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座小饭店

第二十五章 九九重阳(四)

    
    位尊者不喝别人又不能说什么,今儿就是图个热闹,两位大辈分的停了并不碍事。继续喝呗,哪个不是海量;三钱酒杯,谁不能喝他个十几二十杯!
    喝不上?那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酒桌氛围浓郁,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一时间众人似是忘了今天要来做什么。
    说来也怪,这小饭店的酒它就是好喝,香醇回味,哪怕酒劲大了些。其实这酒并无特殊,众人饮酒用杯被刘约做了手脚。看似是三钱酒杯,不过杯壁要薄上很多,真说盛酒,实则为四钱的杯子。别小看这多出的一钱酒,十杯便是多一两,对于酒量一般的人,这一两可是能要命的。
    奈何这酒是真香,味道的冲击抵消了众人对分量的疑惑,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比平常多上了二两左右。
    酒过量了难免兴起,刘约趁此大好机会,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进来后二话不说,自罚三杯后放低姿态,又以三杯敬上毕知府一杯;敬完知府后依次敬其他大人,一巡结束,他比众人少饮的酒基本上就补了上去。
    如此给足面子,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有人还能想起今天前来的目的,趁着场面进入自由发挥的当口,没让刘约停下,又挨个去敬他的酒。
    钱珑偷偷地望着刘约,眼中尽是担忧。知道这小子能喝,可也没有这么个喝法。刘约偷偷对她摆手示意无碍,挂着憨笑来者不拒。
    他可不是个实在人,杯子必然藏着猫腻,与众人手中酒杯大小无异,却是一个二钱小盅,杯数是赶上来了,酒其实比别人都要少。
    如此一杯差二钱的折腾,以毕知府为首的观光团基本都处于半飘半醒之间,似乎只有那范澜还残存一些理性。至于是他是真海量还是喝酒不地道,这就不是刘约要管的,反正管不管,范澜都冲着他去了。
    “久闻刘公子之才气,今日得见……”这话说的声音极大,一下就将嘈杂的场合震住,“今日得见,却感疑惑颇多呀!”
    范澜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等着刘约接话。
    刘约微笑斟满酒盅,淡然回道:“不知范大人有何疑惑,小生听着呢。”
    范澜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轻声道:“曾闻刘公子五岁熟读春秋史记,七岁成诗,十岁便洋洋洒洒行千字文章……但,十岁之后却无佳作,堪称文章者,仅一篇行文松散辞藻诡谲的院试题作。今又沉溺于商酒之间,小聪慧尚可得见,大智之道似是遗失,暂不敢断言刘公子为仲永之伤,可望今日之光景,怕是与庙堂渐行渐远……何因?”
    这话除了啰嗦并无太大问题,毕竟范澜是登州儒学教授,询问府辖学生学业没什么过错;又与刘仢同榜进士,仅论交情关心一下刘仢的弟弟也是一番善意。虽说这说话时机不怎么显分寸,但不管如何刘约都该回答的。
    暂且不知范澜后面还有什么话等着自己,刘约浅笑斟酌道:“回大人,小生天性散漫,真心就几处小聪明够瞧的,原本也没打算入得朝堂呀,渐行渐远只因选择的道路不同。至于诗文方面,唉!”
    这一声叹气十分用力,打盹的杨老睁开了眼睛等着后话。
    刘约苦叹道:“诗词之造诣,无人可比唐宋,今世之诗多为对前人顶礼膜拜、万口一响,格律受限、辞藻匮乏,任你如何遣词造句也逃不开盛世之影响——这是大明之无奈呀!至于小生,大抵有些小才,可造诣嘛,不过苦吟硬挤,半年挤不出一句,遑论那信手捏来?比诗奴都差个十万八千里,半句尚要屡次雕琢,多年未出一首佳作……似是正常。”
    说完,刘约饮尽杯中酒,笑呵呵地扫视众人。这段话意思很简单:整个大明都瞧不见什么佳作,凭什么要求我六七年的光景给你憋出一本诗集?谁不会写个诗,自认境界不行我就不写,要你管!
    “哈哈,贤侄所言极是!品仁,饮酒,饮酒!”毕知府醉醺醺地说着,范澜无奈举杯,将到嘴边的争论咽到腹中。
    有知府大人发话,氛围瞬间热闹了起来,刘约懒得回应范澜的眼神,笑嘻嘻地走向知府一桌。
    退到窗边下棋的孙亭哼笑摇头,一脸无奈地望着棋局。与他对弈的钱珑似乎在回味刘约的话,走了一招臭棋,没发觉不妥也未瞧见孙亭递过来的疑惑。
    酒局仍在进行,刘约宛如脱了缰,搂着毕知府的肩膀,一老一少也不知道在那笑着什么。他早就乱了规矩,笑嘻嘻地附在毕知府耳边大笑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毕知府未察觉不妥,大笑点头:“可以呀贤侄!你那个微爱琵本府就买一个!钱大人,你们不支持一下刘贤侄的买卖?”
    “肯定支持啊!”装醉的钱通判接话到,其他大人纷纷递上回应——虽然他们根本就没听清“微爱琵”是个什么东西,但酒局的气氛被他们给拱的如火如荼。
    热闹之外的杨老叹了一声,对身边站立的杨小曲说道:“小曲,这就是咱登州府经商的氛围,你身为姑娘家有诸多不便,以后如此场合还是多让小约出面,别让他整天待在后厨。”
    杨小曲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趁人之危,奸商一个!”
    “奸商么,”杨老闭上眼:“无商不奸,就瞧水平。不信?你仔细一下你二哥,再来和小约比比。”
    杨小曲盯着杨铁。同样是醉醺醺的丑态,怎么这厮就比那刘约恶心呢?
    酒宴疯狂地进行了两个多时辰,刘约颇有一夫当关之气势,靠着酒量和不要脸,将观光团全部灌躺。
    人模狗样的大人物们丑态尽现,但都喝多了也一样,谁也别嫌弃谁。
    刘约吩咐完拉草料的车将众人一块儿送往客栈,他坐在夕阳的余晖下,猛灌凉茶试图醒酒。可那微风拂煦,小饭店后门的台阶又是那么的舒坦,不知不觉这厮便睡着了。
    钱珑等了许久未见送客归来的刘约,心有挂念出门打探,开门便瞧见了一滩烂泥。姑娘家无奈,只得唤来小二们将他们的掌柜送至客房,好不容易将烂泥安顿在床上,酒气熏天令人反胃,实在是不适合她坐在床边呆望。
    正准备离去,刘约伸手拽住她的裙摆。钱珑心底一颤,没来得及羞怯却听见床上呓语道:“一杯子不过瘾,用瓶尝酒!”
    醉后胡话口齿不清,钱珑没敢细想,红着脸挣脱出去。
    她慌慌张张地关上门,靠在门上喃喃道:“一辈子不过云烟,任凭长久……长久,长……相守?”
    “嗳呀!”
    不省人事的刘约并不知道屋外有位姑娘在对着空气撒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