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龙庭楼顶别墅三人,商讨良久,顺着各种蛛丝马迹细细梳理,始终未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兵临城下,将士能齐心死战;但若是祸起萧墙,最令人心碎。即便是对着么几位历经风霜的江湖大佬,也是一样。自始至终,李冬青都在苦苦思索,殷勤献策,只是早些时日在龙飞武馆对师父说的那番话,此时此刻只字未提。
梁文辉既然号称神仙辉,估计这外号除了出自那些参与过双修养生班的尊贵客户,其中亦有论其日常懂的闲适享乐之意。一般情况下,酒店的员工很少打电话给这位老总的。但今天他的手机却响了好几次,都是自己的高级助理打来的。梁文辉不能不接,下属敢打这个手机,说明事情已经非同小可。
酒店的股份,账面上梁文辉所占份额最大,其次是一位叫沈万洲的当地著名书画家,第三大股东则是师兄覃世钦。三人所持股份,占了酒店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七十出头;另外超过28%的股份掌握在五个并非宗门中人的小股东手里。
今天高级助理每次打电话,就涉及到一位小股东出让手中股份的事宜。这五位股东,一个月前就开始提出想要兑现手中的股份,同等条件下,当然可以转让给其他股东;但转让金需要一次性直接结清。梁文辉和钦叔,正当蓄谋大事的骨节眼上,哪里还能突然间提出如此大额的现金?
小股东们逼得很紧,一个月内他们不能确定收购,这将近30%的股份,就会自由转让给其他金主。据说,他们的转让对象无一例外是一家新注册的若木丘酒店投资公司。对于此事,气度雍容的儒商大股东沈万洲不置一词,似乎毫不在意。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那若木丘酒店投资公司,前身只是家才开不过3年的轻奢型小酒店,跟华天龙庭这样的巨无霸相比,那就是个小蚂蚁。如今那毫不起眼的小蚂蚁竟然在一手导演这一出蛇吞象的戏码。原本的若木丘酒店,自然无此实力,值得小心的是它背后的金主,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全国地产也十强之一的长河集团,和一家在东莞注册开立不到3个月的新远东投资公司。
长河集团,据说是某位道行高深的堪舆大师易云飞创立。这位易大师,在京城创业之初,不名一文,孤身只影,带着一方残破不堪的古旧罗经,纵横排阖于京港各大地产大鳄之间,竟给他创出了好大一番名望和产业。长河集团投资东莞地产市场已经多年,与梁文辉立足的酒店业,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华天龙庭的控制权一直掌握在梁文辉手中,掌握控股权的小群体都是熟人,容易驾驭,如今若突然出现一个持股数量仅次于自己的大股东,这多少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所以他最为着急。
今天高级助理打来的每一个电话,就意味着有一个小股东的股权已经完成出让。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若不是有师兄弟在,梁文辉起码已经摔了5个手机。
钦叔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李东青悠然喝了杯茶,抬头望天——幸好,自己曾冒着妄议宗门的大不讳,劝师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倒不是有多么感念师恩,眷顾同门,而是师父虽不擅心机诡诈,却是他李东青唯一的靠山和退路。只要有师父打点,哪怕这边一派涂地,他回到云南也很容易东山再起。
邹德明三人拜师的时候,阿吉曾说过一周只教两次拳。但如今这个约定已经改了,每天上午,邹德明和韦氏兄弟二人,都准时来的保安宿舍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刷拳架,走活桩。最难熬的,是被阿吉喂拳。三个人便如放飞空中的各式纸鸢,轮流飞出,再重重跌落。
这么多年,阿吉干的都是需要心狠手黑的事;对自己人,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珏华天天都开着那架忍者400去上班,勤勉敬业。但保安宿舍那边的事,他心知肚明。那些飞来跌去的,可都是自己的小辈。欧少压力很大,上班除了行走的时候,其他都是站着的;不在走桩,就在站桩。
黄素素教了他一套“六经三炼”的玄巫入门基本功法,可助其通经脉,抻筋掸骨,淬洗心神。所谓“三炼”,一炼通,二炼萃,三炼空。手六经,脚六经,炼到一气贯通,元阳纯粹,再化入虚空的时候,便可反淬自身炉鼎,虽然并非臻武功法,却也有助于加快进入练气门槛,同时也为结金丹,炼元神打下很好的基础。
这种法门,以前林初一并未学过,如今当然已经不需要学。欧少白天勤学苦练,晚上但凡逮着机会,也不忘跑到嗨心至极夜总会,把新学的法门和习练体会教给阿吉。他这个有名分没本事的师兄,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教给师弟,这师门排位,才算是实至名归。
周末上午,练拳的地点就会改成湿地公园,范朝贵也会来,跟阿吉学臻武太极的拳架和功法。但是喂拳的话,两人都在伯仲之间,只能揉手打抡,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世界,好像已经没有他林初一什么事了。
梁朝辉更加确信那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家伙,如今伤重未愈。对欧少,阿吉,饭跑跑,韦氏兄弟他们,神仙辉也彻查了一番,这伙在公园里一腔热血地倒腾所谓臻武太极的青年,还真的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什么出身资质的都有。对于他这种天赋异禀的宗门骄子而言,这伙人不值一哂。
当然,他还不至于无聊到去查一个年纪轻轻,少不更事的世家千金;那多半是个被花言巧语骗到了酒店开房的赔钱货。
双修班的事,非同小可,尽管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行,他和钦叔,却不能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林初一其实并没有就此闲着,这几天,他在武谷村一处靠近山边,环境清净的民宿旅馆租了个小套间,打算在此静养一段时间。东海堂这个庞然大物,他知道自己所见所知,也许还只是冰山一角,但彼此一战,已无可避免。找一处僻静清新的地方,与玄谷好好祭炼几天,也是很有必要的。
从两处大阵气机,对方控场规模,几次接触,双方实力对比,虽不知详情,也已经大概心中有数。至于战术安排,时机掌握,已经与林励和莫李两位大师推衍过无数次,最后法门拳一代掌门范朝贵也参与了推衍布局。
既然已经引起对方惊觉,他正好趁这“受伤”之机,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午夜练剑,仍是使御剑气开始,渐生凝重浓郁之象,却始终未见凝成剑意。林初一也不着急,太极十三式剑招,一晚上百次走架;之后便开启神识,以意御气,和玄谷合练,修为高低不论,彼此间的配合,已渐渐天衣无缝。
关于玄谷和太灵更深层次的秘密,林初一始终毫无头绪,玄谷对此,仍是讳莫如深。
他现在已经掌握一个规律,每天清晨6点,龙飞武馆的刘正风总教练便会在武馆后院一株老树下练拳。林初一便大约7点半左右前来拜访,揉手切磋,喂拳试劲。刘正风也是乐在其中,深感受益匪浅。
几天下来,林初一已经确认,刘正风的功法拳理,跟自己的臻武太极其实是同源同宗。但对方告诉自己,这门功夫叫太极两仪拳法,源出武当。民国时期,有太极两仪拳一代高手傅振嵩大师在广州传授此拳,所以至今在东地仍十分流行。江湖传言,当前最为当红的香港甄姓功夫明星的母亲,便是出自傅振嵩大师门下。
后院这株老树,虬枝盘曲,数人合抱的主干如九天狂龙,盘根错节。此处格局场面虽然不大,却是这一定山水的地眼灵枢所在。这也是当初馆主阮龙飞宁愿投巨资重建,也要租下这处地皮的原因。毕竟,武馆挣不挣钱他无所谓,在这里,他有更大的生意和大弟子在暗中运作。只是那种生意,像刘正风这种憨直性格,是不宜参与的,甚至根本没向他透露半点消息。
对于龙飞武馆的种种内幕,林初一和黄素素都未曾查到。一度引起两人猜疑的是因为张强曾在此习武,但初次与刘正风接触,便感觉此人哪怕与东海堂有关系,与神仙辉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所以便一直有亲近之意。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下午,没有见到扫地老人张果;如今天天清早来访,佝偻老人都会停下扫帚,对年轻人点头示意,因为林初一每次进门都会和他打声招呼;也会帮忙搬动那些装进了箩筐的尘泥垃圾。在刘正风记忆中,张伯似乎从未对任何人稍示客气,除了自己的师父和这位天天来和自己切磋揉手的太极门莫雨。
这天和刘正风推手出来,已是九点多钟,佝偻老头仍是一如既往的正好在这时洒扫完庭院,落叶杂物,全装在一个巨大的箩筐之中。林初一也不用招呼,直接走了上来,给张伯递了瓶从武馆内带出的矿泉水,然后默默将那一箩筐垃圾带出大门,到指定的存放池倒掉。反正张伯也从不跟他说话,点点头一个眼神,已经算是客气,所以他也就这样默默地帮个小忙。刘正风多次阻止他这么干,但是没有用,功夫不如人家,连那箩筐都抢不到。
一点小事,一份善意而已,没必要让对方在意。
他回到庭院之中,把箩筐放回角落处的一个小杂物房内,便默默往外走去。期间还转脸看了一眼在树底斑驳的阳光中正在饮水的老人一眼,心中默念:老人家,过了今天,我可就没空再来帮你提垃圾了,多保重吧。年逾古稀的老人仍在坚持天天做这份勤杂活,他是打心底敬佩。可惜老人是凡人,否则,这也是种修心。
就在即将走出大门那一瞬间,一个生人蚊蚋,却十分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修行岁月,数百上千年;有大道之争,不如海纳百川;一桩恩怨,便是千年福祸。慎之,慎之!”
林初一恍如醍醐灌顶,倏然回头。只见老人仍站在那斑驳日光里,神色慈祥,微微点头。他见刘正风已经不再视野之中,四下无人,便对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山雨欲来,有满楼呼啸,也有细草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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