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石失眠了。
他失眠不是因为阿苏睡觉动静太大,而是自己的原因。昨夜阿苏很晚才睡,上床立刻就睡着,偶尔会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不过绝不会影响到他人休息。古小石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开少许,窗外一轮明月,远处山影婆娑,外国的月亮究竟圆不圆,古小石不知道,他想起了家乡,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想起了胖子和赵初晴,这是第一次,孤身一人离家在外,从小到大,十八年的时间里,从来就没离开过家,现在却躺在异国他乡的一张床上……命运真是很奇妙,让人无法预知,古小石辗转反侧,恍若隔世。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古小石睁开眼睛,窗外已朝霞万千,映在平静的湖面上,红红一片。起身梳洗,下楼活动了一会儿,直奔餐厅,吃完早餐,回到寝室,叫醒阿苏。阿苏起床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顿时慌了,赶紧换了衣服便冲出寝室,再晚点餐厅的早餐供应时间就过了,又要饿肚子。临走前跟古小石打了个招呼,说吃完早饭就去校门等车,然后直接去苏黎世拿钱包,这一来一回,估计怎么也要午后才能返校,让他独自去吃午饭。
上午的新生见面会是在十点整,古小石昨天已经熟悉了半个学院,知道那阶梯教室的具体位置,从寝室一路过去,最多十五分钟,但他还是又提前了五分钟出门,第一次公开课就迟到,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早上的空气特别好,古小石选了条小径,会比直路多出两分钟的脚程,游走在幽静的林间,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让人心旷神怡,这一天的精神都会好些。
小径走完一半,阶梯教室的轮廓已出现在眼前,古小石加快步伐,就在他经过一排长椅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很微弱,似在呻吟,要不是这里没人,真是很难发觉。古小石确定自己没听错,走到长椅处,猛地看见椅子背后的草丛中匍匐着一个人,那呻吟声,就是这个人发出的,而且还在继续。
古小石走近那人,一阵恶臭扑鼻而来,伴随着浓浓的酒精味道,说不出得恶心。醉鬼?学生还是学院的工作人员?一大早就喝醉了?古小石捏着鼻子,用手拍了拍那人,那人身子艰难地扭动着,似在挣扎。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古小石顾不了那许多,松开捏鼻子的手,将那人翻转过来,场面更加恶心了。只见那人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戴着副黑色的老式圆型细框眼镜,双目紧闭,口中呢喃。他看上去岁数很大,面色苍白,脖子和手上都有皱纹,西方人的容貌,身上一套工装,到处是油腻的污渍,右手抓着一个空酒瓶,看来是喝多了,吐得草地上到处都是,连胸前也有一大片,嘴角上冒着白色的唾沫。
怎么办?是先去教室,然后叫人来救他?还是先把他送到医务室,再去上课?这本不是个艰难的抉择,可今天情况特殊,古小石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左右更没人可以问问,要是自己送他去,有极大可能会迟到,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会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
迟到就迟到吧,救人要紧,古小石决定了。他顾不上恶臭,也不怕自己的衣服会沾上污渍,上前扶起那老头儿,摇了摇,试图将他叫醒,这老头儿一身工装,看来是学院的工作人员,一定知道怎么去医务室。手上的力量加大,嘴里不住地唤道:“老大爷,醒醒,醒醒,医务室怎么走啊?”
约莫过了半分钟,那老头儿终于睁开双眼,只见他目光浑浊,双眸无神,好像马上便要睡去,古小石见状,大声喊道:“大爷,医务室,医务室!”
那老头儿有了些反应,费了好大力气,才用手指了指,方向居然是反的,是古小石来时的路。古小石扶着他,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这老头儿扛不住,好容易走近宿舍楼,只见老头儿又指向一条岔道,应该是通向学生活动区的路。
古小石越走心越凉,和阶梯教室的距离越来越远,赶紧啊,大爷,你说你一个死老头,喝那么多干什么?一个不小心,一口气上不来,会挂掉的。
经过4号湖,2号湖已经出现在古小石的眼前,又是条岔道,直行是篮球、网球馆,右转通向中心广场。古小石摇醒那老头儿,老头的手指向了右转的路……
古小石赶紧扶着他继续前行,中心广场那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医务室在学院大门那边?待走到中心广场,这次老头儿自己指路,直行,高年级教学楼和职工宿舍区?这不是在绕圈子吗?昨天自己走过那个区域,没看见什么狗屁医务室啊!
古小石又摇醒那老头儿,叫到:“大爷,你是不是弄错了?那边没有医务室哦!”老头儿似乎没有力气开口,抬手继续指向那边……
哎!古小石自认倒霉,一大早就摊上这事儿,看来铁定要迟到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见死不救吗?
时间来不及了,古小石一把将老头扛在背上,向前跑去,这一下速度快了许多。跑了一阵,眼前已是高年级的教学楼了,古小石听到背上的老头“哼哼”了两声,转头一看,那老头儿指着远处,位于职工宿舍楼和科研大楼之间的一栋建筑。
这里古小石昨天来过,不知道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门前没有标志,大门也是紧闭的。不过既然老头儿指着那里,还是过去看看,古小石脚下加力,飞奔过去。今天这栋楼的大门是开着的,大厅内亮着灯,走进去后,才看见墙边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字架,该死的,昨天没留意,可问题是,发现老头儿的地方到这里,如果走阶梯教室面前的那条通道,要近上许多,这老头儿给自己指了条什么路,绕上好大一圈。古小石顾不上心中的疑惑,刚一进大厅就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旁边的办公室里冲出来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外国男性,约莫三十多岁,见古小石背着个人,也不说话,直接返回办公室,推了辆推车出来。古小石连忙跑过去,在那老外的帮助下,把背上的老头儿放到推车上,这才说道:“我在草丛里发现他的,应该是喝多了,神智有点不清醒,我还要赶着去上课,就交给您了!”说完也不等那人回答,直接跑了出去。
已经十点过一分了,迟到在所难免,古小石先找了个洗手间,脱下T恤,用水将衣服上沾到的污渍搓干净,又冲洗了一下,这才穿上衣服,奔向阶梯教室。
让我们把时间略微提前一分钟,就在古小石冲出医务室的大门后,那老头儿一下就从推车上翻身坐起,身上依然凌乱不堪,但双眼中哪里还有一丝浑浊,取而代之的是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古小石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克拉伦斯副院长,您这是?”那身穿白大褂的老外疑惑道。
“没什么,你继续工作吧,我走了。”老头儿自顾走出医务室的大门,嘴里喃喃道:“是个好孩子……”留下一头雾水的白大褂在原地发呆。
老头儿正是奥古斯都学院的副院长,主管研发部门的约翰·克拉伦斯,校长的至交好友,学院的顶梁柱之一。他今天是故意在那里等古小石的,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孩子的心地,在救助一个陌生人和第一天上课迟到之间,如何选择。
老约翰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心里十分开心,以他的智慧,都记不清上次像这么开心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同情心,人类最最基本的,也是最应该拥有的道德准则,这也正是现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中,最为稀缺的,这就是人性,人性中最原始,最善良的一面,古小石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古小石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当他冲到阶梯教室后,却发现这里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大门,相隔二十多米,都是紧闭着的,他犹豫了,该从哪边进呢?
管他的,随便吧,反正已经迟到了,脸面早已丢光,还在乎从哪边进去?古小石来到左侧的那扇大门前,用手推开了大门。
大门很重,做工非常精良,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古小石心道:“还好,不至于动静太大。”于是举步走入,瞬间就石化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左右两扇大门正好处于讲台的两侧,进门正对着一排排座椅,那些座椅前有专门用于书写的条桌,整个座位区被分为五个板块,中间那个板块座椅延展很长,至少在三十张以上,两侧是通道,然后又是两个板块,这两个板块的座椅比中间少了一些,通道之后再两个板块,靠边的两个板块,座椅更少,整间教室呈扇形,向上发散,足足有几十排之多,就算全校的人一起来都能坐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坐在最靠近讲台的中央区域和两侧,约莫几百个人,正好面对着大门,古小石刚进门,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为了避免身上的恶臭惊扰到同学,古小石的衣服刚用水洗过,污渍是洗掉了,味道也几乎没有,可衣服却全湿了,他站在门口,全身湿透,T恤还在滴水……
然后古小石就听到从讲台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同学,你是掉进了湖里刚爬上来,还是第一次上课就准备给大家表演一出‘湿身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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