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世界

第一部 小米 牛斜眼

    
    “你说是咋的一回事儿!”牛斜眼瞪着两只斜眼儿瞅着牛二筢子,很有理儿似的反问着牛二筢子说,“你别装着啥事儿也不知道,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谁不知道我爹在你们家出事儿了?我爹人在哪儿?”
    牛二筢子一听牛斜眼这样说话,立马心里就有了个底儿,这是牛斜眼借着他爹的事儿讨点儿便宜来了。他仍旧向牛斜眼笑着,说:“是这事儿呀,你爹给望夏望秋送驴堆儿集乡镇医院了。刚才望春不是去你家跟你们打个招声了吗?”
    “这个时候才去打招声,你不觉得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半月了吗?”牛斜眼瞅着牛二筢子,一句不让地追着牛二筢子问,“当时是不是你怕我爹的事儿重了,不敢跟我们家打招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时你过去打个招声,别说我们家是个讲理的人家,就算是我们家不讲理儿,我们也没个啥子说道儿。这个时候你们家去个人打个招声,说人没啥事儿了,想一推二五六图个干净,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这孩子咋的这样说话!”牛二筢子给牛斜眼的话说得一个激灵,他紧瞅着牛斜眼看了一阵儿收起了脸上的笑说,“当时就紧忙着把你爹往医院里送是唯恐怕有啥子耽搁,现在医院里的先生也说你爹没啥事儿了,跟你们家打个招声让你们家去人看一眼,商量着该咋的,是住院等好透彻了再回来还是现在就把他接回来。你爹自己喝成那样,整个村子里都传得翻了天了,你们家一直没个人伸头儿,这个时候倒找上门来得便宜卖乖了。”
    “二筢子,这事儿咱们在这儿摆摆理儿,让老少爷们儿们听听。当时你要是过去跟我们家人说一声,我们家过来个人看一眼,我爹是好是坏,家里人心里都有个底儿。跟个人去医院,治出来治不出来我们没啥话说。你不跟我们家人打个招声就往医院里送,这中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动了啥子手脚,本来挺小的毛病说不定就给你们家人弄出啥子大毛病了,医院里一治,还让我们家承你们家一个大人请。”牛斜眼瞅着牛二筢子,两只斜眼儿眨也不眨,得了大理儿似的口气显壮地冲着牛二筢子嚷着说,“今儿咱们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儿先把丑话说到头前儿,我爹的事儿我们不管了,你们家得把我爹治得好透彻了,医院给出个条儿说我爹没啥事儿了,再把我爹送过去。这中间我爹耽误的事儿,你们家也得给补上了。”
    “你这话就不讲理了吧!”牛二筢子咋的也没有想到牛斜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瞅着牛斜眼撇着嘴角笑了笑说。虽说平日里老少爷们儿们也知道牛斜眼难缠,但是,一直以来牛斜眼倒没有缠到自己这个家上,今儿看来这个牛斜眼扎着摊子要跟自己缠上了。
    “我那一点儿不讲理了?”牛斜眼眨了一下斜眼,也撇着嘴角子笑了笑,仍旧嚷着嗓子叫着说,“我爹在你家出了事儿,你就该给治。给治就得治利索了!”
    “斜眼,你这有点儿过分了吧。”一直没有言语的牛大锤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说了话,他瞅着牛斜眼看了看,嘴角子向上一挑说,“二筢子也没有不给你爹治呀。”
    牛斜眼转头看着牛大锤,半晌没说话,整个人像公鸡拉屎似的伸着脖子瞪着眼。
    “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东邻西舍地住着,这样闹哄合适吗?”牛大锤仍是不紧不慢地向牛斜眼说。
    “大锤,刚才你说的话我没接,这是我给你留脸面。”牛斜眼这个时候瞪着两眼瞅着牛大锤说,“你这话说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我爹,不是你家的亲人。要是你家的亲人,说不定比我吵闹得还凶呢。”
    牛大锤给牛斜眼的这话抢白得一个愣怔,他瞅着牛斜眼,老半天竟然说不出啥子话来。
    牛斜眼见牛大锤给自己的话说得没了言语,几分得意地又转头盯着牛二筢子,嗓子仍旧像放炮仗似的嚷着说:“二筢子,今儿你就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儿给个说法儿吧。”
    “斜眼儿!”牛二筢子火爆着脸色用手一指牛斜眼。
    “咋的?还想动手打人吗?”牛斜眼见牛二筢子上来了火气,嘴角上挂起了讥讽,说,“行,今儿我就给你打了。有能耐你就照着我头上用刀使劲儿砍,用棍子使劲儿打。我一不还手,二不皱眉。”说着,他把头伸给了牛二筢子。
    牛斜眼的举动让牛二筢子热油烫了手似的不知道该咋的了,他瞅着牛斜眼,嘴唇子哆嗦了老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个牛斜眼,自己以往跟他们家也没啥子过结,今儿咋的会这样缠上了自己家呀。
    牛斜眼见牛二筢子不言语了,把伸向牛二筢子的头一偏转,斜眼里翻着白眼珠子瞅了瞅牛二筢子,马上又把头偏转回去,伸着脖子把整个头向牛二筢子又伸近了不少,嘴里还不松不散地嚷着要牛二筢子打他的头。
    “牛斜眼,有本事你把头伸到我脸面前。我要不给你砸成烂西瓜,就不算我有能耐。”旁边的牛大棒子这个时候冲着牛斜眼吼了一嗓子。
    牛大棒子的话让牛斜眼马上抬起头来,他瞅着牛大棒子看了一眼。他心里很清楚,牛大棒子家穷得一屁股两肋膀骨,砸了自己,自己就算是讹上他,也讹不出啥子油水,自己就白受罪一场了。牛二筢子家不一样,家里有钱,讹上他牛二筢子一场,多少都能让自己有一阵子的花销。他很轻视地向牛大棒子一笑,撇长了两个嘴角子说:“你砸?我要是给你砸,我就跟你牛大棒子一样了,是个半拉脑子的二百五!”
    牛大棒子一听牛斜眼说他是半拉脑子的二百五,本来就已经涨红了的脸一下子跟煮熟的猪肝子似的紫了,他挥起拳头,二话不说就向牛斜眼捅了过去。
    牛斜眼虽说眼斜,可眼色好使,一见牛大棒子向自己捅来了拳头,向后噌地退了两步,立马杀猪似的嚷了起来:“牛二筢子找人要打死我了!”
    牛大棒子一拳头捅了个空,整个人也给他的拳头带着向前跄了两步,差点儿还摔个跟头。
    牛斜眼见牛大棒子紧跟着自己又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蹿就蹦到了旁边去了,嘴里仍是给人掐了脖子似的叫着说:“牛二筢子不讲理,要杀人了!”
    跟着牛斜眼来到牛二筢子家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大概也没有想到牛斜眼会这样跟牛二筢子闹腾,都纷纷摇着头,但是,没人上前去劝牛斜眼,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谁要是上去劝他牛斜眼,就很有可能给自己惹上一身的麻烦。
    牛斜眼见老少爷们儿们没人上来说话,心里似乎宽松不少,嚷叫的声音几乎可以震落了天上的日头。
    牛二筢子这个时候好像没了啥子招数了,只是他怕牛大棒子窝不住火儿真的把他牛斜眼揍出啥子好歹,就一手拽着牛大棒子,一手一个劲儿地用手指着牛斜眼,嘴唇子哆嗦着说不出啥子话。
    牛大锤给牛斜眼一顿抢白,这个时候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觉得牛斜眼搅和了他的酒兴,心里多少还是不大舒坦,斜着两眼瞅着牛斜眼在院子里来回地蹦跳着喊叫。
    牛斜眼不停地两脚在院子里一蹦一跳地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嚷喊着。
    老少爷们儿们都瞪着两眼看着牛斜眼,整个院子里这个时候除了牛斜眼的喊叫,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啥子声响了。
    牛斜眼似乎越蹦越有劲头儿,似乎越跳越有兴致了,叫嚷里很快就有了辱骂的言语。
    望春娘这个时候只是呆呆地站在大灶棚子下面瞅着牛斜眼,要是换上了别人家的女人,这个时候一准会跟牛斜眼照亮照亮。就算他牛斜眼再不讲理,要是他跟女人照亮起来,那他就百分之百地没有理了,即使老少爷们儿们害怕招惹上了牛斜眼,这个时候也会说上几句风凉话。可望春娘不是那种泼皮的女人,这个时候只能这样心里哆嗦着看着牛斜眼在院子里蹦跳叫嚷。
    牛斜眼正蹦跳得得意,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扯住他的衣袖问他想咋的。
    别说是牛斜眼没有想到,老少爷们儿们也不会想到,就连牛二筢子更不会想到,这个时候站在牛斜眼面前的是刚进门儿还不到一天的新媳妇小米。
    整个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老少爷们儿们都静静地憋着气儿瞅着这个刚进门儿的新媳妇会咋的收拾这个场子。当然,也有人心里不禁嘲笑着这个新媳妇不知道高低深浅,竟然敢跟牛斜眼这样的人照亮。
    牛斜眼见是牛二筢子家新近门儿的新媳妇,心里马上就松快了,一个刚进门儿的小媳妇儿,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了,竟然敢和自己这个在卧牛岗子横竖没人敢招惹主儿照亮,待会儿还真得给她弄个大难堪,让她以后知道知道这个村子里有自己这个牛斜眼!
    小米见牛斜眼给自己问得静了下来,来回瞅了瞅老少爷们儿们,向老少爷们儿们笑了笑说:“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吧,今儿我这刚进咱们这个村子,还不知道都咋的一个称呼。今儿老少爷们儿们都在场儿了,我就说几句,让老少爷们儿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儿。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老少爷们儿们,有啥事儿总得先坐下来好好说叨说叨,不能进了院子就扯着喉咙管子叫嚷吧。实在说叨不好了,再吵再闹也不晚。”
    小米的这几句话让老少爷们儿们不由得都暗自点了点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刚进门儿的小媳妇儿能说出这样在理儿的话来。
    牛二筢子也给小米的话说得愣怔了,原来只是听媒人说过小米这闺女的性子,还一直以为是媒人两头白面地说好话呢,今儿这闺女的这几句话说得,还真在理儿上了。他怔怔地在旁边瞅着小米,心里在琢磨着小米会咋的对付牛斜眼,也担心着小米对付不了牛斜眼。
    牛斜眼给小米的话说得像吃了一个八搂粗的木桩子似的堵住了喉咙管子,他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个还像个孩子似的新媳妇儿,一时间还真觉出了这个小媳妇儿不是个寻常的主儿。
    “刚才我在屋里啥事儿都听得明白了,既然他闹嚷着要我们家给个说法儿,那我就替我爹给他一个说法儿。不过,这个说法儿得给得老少爷们儿们心里也服气。”小米来回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转头盯着牛斜眼,说,“你把话都吵嚷到了这个份上,咱就按着这个份上的话来说。我问你,你爹是三生两岁的孩子吗?”
    牛斜眼一听这个小媳妇儿这样问,立马向小米瞪着眼说:“你咋的这样说话?我爹几十岁的人了,你这样说她,到底俺的啥心?”
    小米向牛斜眼一笑,说:“别着急,咱们是在赶着你说话的份上说叨这件事儿。”
    牛斜眼翻着两只斜眼儿哼了一声鼻子。
    “今儿来我们家吃饭喝酒的不是你爹一个人吧?”小米仍是商量的口气问牛斜眼。
    “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不少都在你们家吃饭喝酒了,咋的就是我爹一个了?”牛斜眼仍旧翻着他的那双斜眼儿,很不拿小米当回事儿地说。
    “你爹吃饭喝酒的时候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往他肚子灌酒了?”小米紧追着牛斜眼问。
    “你……”牛斜眼感觉到了似乎给人扇了耳刮子似的红着脸向小米说了句半截话。
    “一来你爹不是三生两岁的孩子,二来也不是你爹一个人在我们家吃饭喝酒,三来也没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往他肚里灌酒,你爹喝成那样,只能怪你爹自己没成色,咋的怪罪起这个家了呢?”小米不再向牛斜眼笑了,而是板着脸色问牛斜眼。
    牛斜眼一下子给小米问得没了言语,他瞪着两只斜眼嘴巴咕哝了半天,生硬硬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回头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
    “我们家还怀疑是你爹原来就有毛病,趁着今儿这个家的这个场子过来,喝上两盅子酒讹这个家呢!”小米很不客气地瞅着牛斜眼说,“要么是你爹没成色,要么是你爹有心要讹这个家,你要这个家给你们啥子说法儿?我们家还没有找你们冲了喜气的事儿呢,你倒恬着脸子上门来了!”
    “你……”牛斜眼给小米的话说得脖子一下子粗得像二檩,他瞪着两只斜眼指着小米,嘴唇子哆嗦着只能说出这样半截的话。
    “我咋的了?”小米轻视地笑着盯着牛斜眼,“给你爹看病是我们家看着老少爷们儿们的人情,不给你爹看病,是我们家的本份!”说着,她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爹,今儿老少爷们儿们都在场儿,都能证明着这事儿跟咱们家没啥子牵扯,你赶紧去驴堆儿集乡镇医院把望夏跟望秋喊回来,他们家已经知道人在医院看病了,咱们家不管了,就是人死到医院里,跟咱也没啥子关系了!”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这个时候都瞪着两眼说不出啥子来了,他们咋的也没有想到牛二筢子家今天刚娶进来的这个还像孩子似的小媳妇儿会有这样的一张嘴和这样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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