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安康客栈。
晨雾越来越浓,白茫茫一片,浓得化都化不开,五步之内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五步之外,啥也见不着。这种大雾弥天的景象,在宜兴并不多见。
龙卷风王天威心中叫苦不叠,柳三哥跑了,这可怎么追?!
想到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若让姓柳的跑啦,老王我的头,莫非真要摘去当夜壶不成!
看来,满口的饭好吃,满口的话难说啊,今后说话,真得掂量掂量,不可满嘴跑马,由着性子来啦。
草,连老天都在帮柳三哥,他吼道:“追,点亮孔明灯,分东西两路,向北包抄,柳三哥跑不远,弟兄们,追!”
保镖齐吼:“是。”
眨眼间,八盏孔明灯点亮,在白雾迷漫的雾气中,也照不了多远,众人分成两组,阿毛阿狗的招呼着,只见八团黄色灯晕分成两拨,在茫茫大雾中游动,有点像大海中舟楫的渔火,那么渺小飘忽,一会儿,便被大雾吞没了。
老天真在帮柳三哥,潮湿浓稠的晨雾变得更浓了,像棉花似的,用手抓一把,似乎有绵软黏稠湿漉漉的感觉,雾是有气息的,潮湿中杂糅着草木的清香与晨炊的温煦,还带着些淡淡烟火的气息,那是一种江南老家的气味。
周围的围墙、树木、假山、楼房俱各遁形,白茫茫一片。
刚才,五步之内,还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影,顷刻间,变成三步之内才能看见人影,三步之外,就啥也见不着了,要看清自己的手,得张开手指,贴着自己的鼻尖才行。
雾,好雾,“好雾知时节,当天乃发生。”
柳三哥笑了,原地一动不动站着,不见人踪,但闻人声。
只听得保镖们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当心撞墙,起跳,翻越。”“阿毛,跟着孔明灯,别拉下。”“啥也没见着,哪来的灯呀。”“大伙儿别走散,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角。”
还有,就是龙卷风王天威声嘶力竭的吼声:“把刀剑统统收起来,别伤着自己人,见着可疑人物,就把他扑倒。”
浓雾中,保镖们只是睁大眼睛,辨别方向,没人理他。
王天威怒道:“他妈的,全聋啦,听到没?”
总算传来几个离离拉拉的声音,“是,头儿。”“头儿,全成睁眼瞎啦,忙着呢,你老的话,谁敢不听呀。”
还有调侃的,“头儿,谁不听,老子揍他。”“敢不听的,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活啦。”“草,柳三哥够狡猾的呀,放了一把雾。”“会说话么,‘放了一把火’才对,‘放了一把雾’错!”“哈,一个拉着一个,成带鱼啦。”
有笑的,有嘀咕的,有骂娘的,不知是在骂天呢,还是在骂柳三哥。
王天威更恼了,吼道:“他妈的,谁在这紧要关头,还扯犊子呀,又是老油条吧。”
雾中传来老油条的叫屈声:“头儿,这回,小的一句话都没说,不信,你问问‘斜纹布’。”
王天威道:“行,不是你就好,弟兄们,上一点心,瞪大眼珠子,追,发现柳三哥有赏,抓到柳三哥大赏。”
刀剑入鞘声、发誓赌咒声、嘻闹声、脚步声,一会儿,人声渐行渐远,又过了一会儿,万籁俱寂,周遭只是雾,浓得化也化不开的雾。
柳三哥向南走了几步,冷丁,撞上一个人,那人一把抓住他胳膊,低声喝道:“大胆柳三哥!”
柳三哥陡然一惊,道:“我不是。”
“你是谁?”雾中人问。
柳三哥道:“我是来抓柳三哥的。”
“是水道保镖?”雾中人笑道。
“不,走江湖的。”
“是为了赏银吧?”
“猜对了。”
“不新鲜,谁都这么说。”雾中人边说,边扯着柳三哥臂膀,将他拉到一旁大树下,笑道:“别怕,我有话要说。”
自从来人抓住三哥胳膊的那一刻起,三哥已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动手。
从雾中人说第二句话始,三哥已听出此人正是安康客栈的店伙“阿弟”,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刚才,阿弟显然已认出自己,却与赵军爷唱了一出双簧,将王天威唬弄了过去,此刻,更不可能加害于己。
“说话轻点,阿弟。”三哥附在阿弟耳根悄声道。
果然,阿弟也附在三哥耳边道:“真厉害,立马就认出了我,说实话,你是柳三哥吧?”
“是。”
“你欠我一个人情。”
“对,大恩不言谢,心领了,阿弟。”
“好说,小事一桩,嘴上道谢,阿弟我不爱听,不过,谢还是要谢的。”
“谢啥?”
“如今,你落难了,落难公子考状元,啥也没有,我知道。”
“哎,真给你说中了,急急如漏网之鱼,东躲西藏,身上没值钱的东西。”
“如果,哪天你翻身了,得谢谢阿弟我。”
“翻身有点儿难。”
“不翻身,就算啦,权当阿弟做了件好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阿弟我,也不怪你;再说,咸鱼也有翻身的时候,何况是你千变万化柳三哥呢,翻身是肯定的,只是迟早而已,如果有朝一日你翻身了,可不能老实不客气,说过算过,把阿弟我甩脑后去啦。”
“哪能呢。”
“你得谢我。”
“怎么谢?”
“来点儿干货。”
“干货,啥叫干货?”
“干货都不懂,你在江湖上是怎么混的!”
“喔,懂了,是要钱吧?”
阿弟恼道:“这话说的,多难听,阿弟我在向你要钱?阿弟做好事是为了要钱?是敲诈勒索呢,还是行乞要饭呢?”
三哥道:“对不起,哥不懂事,不会说话。”
“这叫‘谢金’,不叫‘要钱’,懂不懂!”
三哥笑道:“对,‘谢金’,阿弟用词精当,哥笨嘴拙舌,多有得罪。”
阿弟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想开个客栈,当老板,可我没钱,爹是种地的,家里穷,种地人万万年,万万年没得钱,没钱就开不了客栈。”
“好说,开客栈要多少银子?”
“不好意思,有点多啊。”
“不客气,说嘛。”
“嗯,三千,三千两银子。”
“够吗?”
“够。”
“行,翻身了,哥把银子送来。”
阿弟高兴得跳起来,搂着三哥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三哥道:“你这是干嘛?”
“高兴。别忘了宜兴安康客栈,阿弟是我的别名,我的大名叫李家荣。”
三哥道:“忘不了。”
阿弟笑道:“你猜猜,我会给客栈取个啥名字?”
三哥笑道:“猜不着。”
阿弟道:“名字叫‘三哥客栈’。”
说完,阿弟松开手,一溜烟跑了,跑了没几步,咕冬一声,栽倒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摸索着走了,口中喃喃道:“哈哈,我要当老板啦,哈哈,当老板啦。”
一会儿,一切重归沉寂,白茫茫的雾,笼盖一切,被阿弟一拉扯,如今,三哥有点吃不准方向了,大雾中,只听到飞禽有一声没一声的啼鸣,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喊声,此地不可久留,我该走了。
三哥在雾中专拣清静处走了好一阵子,不知走到哪了,却知道还在客栈内,四周的雾,愈来愈浓,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棵大树,对,上树待着去,等雾消散一些,再作区处,免得撞着水道保镖,横生枝节。
三哥脚尖一点,上了树,刚在高树枝丫上坐下,便听得“嗤”一声,一柄剑已顶上了胸膛。
那是棵香樟树,在他对面树枝密叶中,一人喝道:“别动,动一动,你就死定了。”
逼住三哥的人,带着浓重的湖北口音,听口音,是龙象,也只有龙象手中的快剑,才能出其不意,瞬间逼住三哥。
三哥虽武功大打折扣,却不难化解此招,若真要拆了此招,后续必有一场雾中苦斗,能不动手,还是不动为妙,三哥道:“好,我不动,别杀我,我是住店的客人。”
龙象道:“你当然是客人,是住店客人柳三哥。”
三哥道:“不,大哥搞错了,小弟是一芥江湖游子。”
“叫啥名?”
“左江湖。”
龙象听差了,道:“有姓‘走’的吗?没听说过。”
三哥立马觉得,龙象是在蒙,虽然剑尖依旧顶着我胸口,却心中没谱,根本吃不准,便跟着瞎扯道:“大哥,不是走路的‘走’,是左右的‘左’。”
“怪名字。”
“我也觉得怪呀,我爸啥名字不能取,偏取这么个名字,哎,一语成谶,真让他取着了,后来,小弟真成了一个漂泊江湖的浪子,哥,你说倒楣不倒楣。”
“那你可以换个名字呀。”
“不瞒你说,小弟还真换过名字了,什么左首富、左船王、左庄主、左掌柜,却都不灵,小弟换不灵啊。”
龙象“嘻”一声乐了,可顶在三哥胸前的剑尖,纹丝不动,他训练有素,手上的力道异常沉稳。
龙象道:“呔,真笨,你老爸灵,叫你老爸改名呀。”
“他走了,在我生下半年后,离家出走了。”
“唔,没辙。”
柳三哥索性胡编烂造起来:“村里的人都说,老爸是圣旨口,圣旨口却偏偏给我取这么个名字,也许,我不是他生的,他心中有气呢,就是有气,也不能气到一个婴儿头上呀,哥,你说是不是?”
龙象哈哈一乐,道:“一般来说,这种事会气到婴儿头上的。”
“人的气量也不能那么小呀,你有气,谁生的找谁去呀,是不是,大哥?”
龙象道:“碰到这种事,气量大的不多,此事无解。对啦,你的武功贼拉棒。”
“见笑啦,有点武功,不多。出外混,没点武功真不行。”
龙象依旧心生疑惑,道:“能脚尖一点,就上高树的人,这世上不多。”
三哥心道:龙象又在蒙了,他根本就看不见我,是听声音判断的。
三哥道:“哥一定搞错啦,为上此树,小弟我脚尖点了三次,才勉强上来啦,脚踝还崴了呢,要能一点而上,也用不着干这没出息的行当啦,至少能当名保镖吧。”
“你是干啥的?”
“啥能挣钱干啥,最近是在找柳三哥。”
“上树干啥?”
“雾一散,能看得更远,万一柳三哥让小弟瞧见呢。”
“见了咋办?”
“报给水道,好领赏呀,不领白不领。”
这时,一团黄色灯光从大雾中,游动到树下。
龙象把剑一撤,道:“好,左江湖,你在树上看着,我是水道的,去地上转转,要见着姓柳的,报给我也一样,赏银少不了。”
“敢情好。”
人影一晃,龙象纵身掠下高树,跟提灯的人叽哩咕噜耳语起来,人见不着,灯能见着,交谈声依稀可闻,语意却不明,接着脚步声起,灯光从树下游动开去,他俩要去哪儿呢?
浓雾中,三步内能见人影,提着灯,略微好一点,五步内能见人影,五步外一无所见。
人在十步外,却依稀能见孔明灯似有若无的黄色灯光,却不见提灯人。
对,下去,跟着灯光走,若前面有情况,自有龙象顶着,若能跟着他们走出安康客栈,这个便宜算是捡着了。
三哥明白,克敌致胜,有时靠的不仅是武功,还得善于利用天气变化及地形地貌,用得恰到好处,便能稳操胜券。
想到此处,三哥笑了,脸上不免有几分得色。他悄没声息,从树上呲溜下来,蹑手蹑脚跟在孔明灯后。
浓雾,浓稠潮湿的雾团,如起伏的波涛,在空中弥漫涌动,周遭一片沉寂,雾中隐隐听到几声喊声,听不清在喊啥,隔着雾,喊声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世间的景物,俱各遁形,人行其间,如同驾着云头,飞到了藐姑射仙山,周遭云缠雾绕,想去玉宇仙宫,估计还得赶一程。
三哥只是盯着那团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黄色孔明灯,在雾中潜行,人若一叶扁舟,在雾海中沉浮。
忽地,背后一缕尖风袭向他的中枢穴,三哥大惊,此穴若中剑,人便废了,出于本能,三哥疾向左侧跨出一步,此为昆仑的“脱兔步法”,是巴老祖自创的得意之作,师法脱兔,迅捷灵便,前俯后仰,左躲右闪,随机应变,步履流畅,可闪避突发而至的刀枪剑戟,三哥自是习得滚瓜烂熟。
当听得“嗤”一声之际,知是利刃破空之声,即刻启动“脱兔步法“,快若狡兔,一剑刺空。
接着,偷袭之人喊了一声:“雪豹,三哥在这儿。”
前面提灯的雪豹应道:“明白,我来了。”
之后,偷袭之人,再不发声,手中的剑,如上了发条一般,一刻不停地刺向三哥周身要穴,剑气纵横,嗤嗤之声不绝,发剑之快,认穴之准,世上无两。
不用说,此人正是龙象。
龙象身材高大,貌相忠厚,三哥一直以为龙象只是剑术精湛,可惜心机木纳,不善算计。
在水道,跟三哥有同感的人,不在少数。
其实,错,哈哈,大错特错。
龙象是个面相厚重,心机缜密,工于算计的主儿,不仅精明过人,而且,还善于伪装,不显山不显水,凡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是个实沉的老实头。
当心,有些老实人,其实一点儿也不老实,歪点子多着呢。
江湖上混的,多是聪明人,谁若是把别人当阿斗,嘿嘿,就等着挨斩吧。
刚才,当三哥一上树,龙象便觉雾中人身法颇为轻捷,会不会是柳三哥?本来他可以一剑挑向此人心脉,一剑了事,即便一剑不能了事,此人也必定身受剑伤,从树上摔下去,弄不好,就摔死了。
龙象毕竟不是混黑道的,此人若是柳三哥,那好说,既为白鹤报了仇,也能得一笔巨奖,一剑双雕,何乐而不为!
万一自己看走眼了呢?万一不是柳三哥呢?况且,雾茫茫一片,只见一条黑影,恍忽间的判断,难免有误,若杀错了人,岂非造孽,善恶报应,毫厘不爽,此事万万使不得!
心存一丝善念,下不了手去,只是将长剑顶着来者胸口,吓他一吓,再作区处。
柳三哥当然是吓不倒的,能吓倒他的人,世上还当真不大有,三哥当即编出一个故事,说自己叫“左江湖”,是江湖游子,也是想发一票横财,来抓柳三哥的。
左江湖说得有板有眼,头头是道,当今江湖,这样的人挺多的,当然能唬弄人,可龙象不吃这一套,表面上唯唯诺诺,深信不疑,那模样正经不是装的,是由生俱来的,绝对诚恳木纳,心口如一,心底却依旧疑窦未消,当时,柳三哥没法不信,相信换了诸葛亮,也会着了他的道儿。
这时,龙象见有一盏孔明灯过来,知是自己人,便心生一计,说是去地面上转转,巡查巡查,要左江湖在树上望风,有情况通报一声,说罢,便跳下树去。
提灯的人是雪豹,龙象跟雪豹走了一会儿,便跟雪豹密语了数句,雪豹频频点头,龙象便抽身藏在小径旁的树篱中,雪豹提灯独自前行,嘴里叽哩咕噜,念叨着啥,装作俩人依旧在结伴前行的模样。
龙象算定,若树上的左江湖是柳三哥,估计会跟在孔明灯后,让水道的人为自己开道,碰着情况,会在头前兜着,自己在后头,可确保无恙,相机行事;若左江湖不是柳三哥,会在树上老老实实待着,只等雾散,下树再说,免得在雾中吃误伤。
大雾中,当左江湖蹑手蹑脚走到龙象身旁时,龙象深信不疑,此人定是柳三哥,便纵身一跃,施展平生绝学,便是一通格杀。
三哥此时猝不及防,已无暇拔剑,在大雾中,利剑看不分明,只是聆听剑气破空之声,施展昆仑脱兔步法,闪避腾挪,疲于应付。
龙象喊道:“雪豹,逮着姓柳的啦,快来。”
雪豹应道:“要得。”
扔了孔明灯,拔剑转身,身形一晃,已掠到三哥近前,剑光暴起,上手便是武当上乘招式,白蛇吐信、彩蝶穿花、蛇鹤相争、青龙夺食。
龙象、雪豹自幼在一起合练剑法,即便闭着眼睛,也知如何发招应敌,如今,虽在雾中,看不分明,却配合默契,心心相印,两柄长剑,如两条青龙,刺削挑撩,将柳三哥死死锁住。
一招先,招招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招殃,此话当真不是耍的。
被剑气笼罩的柳三哥,看看已无生路,身形如一片秋后的枯叶,在遒劲的双剑剑风荡涤下摇曳飘零,剑刃刺破空气,嗤嗤连声,两条青龙,紧紧缠住三哥,三哥的衣裤被剑刃划破刮擦,切下的布片,如蝴蝶般,在剑气中翩翩起舞,随时可能,其中一剑,会发出“噗赤”一声,血光暴溅,刺中三哥,按照江湖惯例,对付劲敌,紧接着,必定会在三哥的要害部位,再补一剑,请他上路。
若是不补一剑,濒临死亡的劲敌,往往会鼓足临终的最后一口戾气,杀出一着匪夷所思的绝招,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即便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这种例子,江湖上并不罕见。
看看柳三哥要完蛋,却偏偏没完蛋。
龙象、雪豹心中暗暗称奇,施展平生绝学,手中的剑,变得更快更准更狠,更肆无忌惮,莫测高深。
三哥的身形在缤纷的剑影中闪避腾挪,身上的衣衫如渔网般百孔千疮,被剑刃切割下的布片,围绕着他,如青烟,如流云,如粉蝶,如花瓣,在激荡的剑气中回旋缤纷,婆娑起舞。
此时此景,若有旁观者,一定以为是大唐“公孙大娘剑器舞”再世呢,所不同者,舞者无剑,却在剑下起舞,其状飘逸阳刚、美不胜收,此时,旁观者手心里定会捏一把冷汗,看得目不交睫,惊心动魄,弄不好心脏病发作,小命就此丢了,也说不定呢。
幸好,此时没有旁观者,只有雾,白茫茫的大雾。
生死成败有时就像雾一般,谁能猜得到呢?没人能猜得到。
龙象、雪豹杀得性起,一声吆喝,尽己所能,手中的剑变得更快更急更猛,三哥的“脱兔步”也随之疾变,步履轻捷,节奏通畅,脚步声如鼓点急雨般敲击着脚下的土地,身形随着步点,忽前忽后,时左时右,俯仰万变,毫厘不爽,在剑缝中穿梭躲闪,只要踏错一步,身上即刻会多出几个血窟窿。
此时,三哥根本无暇拔剑反击,只是专心致志的踏好脚下的每一步,每一步都必须够快够准,狡黠灵动,恰到好处,只要稍微偏一偏,或者滞一滞,后果不堪设想。
三哥明白:一味被动挨打,饮剑而亡只是迟早的事。
你的状态不会一直好下去,运气也不会总是眷顾你,何况,如今功力只恢复了六成,即便这么拖下去,哥也拖不起,一则,水道的人会闻讯而来,越打越多,即便水道的人不来,让这两位大兄弟缠住了,真气会渐渐耗尽,即便“脱兔步”练得烂熟于胸,到时候,也会不由自主,一脚踏空,呜呼哀哉,红脚盆翻身,此生重新来过。
若想反败为胜,必须奋起反击,无暇拔剑,却不等于无暇飞镖。
一念及此,三哥脚下依旧踏着“脱兔步”,脚步声依旧如鼓点急雨般敲击着脚下的土地,一点也没闲着,袖口一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便夹着一枚薄薄的柳叶镖。
想省事,最好一镖洞穿心脉,将一人做了,剩下一个,那就应付裕如了。
做了?省事是省事,不过,龙象与雪豹都该死么?
不,他们是为水道尽责,吃一家,管一家,为水道捉拿斩杀凶犯,理所当然。
况且,当下是省事,往后绝对一点儿也不省事。
白鹤之死,已与武当有隙,如此一来,不是隙,竟成仇了,冤仇宜解不宜结,此举断断不可。
这么一想,三哥手腕一扬,“咻”一声,柳叶镖飞向雪豹握剑的右腕,只听得“啊呀”一声怪叫,接着,又是“当啷”一声,雪豹的剑落地,龙象吃了一惊,手中的剑一涩,青龙骤歇,剑网尽消,三哥“嗖”一声,蹿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茫茫大雾中,只听得龙象呼道:“兄弟,咋的啦?”
“中镖了。”
“伤在哪儿?”
“腕上,不碍事,你快去追姓柳的,我敷点伤药就来。”
只听得龙象大呼:“柳三哥在这儿,抓住柳三哥。”
接着四周呼声四起“抓住柳三哥,你在哪儿呀?”
“来人哪,柳三哥在这儿呢。”龙象气急败坏地叫着,四周是奔跑的脚步声。
大雾中,什么也看不见,呼声奔跑声乱成一锅粥。
在雾中,柳三哥三个起落,甩脱了龙象、雪豹,四周是呼声奔跑声,方向莫辨,有些奔跑声跑反了,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也真够有趣的。
柳三哥暗暗好笑,知道自己还在安康客栈,却不知自己是在客栈中的哪个位置,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不能再乱跑了,三哥变换方向,向无人声处,走了一会儿。
经过刚才与龙象、雪豹的对阵,一阵困乏,向三哥袭来,这才感到手足疲乏,气喘吁吁,看来,如今的功力大约只有五成了,得找个地方歇息。
安康客栈正经不小,走了一会儿,突然,眼前冒出一幢楼房,黑呼呼的,有点歪,唉,走着走着,又走回到了歪楼,是鬼打墙了么?
歪楼静悄悄,黑幽幽的,没一丝人声,透着股鬼气。
也许,楼内龙卷风王天威与众保镖正等着你进去呢,三哥当然不会自投罗网,他离开歪楼,见附近小径旁有丛灌木,长得齐胸高,十分繁茂,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三哥钻进灌木丛中坐下,歇口气,只等雾散,也好辩明方向,逃出客栈。
说来也怪,雾偏偏不散,浓酽得像一杯酥油奶茶,雾腾腾一片,雾中隐隐听得远处有水道保镖的吆喝声,那声音,也像隔着层厚重的窗帘,似有若无,糊里糊涂。
三哥看看身上的衣裤,千疮百孔,几乎被龙象雪豹的长剑刺烂了,他唯有摇头苦笑而已。
出了客栈,当务之急是要找一套衣裤换上,否则,没法混迹江湖。
忽听得从歪楼方向有人语声传来,却不知在说些啥,继而,听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向此地奔来,接着,看见两团黄色的灯光,从小径上过来,为首的果然是龙卷风王天威,他沉声道:“弟兄们,像带鱼似的,一个跟着一个,别走丢了,长点眼,柳三哥跑不远,兴许就在咱们跟前。”
众保镖应道:“是。”
柳三哥心道:还真给姓王的说着了,哥就在跟前。
提着孔明灯的保镖在前带路,王天威紧随其后,身后的保镖果然一个紧跟一个,三步之外,景物莫辨,只要稍一岔神,就可能跟丢了。
龙卷风再三叮咛:“弟兄们,跟紧了,一步不拉,就不会走丢。”
保镖应道:“头儿,放心吧,都是老道儿,没个丢。”
龙卷风道:“楼内的弟兄都出来了么?”
“一个不拉,全出来了。”
龙卷风喝令:“报数。”
众人依令报数:“1、2、3、”……一直报到“9”。
龙卷风道:“一塌骨子九人,看看,到时候谁跟丢了。”
有保镖道:“头,你这么叮嘱,没人敢不上心,要再跟丢,砸了他饭碗。”
柳三哥心中一动,悄悄钻到灌丛边,当最后一名保镖走到跟前时,蹿出灌丛,在保镖后腰点了两指,那保镖一愣,僵直站立,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身子一歪,向地上栽去,三哥伸臂一揽,将其揽在怀中,却站着没动,一切做得悄没声息,前面的保镖,走得匆忙,走出没几步,便被大雾吞没。
柳三哥朝臂中的保镖咧嘴一乐,保镖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脸,目光里尽是不屑,保镖四十来岁,是条精壮汉子,一张紫棠色的饱经风霜的方脸,胡子拉渣,浓眉虎眼,三哥觉得有些面熟,对了,绰号叫“铁头”,是条硬汉,至于姓甚名谁,三哥说不上来,铁头岁数不大,却是水道老人,忠心耿耿跟着老龙头打拼了二十余年,是水道创始人之一,也是老龙头的铁杆亲信。
三哥又站了片刻,众保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挟着保镖,转身快步向歪楼走去,到歪楼大门前,侧耳细听,楼内寂然无声,这才挟着铁头进楼,在走廊深处,挑了个大房间进入,将保镖扔在床上,关上门窗,拉上窗帘,留条窄缝透透光,其实,也没光,窗外是白雾,多少有点亮色。
他俯身对铁头道:“我想问几件事,你不喊,行吗?”
房内黑沉沉一片,两人的脸,相距只有尺把距离,却看不分明,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不过,铁头那犀利如刀的目光,却冲破黑暗与雾气,咄咄逼人,流露着太多的不屑与鄙夷,还带着一丝嘲弄,好像在说:姓柳的,你也怕啦,哈,你就这么点胆子呀,点了老子哑穴,老子喊啥喊呀。
柳三哥当然看得懂铁头想说啥,道:“铁头,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想伤害你,只想问你几件事,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答。你若喊,我就只有点你哑穴啦。”
铁头目光一转,有几分笑意,不是好笑,是嘲笑,好像说:爱问就问吧,老子可以不喊。
柳三哥看得懂铁头的目光,拍开他哑穴,道:“轻声说话,你一喊,哥就点哑穴。”
铁头果然没喊,嗓门沙哑,嘲弄道:“别怕,老子是个粗人,却懂道理,答应不喊,就不喊,不像有些人,阴一套,阳一套,伪装正人君子,却包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柳三哥苦笑道:“你是在骂哥?你也认为哥是杀害老龙头的凶手?”
“不是你,又能是谁!”
柳三哥道:“那是误会。”
铁头道:“哼,谁信!老子问你,首先指认你杀了老龙头的是谁?”
“书童云雀,丫环采莲。”
铁头道:“他们小小年纪就敢信口雌黄,冤枉好人!还是受人胁迫,被人收买了?”
三哥道:“都不是,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铁头道:“既然说不清,那就别说,即便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子也不信。”
三哥道:“你,……”
铁头长叹一声,由衷道:“哎,其实也难怪,面对权力金钱美女,世间没人能无动于衷,换了老子,到了那一步,或许也会把持不住自己呢。人是会变的,地位一变,心就变,人心十八变,变坏容易,变好难哪。”
三哥见其认了死理,索性赖皮嘻嘻地笑道:“好,不说就不说。这些天,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咒骂,哥都听皮了,哥不在乎你怎么骂,若是还没骂够,就尽管骂,骂个痛快,也好出出你胸中的恶气,骂完了,哥再问。”
铁头道:“既然你听皮了,老子就不骂了,其实,说句实在话,老子骂你也骂皮了,最近,你耳朵烫不烫?”
三哥索性赖皮到家了,道:“嘿,还真有点烫,不知咋搞的,耳朵老是又红又烫,听说耳朵烫,是人家在记挂哥。”
铁头道:“草,你怎么尽想好事,是人家在骂你!”
三哥笑道:“没错呀,骂也是记挂的一种,要是不记挂,怎么会骂,因为记挂了,所以就骂,看来,哥做人做得不够地道。”
铁头讥道:“岂止不够地道而已,简直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呀。看来,你不仅骂声听皮了,脸皮也变厚了,拿着骂声当补食儿吃呢。”
三哥道:“我这个人有些不知好歹,糊里糊涂过日子,有人说‘糊涂难得’,我就越发拿着糊涂当有趣了,若是不糊涂,真该买块豆腐,撞撞死算啦。”
铁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市井泼皮,对这种下三滥的货色,再骂,真没劲。这样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问完了,该干啥干啥,老子听凭摆布,谁让老子技不如人呢。”
三哥道:“哥知道你是条硬汉。”
铁头笑道:“马马虎虎算一个。姓柳的,你一定不会知道,杀了老龙头,顺带还把老子坑苦了。”
三哥奇道:“啊,哥坑你?哥跟你从无交集,此话从何说起?”
铁头道:“还记得六年前,九江么?”
“九江,我很喜欢这个城市,什么事呀,不记得啦。”
铁头道:“你的记性有时极好,有时极坏,不知军师爷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军师爷是真不记得。”三哥笑着打诨。
“九江浔阳楼酒家,记得么?嗨,姓柳的,你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呢。”
三哥道:“噢,记起来了,有过,当时,长江七鳄设局,将老龙头骗到浔阳楼酒家,企图谋杀老龙头,篡权夺位,你指的是那档子事么?”
铁头道:“是。”
“事情都过去六年了,提它作甚。”
铁头的目光一变,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不管三哥听不听,只顾自己呐呐道:“老子忘不了,老子一辈子忘不了那场瞬间暴发的血腥的格杀。当时,老龙头带的保镖不多,跟长江七鳄死命拼杀,终因寡不敌众,死的伤的,几乎全倒下了,老子身中十三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老龙头也已身受重伤,鲜血流淌,拄着龙头拐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退在墙角,浔阳楼头桌翻椅折,杯盘狼藉,横七竖八躺着死去与受伤的汉子,有水道的弟兄,也有七鳄的帮徒,酒楼里充塞着浓烈的血腥味,那气味能把人熏死,鬼头鳄哈哈大笑,眼看他的阴谋即将得逞,老龙头长叹一声,正欲举手拍向自己天灵盖,了结性命之际,……
“突然,老子发觉一芥白面书生,从天而降,落在老龙头身旁,长剑一花,只听得“当当”两响,长江七鳄中的老大鬼头鳄与老二尖嘴鳄,手中的兵器双双震飞,鬼头刀落在酒桌上,鱼叉扎在横梁上,草,真带劲。
“老子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白面书生,高挑瘦削,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啷当岁,竟有如此惊人的内力。
“接着,白面书生长剑又是一花,倏忽之间,剑尖已顶在鬼头鳄脖子上,鬼头鳄脸色惨变,呆若木鸡,书生一声断喝‘滚’,长江七鳄俱各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鬼头鳄长叹一声,带领手下,悻悻离去。
“那个白面书生,就是你,救了帮主老龙头,还有我。”
三哥道:“不好意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耳,何足道哉。”
铁头目光一变,道:“你知道不,从那天开始,老子对你有多崇拜?”
“不敢当,其实,哥就是一棵烂白菜。”
铁头道:“老子认定你是当今江湖的绝代英豪,是正义的化身,江湖有了你,才有光明,才有温暖,才充满希望。”
三哥道:“惭愧惭愧,烂白菜羞死啦。”
突地,铁头双目精光暴射,瞪着三哥的眼,咬牙切齿道:“当老子得知你是杀死老龙头的凶手时,起初真有些不信,后来,得知真相后,你在老子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也许,六年前,你在浔阳楼头的出现,就是别有用心的,这之后,一再推拒,不肯当总瓢把子,也只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已,六年后,当龙长江当上了老大后,你终于按捺不住野心,动手了。
“以前,有人说,江湖处处都是坑,老子觉得说这话的人,不靠谱,江湖有坑,那不假,可江湖更有正气,邪难压正,有柳三哥在,鬼魅魍魉,就永世不得翻身。
“自从老龙头遇害后,一切全变了,在老子眼中,江湖变得波谲云诡,云缠雾绕,阴风飒飒,难见天日,哪有一丝光亮。
“从此,老子变得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看谁都觉得不对劲,都得防一手,老龙头要是对你防一手,就不会死在你手里。
“江湖歌谣唱得好:江湖处处都是坑,知人知面不知心,毒药匕首迷魂汤,稍不留意命归西,行走江湖真不易,信人不如信自己。
“从此,老子干啥啥没劲,吃啥啥不香,活一天算一天,像行尸走肉般混日子,得闲便借酒浇愁,成了个酒?子,这一切,全是拜你所赐啊,老子算是看透你了,其实,你何止是棵烂白菜呀,是棵阴险毒辣的烂白菜。”
三哥笑道:“哈,不错,又说对了。完了没,没完,接着骂,反正雾大,哥又走不了。”
铁头道:“厚皮贼脸,亏你说得出口,总之,你是个让人肾疼、烧脑、气炸肺的大混蛋!没了,老子说够了。得,有事就问吧。”
三哥面色一肃,道:“听说水道有个‘黑衣卫’秘密组织,你知道吗?”
未出事前,三哥略有耳闻,因龙长江没让自己过问,他也懒得插手,不过,总觉得“黑衣卫”有些诡秘。
如今,自己遭受水道的追杀,会不会与“黑衣卫”有关?他想弄个明白。
铁头道:“听说过,咋的?”
三哥问:“黑衣卫是干啥的?”
铁头道:“不清楚,不过,听说,黑衣卫直属于龙长江,平时由阴司鬼王算盘经管,行事鬼鬼祟祟,那关系网大了去了,鬼知道他们在干啥。”
三哥道:“莫非你就不觉得‘黑衣卫’有些怪么?”
铁头道:“眼下,老子对谁都觉着怪,何止‘黑衣卫’。”
“你觉得阴司鬼王算盘,路子正不正?”
铁头道:“邪,马脸尖下巴,白多黑少的死鱼眼睛,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东。自从你逃亡后,龙长江立即任命王算盘为水道军师爷,我真有点懵逼了,都说龙长江疑心病极重,却偏偏亲信这么个歪瓜烂桃子。”
三哥道:“他是绍兴师爷,办事妥帖,鬼点子多,不信他信谁。”
铁头道:“绍兴师爷又咋的啦,绍兴师爷多啦,一抓一大把,偏挑这么个歪路子。依老子所见,那是遗传基因,老龙头栽在你这个貌似好人的军师手里,龙长江却迟早会死在一脸奸相的王算盘手里,那是龙家的气数,一碰上军师爷,就得遭殃。老子的话毒,不信,咱俩打个赌。”
三哥道笑道:“哈哈,有道理。”
三哥永远不会忘记,一个月前,在南码头,一个年轻瘦弱的白脸书生,递给他的一封信,信封上有四个字“三哥亲启”,那四个字龙飞凤舞,像所有郎中的字体一样,写得天马行空,潦草得难以辨认,当然,三哥认得出,四字出自南不倒手迹,事后想想,字迹绝对是伪造的,字迹能骗过三哥的眼睛,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时,时势紧迫,看来,这封信与字,是高人精心策划,早有安排,而那个送信的白脸书生,天真纯朴的模样,让人没法跟陷阱圈套联系在一起,书生递上信,一脸纯朴的样子,道:“夫人生啦,恭喜恭喜。”
三哥问:“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书生卖个关子,道:“那我可不能告诉你,打开信封,你自然就知道了。”
三哥道:“带我去看看。”
“行,夫人再三关照,看完信,才能带你去。”书生笑得天真无邪,有点儿坏。
三哥急忙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竟然是一张白纸,正在狐疑之际,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知道着了道儿,张嘴惊呼,却已发不出声来,最后,瞥见书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捅向自己的腹部……
之后,三哥便失去了知觉。
听说,江湖上有“仙桃迷醉一封信”的迷药,只要打开信封,就会人事不省,这之后,三哥几度濒临死地,就是从“仙桃迷醉一封信”开始的。
三哥要找到这个二十啷当岁的书生杀手,这个书生是哪条道上的人?
是一窝狼的人呢?还是“黑衣卫”的人?
三哥问:“我向你打听个人。”
“说。”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等身材,纤细瘦弱,像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却是个下迷药的高手,听说过这个人么?”
铁头道:“没听说过,我只知道,江湖上有个老太太,叫‘无毒不解毒姥姥’,是个玩儿迷药毒药的顶尖高手。”
三哥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人,算啦,一个利害的杀手,通常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名声一大,要想得手,那就难喽。”
铁头道:“杀手?书生?你说啥,‘书生’?”
“是,白面书生。”
铁头道:“对了,听说‘黑衣卫’里,有两个利害角色,一个叫‘无所不知万事通’,南京人,通晓南京的一切,老子见过;另一个叫‘文弱书生要你命’,据说是个江湖冷血杀手,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书生杀手,会不会是‘文弱书生要你命’哟?”
三哥一拍大腿,道:“对,就是他,谢啦。”
说罢,动手扒铁头的衣裤,铁头道:“你这是干啥?”
“对不起,借衣裤一用。”
“又想装神弄鬼害人啦?”
三哥道:“没办法,不装,哥没法混出去。”
铁头道:“也对,杀了我,衣裤上全是血,就没法穿了。先扒后杀,好办法。”
三哥笑道:“嘿,老铁,猜对了。”
铁头闭上眼,道:“来个利索的,送老子上路。”
三哥道:“哥来个‘一剑飘红’好不好?”
铁头道:“多谢。”
话音刚落,三哥点了他的哑穴,铁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定定的瞪着三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三哥换上保镖的衣裤,坐在铁头身旁,等雾散,喃喃道:“铁头,愣啥愣,哥不想杀你啦。若你还想为老龙头报仇,哥赠你一言:饮酒误事,切莫贪杯,个人崇拜,有害无益,疑神疑鬼,大可不必,水道凶险,敌我难辨,欲知真相,暗中查访,抽丝剥茧,保密全身,善恶有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统统要报。”
铁头一脸愕然,目光中充满狐疑怪异,柳三哥的话决不能信,却又句句中肯,他又想忽悠人了?忽悠老子干啥?忽悠一个小不拉子,有屁用。
突然,铁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莫非真是冤枉他啦?
蓦然,窗口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喵呜”,那叫声夹杂在清晨鸡啼鸟鸣声中,不留意,根本无法听清。
铁头在沉思中,啥也没听着。
三哥听到了,心头一喜,抬头望向窗口……
2018/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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