,滚一边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王阿五道:“哎,别这样,只要和尚听话,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阿哈法师道:“只要能保住小东家的性命,你叫贫僧干啥都行。”
王阿五道:“只要你听话,小东家的性命就有救了,不听话,小东家就得死。”
阿哈法师道:“贫僧惟命是从,你的话句句照办,这总行了吧。”
王阿五道:“好啊,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阿哈法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从不打诳。”
王阿五撇下法师不管,对龙黄河道:“二瓢,爷要一辆马车。”
龙黄河纳闷道:“朋友,你喊谁呀?”
王阿五笑道:“喊你呢,二瓢!”
“本座不叫‘二瓢。’”
王阿五道:“‘二瓢’都不懂,你哥叫总瓢把子,你就是‘第二瓢把子’,简称‘二瓢’,懂了吧?”
龙黄河道:“原来如此啊,懂了。”
王阿五嘻皮笑脸讥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没人说你是个‘二货’呀,也没人说你是个风流浪子,好色好‘嫖’呀,总之,你既不‘二’,也不‘嫖’,好端端的一个词,生生给想歪了。”
龙黄河气得直喘粗气,一张脸,撑得通红,却又不便发作,道:“朋友,深更半夜,上哪儿弄马车去呀?给马如何?”
王阿五厉声道:“你听不听得懂爷的话?爷要马车!快,慢了撕票!”
龙黄河道:“行,行行,就去,就去,请宽候片刻。”
王阿五道:“真是蜡烛,跟你好端端说,当爷放屁,非要爷发火了,才去办,若拖拖拉拉,阳奉阴违,爷一气恼,啥事儿都干得出。”
飞天夜叉赵老大匕首高扬,起哄道:“王阿五,开杀吧,老子手痒痒,等不及啦。”
龙黄河忙道:“别慌,别慌,本座这就弄马车去,请二位稍等片刻。”
他扭头对笑里藏刀皮蛋黄道:“快去,要一辆马车,越快越好。”
皮蛋黄点点头,带着一个随从,匆匆离去。
一会儿,皮蛋黄回来了,对龙黄河悄声道:“二爷,马车搞来了,不过,是辆拉货的马车。”
龙黄河道:“啊?这王阿五太刁钻,恐怕不行。”
皮蛋黄道:“深更半夜,没处找马车呀。”
王阿五叫道:“不准说悄悄话,爷最恨背地里搞鬼,又在合计馊点子吧。”
龙黄河道:“没有,没有,军师搞来了辆马车,不过,是辆货车,怕你王阿五通不过呢。”
王阿五道:“爷要的就是货车,没有车篷,视线通透,刚才,被和尚一搅,忘说了。”
阿哈法师委屈道:“今儿咋的啦,所有的人,把不好的事,全扣在贫僧脑袋上,太欺负人啦,阿弥陀佛。”
没人搭理法师,皮蛋黄对王阿五道:“赶车的是个的老头,太老啦,不知你要老头赶车呢,还是,我帮派个年轻人,替你赶车?”
王阿五道:“要老头赶车,水道的人,爷一个也信不过。车呢?”
皮蛋黄道:“在院外。”
王阿五道:“车进院,水道的人,统统滚出去。”
龙黄河道:“好,好好,我等出去,不知之后,朋友有何打算?”
王阿五道:“全滚出院外,有何打算?急啥,滚出院外后,爷再告诉你。”
龙黄河对弟兄们挥手呼喝:“出去出去,弟兄们,全退出院外。”
只听得嗖嗖连声,屋上的树上的,门口的窗外的,瞬间,水道弟兄便已掠出院外,一时,院内空无一人,院外的水道弟兄,紧绷着脸,手执兵刃,点亮火把、孔明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将院子团团围住,院落的树篱本就低矮,灯火将院内也映得分外光亮。
王阿五道:“阿哈法师。”
“在。”
“能不能保住小东家的命,全看你的了。”
阿哈法师道:“听凭施主吩咐。”
“好,你是爷的急先锋,请速去院中查一查,看看树上屋上,墙角灌丛可有奸人藏匿,若有,格杀勿论。”
阿哈法师道:“啧啧,施主,你的杀性也太重了,即便有人藏着,也用不着杀人呀,将他赶走就是啦。”
王阿五气道:“和尚,你烦不烦,要你办点事,有那么多讲究,到底是你听爷呢,还是爷听你呀!”
阿哈法师道:“施主不必动气,当然是贫僧听施主的。”
王阿五道:“快去,将院中清理干净,若发现水道的杂种,就给爷打出去,打着不走的,就往死里揍。”
阿哈法师道:“遵命。”
他双臂一扬,双手便多了一对玉龙环,一俯身,电射出门,身影飘忽,来去如风,在院中检查一遍,道:“施主,院中安全,出来吧。”
王阿五道:“和尚,马车进院了没有?”
阿哈法师道:“快进来了,哎哟喂,赶车的老施主太老啦,头发胡须全白啦,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啦。”
院中传来哗啦啦的马铃声、马蹄声与车轮声,一辆平板马车,轱辘轱辘、哐当哐当进院了。
王阿五道:“老就老呗,拉车的是马,又不是老头,怕啥。”
阿哈法师道:“我怕他耳朵背,赶车不利索,这样吧,马车贫僧来赶,施主,你看好不好?”
王阿五道:“和尚,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想靠近爷跟赵老大,突然发难,救下小东家,对吧?就你这点小九九,若识不破,爷这把年纪就算白活啦。”
阿哈法师道:“哎,好心当作驴肝肺,算贫僧没说吧。”
王阿五道:“你是爷的先锋,负责在前打头阵,若有挡道的水道贼种,就往死里揍,这是你的活儿,余多,皆与你无关。记住,离马车远点,须在两丈开外,任何时候都不得靠近赵老大与爷,若靠近,小东家的脑袋就没啦,听明白没有?”
“啊,为啥?”
王阿五道:“爷得防着你。”
阿哈法师道:“啊?贫僧究竟属于哪一边的人啊?”
王阿五道:“你哪边也不是,爷只是利用利用你而已。”
“利用完了呢?”
王阿五笑道:“若听话,爷就把活的小东家还你,若使诈,爷就把死的小东家给你。赵老大,你说,爷的话对不对?”
赵老大大笑,道:“哈哈,对极啦!阿五将老子心里想的,还有心里拉下的,全说透啦。”
阿哈法师道:“哎,阿弥陀佛,这回,贫僧算是彻彻底底明白啦。”
赵老大笑道:“真笨!锣鼓听音儿,说话听声儿,聪明脸孔呆肚肠,非得人家把事儿挑明了,面子上有多难看,真没劲。”
王阿五、赵老大挟着小龙头,说笑着走出堂屋的门。
只见院子正中停着一辆拉货的马车,两匹瘦马,驾着平板大车,车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黑红的脸膛爬满沟壑般的皱纹,老头身材高大,略显清瘦,长着只高高的鼻子,面无表情,老眼昏花,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打量着院中的每一个人,他坐在车座上,屁股下垫着一块脏稀稀的毛毯,上着粗布褐色上衣,肩头打着补丁,袖管挽起,双臂抱胸,臂膀青筋虬结,臂弯中搂着根黑不溜湫的马鞭,腰间扎根蓝布腰带,下着黑裤,一只裤脚管上扎开了两个口子,另一只裤脚管高高卷起,露出一截青筋绽起的腿肚子,两只光着的大脚,搭拉在大车平板下,微微晃悠。
一望即知,是个自小儿干苦力活的主儿,赵老大挟着小龙头跳上马车,一屁股坐下,王阿五握着剑,向周遭扫了一眼,也跳上马车,马车车板微微晃动,他站在赵老大身后,道:“和尚,出门开道。”
阿哈法师道:“是。”腿一抬,掠到院门前。
龙黄河手一挥,龙象、雪豹双剑齐出,嗖嗖两剑,向法师胸腹要穴点去,阿哈法师退后一步,举起双环抡将开去,叮叮两声,溅起两串火星子,将龙象、雪豹的杀着顷刻化解,嗔道:“怎么,想打架?”
龙黄河道:“且慢,刚才,天山的朋友说,等本座的人出了院子,他有话要说,如今,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呀,天山的朋友,本座极想听听你的高见。”
王阿五一本正经道:“你信爷的话吗?”
“唔……”龙黄河不知可否。
王阿五道:“你要是信爷的话,爷就跟你说正经的,你要是不信,咱俩啥也别说了,就此开打吧。”
王阿五叉开双脚,站在马车中间,手中的剑,在空中一挥,咻一声,划出一道剑弧,剑尖嗤嗤连声,刺破凝露的夜空,那一式正是天山赫赫有名的剑式“石破天惊”,瞬间,豪气干云,直冲霄汉。
赵老大举起匕首,顶在小龙头胸口,吼道:“阿五,啥也别说了,干掉小龙头,再拼个你死我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老子懒得跟这些人渣罗嗦。”
龙黄河无奈,道:“慢,天山的朋友,本座信你的话,说吧。”
王阿五道:“好,让开道,放我等出去,若不放心,可在距爷马车一里外跟着,严禁靠近马车,等爷甩出一枚五彩袖箭后,你等方可靠近,将小龙头接回府去。”
龙黄河道:“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王阿五道:“放心,包你毫发无损。”
龙黄河头一扬,喊道:“弟兄们,让道。”
龙象、雪豹等呼喇喇齐地向两旁闪开,阿哈法师手执双环,仰头挺胸,大踏步走出院门。
王阿五对赶车的老头道:“大爷,咱们走吧。”
老头一挪屁股,转身抬头,对王阿五道:“我不走。”
老头的嗓门有些沙哑,一说话,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也许,是一嘴假牙吧。
王阿五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了,叫道:“什么,你不走?!”
老头道:“你们去哪儿呀?”
“这不能告诉你。”
老头道:“去哪儿都不知道,车费没法算,我不走。”
“水道的人没给你车费?”
老头道:“水道的人只说有活儿拉,没说价钱。”
王阿五道:“你要多少?”
老头道:“看这阵势,起码得五百两银子。”
王阿五奇道:“五百两银子?大爷,世上哪有这么高的车费,这不是叫价,这叫敲竹杠!”
勒在赵老大臂弯里的小龙头乐了,咧嘴一笑。
老头道:“年轻人,你急啥呀,听我说嘛,你俩一个戴着夜叉面具,握着匕首,要杀娃娃,一个戴着露出两只眼睛的头套,手执宝剑,凶神恶煞似的,连水道的二当家都怕你俩三分,谁知道你们的出处呀,说你们是在绿林混的,那是好听的,说你们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没人会说是假的。换了别个,给五万两银子,也未必敢给你们赶车,世上也只有我老头子会干这种蚀本生意,反正也没几年活头啦,多挣几个是几个,折腾死了,也不能算是短命鬼啦。”
赵老大气道:“人死了,银子有屁用!”
老头道:“怎么没用,留给子孙,也能对付一阵子呀,这世上,啥都好,就是钱难挣。”
王阿五叹道:“这回爷开眼界了,见到啥叫爱财如命啦。”
赵老大道:“这哪是爱财如命呀,阿五,这叫要钱不要命。”
老头嘻嘻一笑,又露出了一嘴整齐雪白的牙齿,道:“夜叉说对了。”
赵老大道:“阿五,这老头不会是水道的奸细吧?”
打死王阿五也不信,这苦哈哈的老头会是奸细,若是水道的人说“我不走”,王阿五会一剑要了他命,可面对一个穷老头,王阿五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他道:“哪能呢,不会。”
老头道:“我要是水道的奸细就好啦,也不用半夜三更去拉活喽。”
小龙头又是一乐,赵老大道:“不准笑,死活不知,还穷开心,没心没肺的东西。”
老头道:“没心没肺好呀,像我,活得长。”
赵老大道:“就你话多,要不看你岁数大,老子早就甩你一个大嘴巴子啦。”
老头道:“夜叉心太急,不好,耽搁一会儿,不碍事呀。看来,还是头套脾气好,脾气好,才会福气好。”
头套自然指的是王阿五,王阿五道:“爷如今又有个外号啦,叫‘头套’,大爷起的。”
老头道:“起得好不好?”
王阿五笑道:“好,真好,哈哈,头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头道:“老夫不识字,却会起名字,街坊邻居都说我起的名字好。”
赵老大道:“阿五,你还笑得出来呀,这老头讨价还价,插科打诨,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莫不是想坏了咱俩的好事吧,你不训斥他几句,却还跟他逗,小心中了圈套。”
王阿五道:“老人家说几句就说几句吧,跟一个穷老头,较啥劲呀。”
赵老大道:“小心,天快亮啦。”
赵老大的意思是,天亮了,咱俩就别想跑了。
这时,皮蛋黄手里擎着一张纸,对王阿五道:“朋友,我手里拿的是汇通钱庄的银票,能过来,把车费付了吗?”
王阿五道:“过来吧。”
皮蛋黄走到老头跟前,将银票递在老头手里,老头道:“你别走,我看看,这银票是真是假。”
皮蛋黄苦笑道:“哎,那么大一个水道,还在乎这么一点钱呀,真是的。”
老头擎着银票,掉头翻身的看,还对着火把的亮光看水印,鼻尖都快贴到银票上了,边看边道:“草,亏老头子没少吃啦,有穿金戴银的,拿假银票唬弄我老头子的呢,一个转身,还死活不认账,真拿他没辙,行走江湖,凡事得加小心,不然就吃栽。”
验完银票,将银票叠成整齐的方块,收入怀中,呐呐道:“那是卖命钱,可不能整丢了。”
王阿五看着老头的一举一动,知道这笔钱,对穷人有多重要,由不得心头一酸,好在戴着头套,水道的这帮贼胚看不出来。
皮蛋黄道:“大爷,没错吧?”
老头道:“谢谢啦,走吧。”
皮蛋黄转身就走。
老头这才扬起鞭杆儿,叭,一记响鞭,马铃儿哗啦啦乱响,两匹瘦马,拉着大车,哐当哐当,小跑着冲出院门。
见马车出来了,阿哈法师便撒开腿在前面跑起来,马车跑得慢,他也慢,跑得快,他也快,始终遵循距马车两丈远的诺言,若遇岔路口,便退到两丈外的路旁站着,等马车选择一条道跑了,他再从两丈外的路旁飞纵赶超,超到马车头前去。
阿哈法师内力精纯,轻功超群,跑个百把里地,小菜一碟。
王阿五与赵老大背靠背坐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敢稍有懈怠。
马车后,远远的,灯火通明,是龙黄河的马队,龙黄河也恪守诺言,缀在一里地外,小跑渐进,不敢越雷池一步。
马车在乡间土路上奔跑,进入一片林子,王阿五低声对赵老大道:“你走吧,快。”
赵老大道:“我明白啦,若是你要走人,轻功奇佳,龙黄河等人拦不住,你煞费一番苦心,为的是让我走人。”
王阿五道:“我看老大勇气可嘉,临场机变过人,可惜轻功平常,却能不顾死活,冒死救人,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老大道:“哎,见笑啦。”
王阿五道:“赵老大,此地林子密,走吧。”
赵老大道:“谢啦。”
王阿五道:“把小龙头交给我。”
赵老大道:“好。”
他身子一动,却又没了动静。
王阿五催道:“快,利索点。”
赵老大道:“当心,赶车的老头是奸细,用鞭杆把儿在老子腰上点了一下,老子动不了啦。”
王阿五大惊,手掌在车板上一拍,飞身而起,老头依旧脸朝前,莫知莫觉,一门心思赶车,马车在土路上飞奔,鞭杆把儿,却如长了眼睛似的,嗖一声,向王阿五眉心印堂穴径直点去,去势之疾,认穴之准,罕见其匹,王阿五身在空中,吃惊不小,手中的剑,已来不及格挡,好在轻功了得,空中疾地变势,一式黄雀掠地,身子一沉,向道旁草丛疾速落下,方才化解了鞭杆点击,随即脚尖一点,腾身又起,如大鹏展翅般,挥剑向赶车老头扑击。
赶车老头,依旧赶着马车,头也不回,口中吆喝着“驾,驾驾,划,划划……”对其置若罔闻,稳坐泰山,脑壳后却像长着双眼一般,鞭杆如龙蛇腾飞,呼一下,向他脖颈扫来,鞭杆上真气裹挟,三尺开外,刮面生疼,试想,若是被鞭杆儿扫着脖子,恐怕这颗头要掉。
王阿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心头大怒,拼尽全力,挥剑挡格,当一声,虎口一阵酸麻,手中长剑,险险脱手飞出,凌空的身子,被鞭杆上的真力一带,如断线的风筝般,向道旁的溜溜坠落,身子甫一落地,踉跄了七八步,方始在道旁站稳。
马车铃铛哗哗,蹄声得得,管自往前飞奔,眨眼间,丁飘蓬已被甩在车后十丈开外,前面的阿哈法师,手执双环,依旧在两丈开外飞奔,聚精会神,双眼直视前方,生怕伏兵袭击,坏了大事。对身后的马车,规定距离是两丈,怕估错了,赵老大性子急,惹得火起,小东家的命就没了,故而,实际距离,保持在两丈半与三丈之间,免得出差子,加之马车的铃声蹄声,他对身后发生的一切竟莫知莫觉;而远处一里外,灯火通明,是龙黄河的马队在后尾随,对前方黑暗中的变故,同样也未发觉。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马车上,小龙头穴道已拍开,他夺过赵老大的匕首,坐在车上,笑看着车后的王阿五,赵老大倒在车上,动弹不得,气得破口大骂:“死老头,趁人不备,点人穴道,算啥英雄好汉。”
赵老大是个爱咋呼的人,只要他不说杀小龙头,阿哈法师对他的咋呼已见怪不怪。
赶车老头道:“不好意思,向你学的,的确,老夫根本不是英雄,况且,也不会去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英雄好汉,这种蚀本生意,留给柳三哥,丁飘蓬做吧,老夫专做毫不害人,专门利己的事。”
赵老大道:“你是谁?”
老头道:“小龙,告诉夜叉,老夫的名号,吓死他。”
小龙头道:“夜叉,你听说过江湖上有个特立独行的前辈高人么?”
赵老大道:“啥,前辈高人?!哈哈,笑话,甘当龙长江奸细的人,高得来也有限。”
小龙头道:“他就是人称‘东海牢举骑大鲸’的骑老前辈,也是晚辈的恩师。”
赵老大心里“格登”了一下,听说,骑大鲸水下功夫,天下无敌,性情古怪,是个江湖老炮儿,江湖道行极老,办事精明,锱铢必较,总占便宜,平生不肯吃亏,偶尔吃亏了,定要讨回便宜,决不善罢干休,今儿个,他会怎么报复老子呢?看来,今儿老子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既如此,他牙一咬,心一横,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次到南京,为报柳、南的恩德,本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家。见车后的王阿五飞奔而来,刚才,骑大鲸的鞭杆只出了两招,王阿五已是手忙脚乱,险遭毒手,看来其陆上功夫,也已匪夷所思,情急道:“阿五,你走吧,别管我了,这老头就是东海牢举骑大鲸,你不是他对手,快走,别管我。”
骑大鲸道:“头套不会走的,你信不信,头套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死不绝的角色,死不绝是啥意思,知道不?就是,即便死了,也绝不罢休的意思。瞧,头套的腿脚奇快,即便老夫,也自愧勿如啊,依老夫愚见,头套也不叫飞天蝙蝠王阿五,他叫阿四,是飞天大盗丁飘蓬,哈哈,瞒得过世人,却断难瞒过老夫的法眼。丁飘蓬,你说,对不对?”
王阿五暗暗吃惊,死撑道:“对个屁。”
王阿五脚程快,已绕着奔跑的马车跑了一圈,一时不敢靠近,这时,阿哈法师才知情况有变,回头一看,见小东家不知何时,已手中握着匕首,满脸喜色,而赵老大,却四平八叉躺在马车上,无法动弹,看来被点了穴道,是谁点的?一时有些弄不明白。
要弄明白干嘛,只要小东家平安,便万事大吉。
只见,王阿五提着宝剑,绕着马车飞奔,不敢靠近马车,对自己连看也不看一眼,他问:“怎么啦,你?”
王阿五铁青着脸,不理他。
王阿五不高兴了,看来,小东家确已脱险,阿哈法师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呼道:“小东家,我可以上车吗?”
小龙头道:“快,上来。”
阿哈法师让在道旁,马车跑到跟前,脚下一点,飞身上车,坐在小东家身旁。
赵老大听得骑大鲸说阿五是丁飘蓬,心中一热,却叫道:“骑大鲸,阿五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的朋友,你有怨气,就冲着老子来,跟阿五无关。”
骑大鲸哈哈大笑,道:“噢哟,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充好汉,好,老夫给你个称心如意,等着吧,你俩一个也别想跑,老夫要一堆儿算账。也许,你俩都知道,老夫是个江湖老炮儿,办事牢靠,算盘极精,平生从不肯吃亏,偶尔一不小心吃了亏,定要加倍偿还,遇上老夫,算你俩晦气。”
赵老大道:“来吧,要杀要剐,全冲着老子来吧,老子赵老大,啥阵势没见过。”
骑大鲸道:“老夫要跟谁算账,是老夫的事,若是谁得罪了老夫,老夫决不放他过门,即便是皇帝老儿,也要向他讨回公道,只有两种人,老夫会放他一马。”
赵老大道:“还分人,哪两种?”
骑大鲸道:“一种是病入膏肓的痨病鬼儿,另一种是饥寒交迫的贫苦百姓,这两种人,即便曾经骂过打过坑过骗过偷过抢过老夫,事到临头,老夫也难以下手,只有摇头作罢了。”
赵老大道:“哼,明明不肯吃亏,报复心极重,却还自吹自擂,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脸皮真厚。其实,再贴金也没用,你只不过是个老奸巨滑、装逼卖傻的水道奸细。”
骑大鲸道:“老夫不是奸细,老夫在水道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帮主老龙头,一个是徒儿小龙头,水道其他人,从没见过老夫,今夜,奇巧老夫在蚕桑镇有个约会,却碰巧救了徒儿。”
赵老大道:“奇巧碰巧?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巧妙巧计巧言,加上你这个巧舌如簧的老骗子,一不小心,大爷们才着了你道儿,你的话,谁信谁遭殃。”
骑大鲸道:“跟这种犟头倔脑的人说话真累,小龙你告诉他。”
马车还在道上跑,丁飘蓬依旧紧缀其后,一时想不出救赵老大的法子。
小龙头道:“赵老大,事情是这样的,幼时,我在海边玩水,师父见我顽皮,就把我抱到船上,收我为徒了。当天,水道出动几十艘船只,在海上搜寻,深夜,爷爷在船上正着急的当儿,突然,海中哗啦啦一声,冒出一朵大水花,一头巨鲸浮出水面,巨鲸背上站着条黑影,黑影对爷爷呼道:老龙头,别找了,我是东海牢举骑大鲸,已收小龙为徒,你孙子乃可造之材,荒废了,怪可惜的,五年后,小龙艺成,自当奉还,放心吧。说罢,咕冬一声,海面忽然陷落,漩涡乱转,巨鲸载着师父钻入水中,不见了。说到底,连爷爷也没看清,只是看了个大概。”
赵老大道:“你小子啥本事没有,就会胡编烂造,你怎么不说,巨鲸驾着五彩祥云飞走了呢?当心啊,小龙头,乱嚼舌头,舌头嚼碎。”
小龙头道:“不跟你说了,跟你这种人真没天谈。”
骑大鲸道:“赵老大,连我徒儿都发火啦,好哇,你就作死吧,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赵老大见王阿五还绕着马车兜圈子,叫道:“阿五,你咋还不走,走吧,天快亮啦。”
东方天边已泛起一带红霞,土路上已有起早拾粪的农户了。
王阿五也不答话,手臂一扬,三枚飞镖,咻咻连声,向骑大鲸身上锐啸而去,骑大鲸鞭儿一扬,鞭梢怒啸,当空一扫,噼噼啪啪,飞镖俱各扫落在地。
马车飞奔,王阿五还在追着马车,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不舍不弃,近不敢,弃不甘啊。
倏然,骑大鲸一个转身,昏花老眼,突地,精光暴射,伸手夺过小龙头手上匕首,小龙头叫道:“师父不要。”阿哈法师也是一呆,正要伸手阻拦,骑大鲸手法奇快,小龙头、阿哈法师没拦住,只见匕首寒光一闪,啊,赵老大一声惨叫,脖子上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迸流,丁飘蓬忙向骑大鲸又发出三枚飞镖,想要救人,却哪里救得了,骑大鲸连看也不看,轻摇鞭杆,飞镖又被鞭梢扫落,赵老大脖子上的鲜血在马车上渗流,奇了,赵老大竟没死,那一声惨叫,只是本能反应,看来,这一刀,并不致命。
骑大鲸将匕首扔进道旁灌木丛里,笑道:“说你赵老大胆子大,其实,也不过尔尔,小龙,揭掉夜叉面具,老夫倒要看看他长啥熊样。”
小龙头也想看,道:“好,不过,师父别杀他,赵老大是为了救柳三哥、南不倒才劫持了徒儿,是个好人。”
赵老大骂道:“秧子,真会装逼,假惺惺装好人,姓龙的全是烂种,没个好。”
小龙头恼道:“岂有此理,不知好歹!”
骑大鲸道:“徒儿,看看,你还帮他说话呢,其实,最该恨他的人,该是你呀。”
小龙头叹口气,不作声,冷丁,扯掉赵老大脸上的夜叉面具,扔在地上,只见一张饱经风霜的紫棠色方脸上,胡髭拉渣,浓眉倒竖,虎目圆睁,目光炯炯,威棱四射,骑大鲸回头看了一眼,道:“从相上看,赵老大并非蝇营鼠窃之辈。”
赵老大朝天“呸”了一声,骂道:“你才是蝇营鼠窃之辈呢。”
吐沫却落在自己脸上,小龙头乐得哈哈大笑,道:“夜叉,你不是自作自受嘛。”
他用袖口抹去赵老大脸上的吐沫。
骑大鲸道:“小龙,他在你脖子上划了一道三寸三分长的口子,我也要在他脖子上划一道相同的口子,决不能吃亏了,你量量看,划得是否一样长短,若是短了,老夫,再补上一刀。”
小龙头还真的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口子竟一般长短,道:“师父,你老划得真准啊,划的口子,跟他划我的,一样长,太准啦。”
骑大鲸道:“不仅长度一样,就连深度也一样,不信,你再量。”
小龙头道:“这个徒儿没法量,不过,从流血多少来看,也差不多。”
小龙头取出金创药,为赵老大脖子上的伤口抹上药膏,骑大鲸道:“哎,徒儿,你自己不敷药,却为伤你的夜叉敷药,敷反啦,是不是吓出病来啦?”
小龙头道:“哪儿呀,师父,徒儿没病,伤口已结痂,不流血了,药可以后敷。”
说着,抓着药,往自己脖子抹了一把。
骑大鲸道:“老夫对你真有点担忧呀。”
小龙头道:“担忧啥?”
骑大鲸道:“怕你以后学柳三哥、丁飘蓬的样,也去当英雄啊。这年头,英雄不好当啊。”
阿哈法师盘腿坐在马车上,双手合什,道:“当英雄好,见义勇为,声张正义,除暴安良,扶贫济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骑大鲸道:“其实,老夫也十分钦佩英雄,只是老夫年轻时吃的苦太多,决不肯再去吃苦受罪了,看看,柳三哥的结局,做了那么多好事,为水道立下汗马功劳,却被水道一味追杀,连他的妻儿也不肯放过,看得老夫,凉透了心,老夫更不愿去当啥劳什子英雄好汉啦,倒反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这个世道,老夫奉行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决不忍气吞声,忍耐让步,谁让老夫吃亏吃苦,老夫必定要让谁也吃亏吃苦,不多不少,如数奉还,若要不回公道,心里就堵得慌,要回来了,就特开心,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了,行,老夫觉得这是个好习惯,挺开心,活到这把年纪,诸事皆看淡了,只要开心就好。”
赵老大道:“开心个屁,小心眼儿,不像爷们。”
骑大鲸用鞭杆儿在赵老大腰上一杵,道:“好哇,骂得痛快,小心啊,有你受的。”
王阿五心有不甘,还在马车旁跟着跑。
骑大鲸道:“喂,头套,你跟着马车干啥?再不走,天大亮了,这块地皮上,全是水道的人,要走就麻烦啦。”
王阿五装作没听见,却对小龙头道:“小龙头,把赵老大放了,赵老大要有个三长两短,爷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小龙头道:“头套,这我可作不了主,我想放,师父不点头,也没用,放不放赵老大,师父说了算,你可不能乱算账。”
骑大鲸道:“要放赵老大,其实,最容易不过。”
王阿五奇道:“此话怎讲?”
骑大鲸道:“你若答应老夫三个条件,老夫破天荒,吃一次亏,开个例,立马放人。”
“咦,哪三个条件?”
骑大鲸道:“第一,摘下你的头套,老夫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总不能稀哩糊涂的答应一个戴着头套的人吧,老夫再糊涂,也不能糊涂到这个份上。”
“行,第二呢?”
骑大鲸道:“其次,你对老夫恶语相加,发起过两次攻击,又发了六枚飞镖,本来,按老夫的脾气,必要讨回公道,奈何你跑得太快,看来,老夫这辈子是追不上啦,公道有点难讨,谅你是条敢说敢当的硬汉,老夫虽不愿当英雄,却向来对英雄另眼相看,就不跟你一般计较啦,不过,今儿你必须当面赔礼道歉,老夫姑且放你一马算啦。”
王阿五道:“这个,也,也可,骑大鲸,你的条件真多,最后一个啥条件?”
骑大鲸道:“最后,要一句真话,你是不是飞天侠盗丁飘蓬?”
马车在跑,王阿五也在跑,天已蒙蒙亮。
为了救飞天夜叉赵老大,再大的委屈,也只有往肚里咽了,王阿五摘下头套,塞进怀中,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张瘦削英挺的脸,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对黑亮而略带忧伤的眼睛,双唇紧绷,嘴角撅起,在在呈现着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羁个性。
骑大鲸眼睛一亮,赞道:“哇,好帅。”
王阿五收起长剑,身在空中,抱拳弯腰,向骑大鲸深深鞠了一躬,缓缓道:“适才晚辈多有冒犯,望前辈恕罪。”话音一落,凌空的双脚才款款落地。
骑大鲸竖起拇指,道:“啧啧,看看,在空中还能鞠躬说话,这轻功,竟如飞仙一般,只有天下第一飞人,才做得到啊,你不是丁飘蓬,还能是谁呀!”
丁飘蓬落地,道:“请各位对在下的真实身份保密,免得连累他人,拜托了。”
骑大鲸道:“行,谁也不准乱说,谁乱说,老夫对谁不客气。”
小龙头道:“我保密。”
阿哈法师道:“我没听见。”
骑大鲸道:“还有你呢,赵老大。”
赵老大道:“丁大侠是俺的救命恩人,丁大侠怎么说,老子怎么办。”
丁飘蓬道:“晚辈正是飞天侠盗丁飘蓬。”
骑大鲸还真是说到做到,二话不说,在车座上,侧过身来,手掌一拂,并未接触赵老大的身体,掌上真气,已拍开了穴道,他抓起赵老大的腰带,就像抓起一团棉絮,轻轻一扬,偌大个儿的赵老大,竟如纸鸢一般,飞向丁飘蓬,丁飘蓬忙伸手去接,赵老大身上暗藏着骑大鲸的一股暗劲,丁飘蓬双手刚托着赵老大身子,猝不及防,暗劲发力,丁飘蓬被撞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栽了个四脚朝天,赵老大则翻了个跟头,摔了个嘴啃泥,他俩羞得满脸通红,从地上坐起,丁飘蓬骂道:“骑大鲸,老不正经的,说话不算话。”
赵老大吐着嘴里的泥,骂道:“呸,呸呸,他娘的,老子栽得不轻。”
铃铛哗哗,蹄声得得,马车兀自向远处飞奔。
骑大鲸道:“不好意思,老夫不肯吃亏的脾气,一下子改不过来呀,请丁大侠多多包涵。”
远处传来骑大鲸、小龙头、阿哈法师爽朗的笑声。
身后一里外,灯火通明,龙黄河的马队在远处尾随,黎明朦胧,看不分明,前方发生的一切,懵然无知。
丁飘蓬、赵老大好在只是手上肘上擦破了点皮,并未伤着筋骨,无甚大碍,他俩骂骂咧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见道旁是片玉米地,一头钻进青纱帐,玉米枝叶哗啦啦一阵乱摆,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忽地,青纱帐里甩出一枝响箭,直飞空中,叭一声,高空炸出一长溜红绿黄蓝白的璀璨焰火,瞬间,将朦胧四野,照得雪亮……
2016/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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