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小彩。”阿兰若沉默了半日,才出口。
李彩没说话。
“你送送我吧,再见不知何时。”
李彩点点头,二人出了门,阿兰若在前头。李彩快步回屋,“咚”地一声,猛地关上了门。二人中间隔着一道门。
“不送我了?”门外的他拍门。
“你走吧。”她的眼泪终于暴发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他再次拍门,她没理。
“刚刚有东西落在屋里了,你开门给我吧。”
她开了门,只有一条缝儿。一只手臂挤了进来,她要关却关不上了。
他搂过她,她索性哭个痛快。
良久,她才止住哭泣。
“我也不想离开,可……祖母病重。你要晓得,是祖母把我带大的,我……”
“你祖母把你带大,那是父亲母亲呢?”
阿兰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们照顾姐姐。”
李彩给他一岔话,便不再流泪了。阿兰若递给她帕子擦泪。
李彩问他:“那你祖母病重吗?”
阿兰若情绪低落:“耽误了些日子,父亲说无钱看。”无钱看?便把病给耽误了,要他几千里的回去看?当儿子的不尽孝,却要自己的儿子替自己心孝?
“好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看他这么央求,李彩吸了吸鼻子:“那好。”
阿兰若牵了马,和李彩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他的跟班儿车离,奚玲和阿芩在后面尾随。
走了半个时辰,阿芩倒嚷嚷了:“走了老半天,放着马不骑,叫哪回事儿?”
阿兰若看了看李彩:“走吧,送我到城门口。”
李彩看了看身后的丫头,没吱声。翻身上了马,奚玲没说,也上了马。阿芩则臭着脸,很不情愿。就差说了句:“娘子,你可争争气吧。”
马走得不快,车离在后头叫:“王子,咱们的马马早上吃得早,这会儿饿了,走不动了。”
阿兰若应了声:“那就喂喂呗。”
喂,就得停下。
阿兰若看看两边,倒有一处的所在。破是破了点儿,不过可以在门口歇会儿了。
那是一座阵年老宅,两扇院门有一扇勉强挂着,另一扇还好。
门楣上还有几个字,因年久失修,漆已经脱落。李彩凑近了,仔细看去。前面几个字无法辩论,后面的字倒还能认出来:“伽蓝。”
伽蓝便是佛寺。
当年玄奘大师初入天竺,所见的第一处不是“洛阳伽蓝”吗?
旁边的车离和奚玲、阿芩在喂马,李彩看着她们,心想:难道这也是一处洛阳伽蓝?
“我来看看。”阿兰若个头比李彩高了些,凑近了看:“的确看不清。”
“进去看看吧。”阿兰若伸手推了推那扇好门,门“吱”一声开了,阿兰若走了进去。李彩也跟了进去。
院里一片荒凉,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石头佛像。
院里了处大殿,颜色也剥落了,看着灰灰的。台阶下有一方石碑,似乎还有文字。阿兰若、李彩二人上前辩认。
看了落款,二人齐声道:“这是前隋立的碑文。”
二人说着,继续看下去,这碑文的大意是:北魏年间一对心仪的男女订了亲事,可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男子要去前方做战,二人只得分离。女子苦等男子多年未果,有人劝她再觅姻缘,女子为远离世人分扰,在洛阳伽蓝落发为尼。一年、两年、三年,乃至十年、二十年过去了,男子依旧毫无消息。岁月几经更迭,直到女子弥留之际,也没有把男子盼来,她带着遗憾往生了。
时光如水,江山几易主。洛阳伽蓝,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日晒,依然在风雨中矗立。直到隋文帝时期,独孤皇后偶然经过此地,听说了这件事,深受触动,拿了自己的钱请人立了碑文以示纪念。身边人劝皇后:“可对伽蓝稍加修葺。”崇尚节俭的皇后拒绝了,正是恢复生产的时期,民众生活不易,她岂能以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因此只立了碑文,并未加修缮。
看到这儿,李彩早已泪眼朦胧。阿兰若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劝道:“琉森兄长和武家的姑娘,出了正月便要成婚了。”
李彩抹了眼睛道:“出了正月,这么急?是武家的子夜吗?”
阿兰若点点头,拥她入怀:“兄长在成婚了,咱们也不会等太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不要太伤心了。”
可是,李彩怎么不伤心?他和她,甚至还未订婚呢。
李彩猛地推开他:“她们还在外头,该走了。”
是喽,分别在即,还依依不舍的?
送到城门口,阿兰若笑道:“你若有工夫,看看羊炫之的《洛阳伽蓝记》吧。”
李彩不答他的话,只道:“去吧。我等你。”
他点点头,转身打马而去。
人走了,她迎着风,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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