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连夜进宫,面见了太后。
他是报着死谏的决心来的,为了子夜的终身大事。他把当夜的情况、之前琉森的事,一一阵述给武后。
听完他的叙述,太后仰天长叹:“又能怎样呢?当初哀家也不看好这门婚事。耐何子夜执意此事,我怎好多加阻拦?事已至此,你叫她好自为之吧。”
“可是,姑祖。”子初甚是动情,哀求道:“子夜她一介孤女,远赴凉州,还不被人欺负死?琉森的母亲,当初可是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给生生逼死的呀!”子初跪在地上,恳求着。
“那不一样。”武后喝斥,转身坐下:“这个儿子,可是他的眼珠呢。再说了,凉州是我大唐的地界,咱们的弘化公主在那,还轮不到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妒妇来做主,更勿遑论一个边缘化的王子了。封他一个成王的封号,是为了让他配得上子夜。”武后稍做停顿,闭上双目:“再者,那里还有李志贞率领着哀家的数十万兵马。欺负子夜,他们凭的是啥?”
话已至此,子初也不好再争辩,语气平缓了许多:“姑祖,这会害了子夜的。”
“她自己选的,她自己看着办吧。”武后语气透着认命:“你告诉她,她夫君的封号是因她而封的。若是琉森家的人伤了子夜的心,哀家随时可以将他的夫君贬为庶民。若在凉州不好了、过不下去了,哀家欢迎她随时回来。”
多说无益,子初道:“真为当年陇西李家的那个姑娘庆幸,幸好没嫁过去。不然,如今不敢想你,会成啥样子。”
武后看了看地上的子夜:“好了,你平身吧。”
子初在武后的示意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听见武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讲:“子初,你也不小了。子夜比你小,已经成婚,你打算何时成家呢?”
子初一听此话,内心惊了一下,赶紧推脱:“谢姑祖关怀。此事不急,缘份到了,自然可以成家。眼下,我只担心子夜,还有子君。”
“好,终身大事,不可随意。你惹有中意的女子更好。不然,哀家见有合适的,也会为你把把关。总得配得上你才好啊。”
“谢姑祖关心。子初是想,等龙门的卢舍那大佛骏工之后,再做打算。”
武后点点头,卢舍那大佛,的确是大事。她已经有了安排,只道:“再过几日,子夜他们便要启程上路奔赴凉州了。哀家命你护送子夜归凉州。”
“姑祖要我去?”虽说在他意料之中,可他此刻的表情却不是装的。
“对。凉州都督上书,说他内人思女心切,哀家准他女儿去凉州团圆。过了二月上旬,带陇西郡主一道去吧。”
“是,姑祖。那,龙门那里……”
“你放心。那儿不用你盯着,哀家自有安排。你只消把子夜平平安安地送达凉州即可。”
听武后这么讲,子初只好拱身告退。
外面下起了雪,春日的雪,落地即化,湿了脚下的土地。天气稍暖,这地上的雪水便会了无痕迹。
可是,子夜今日成婚,如若不成,又能像这雪花一般的了无痕迹吗?
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吗?
洞房内,花烛影影绰绰,子夜披衣而起。榻上的那个男人——慕容琉森已经沉沉睡去,如今已经是她的夫君了。想起新房外他的话,再想想哥哥们的反对声。她不愿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却又不得不相信。
眼泪肆虐地流,几年的感情,她实在舍不得说断就断啊。便是自己欺骗自己,她也认了。
她顶着来自姑祖和兄长们的压力争取到了这门婚事,如今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吗?好吧,最坏的结果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姑祖容她回来。
这婚礼的热闹劲儿,在三天之后才稍稍的冷却下来。
这一日,回门的子夜问武攸绪:“叔父,怎么只见哥哥们,却不见子君?她去了何处?”
武攸绪一笑:“子夜啊。子君可忙了,先是陪陇西郡主去了风穴寺,说是风穴寺要大修,她二人前去开开眼。这紧赶慢赶回来了,又去了嵩山,说是长信县主月份大了,去陪陪她。”
子夜点头:“侄女晓得了。叔父请入席吧。”
席开三桌,女眷一桌,男眷两桌。
子夜与张氏聊着:“你子初哥哥会率军送你去凉州,还有陇西郡主也同去。你且放宽心去吧,路上你姑祖已经安排妥当,都是可靠、得力之人。”
子夜含泪点头。
“凉州距两都千里之遥,那里不比家里。你那婆母娘,我看也不是个省力的。礼数上你只须不亏欠她便是,她若不好了,不还有琉森嘛,你两个只要无事便行。若不好了,再做定夺。”
子夜的泪水已经在脸上流出长长的道子,张氏说着,声音都变了,带着哭腔:“昨夜,子初求见你姑祖,想把你留下,这门闲事不做数也罢。耐何事关两国邦交,非同寻常。子初再三请求,太后只说,过不下去了,回来便是。”
子夜不住地点头,拭了泪。便走出门去方便,哪料刚方便完回来,路过男眷所在小小院,听得人喊:“怎么倒了?还说自己海量呢,也没咋让他,竟自己成这样子了。”
子夜忍不住往里瞧了一下,门口倒着一个人,正想着谁这般没出息,再定睛一看,不是她那新婚夫君,又是谁呢?
子初把琉森扶了起来,这个琉森,便扭头着狂吐。
她的心早凉了,丢人,丢人,丢到娘家去了。
这一成婚,娘家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夫家,哪里把自己当亲人看?何况还是个这样的夫君?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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