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夜无眠的苏轻羽揉了揉有些混涨的额头,起身推开了房门。
“你怎么在这里?”扶住房门的指尖顿了顿,她有些诧异。
那个玄色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是泷泽彻。
下巴有些许胡渣,眼下微微带着青黛,即使他硬提着精神,不想让她看出什么端倪,脸上的憔悴却依旧可窥。
他一夜未眠?是为了什么……她睫毛轻颤,心里升起了几分猜测,捏紧手指。
“本王昨夜一直在处理冥忧阁的事,今早准备亲自去湖底探探,所以在离开前想来看看你。”低沉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苏轻羽闻言,垂眼遮下眼中一滑而过的自嘲,再抬头,眼底澄澈的不含一丝杂质:“既然如此,臣女便祝殿下一切顺利。”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
泷泽彻眼底一暗,飞快划过一抹失望,迟疑片刻,“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吗?”
她眼睛稍稍瞪大,偏头疑惑道:“臣女不是说了吗?”
他暗暗捏紧了手又放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心里仿佛堵了一根刺,只是,他要如何解释?说他是重生而来?这说出来有谁会信。
定定看着乖顺笑着的人,他心里千思百转,一望不到底的眼底却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暗叹一声,走到她面前认真道:“本王……”
过了很久,“你照顾好自己。”
她笑得更灿烂了,挥了挥手:“你放心吧,我有离落,不会出什么事的。”
泷泽彻微微晃神,愣了片刻,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有些匆忙。
苏轻羽一直笑着目送他离开,眼底盈盈,似揉碎了星子一般,格外明媚。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许久后,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低头垂眼,整个人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她顺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脸,毫无聚焦的看着虚空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这样一坐便是许久。
直到屁股被硬石板咯得有些酸痛时,才起身抖了抖压皱的衣裙,轻叹了一口气。
回头被身后柱子猛地吓了一跳。
差点撞上的她连忙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偏头看着四周没人后,她柳眉倒竖,双手插腰戳着那柱子低声抱怨道:“你一声不吭站在那里的样子就跟你家主子一样,一个德行。”
冷哼一声后,她转身看向泷泽彻离开的方向,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苏轻羽啊苏轻羽,我以为你够明白自己的斤两,不会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可没想到,你居然还真对凛王殿下上心了,你怎么能对他上心呢,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他还心有所爱,唉……”有些沮丧的放下手指,耷拉地垂在身两边。
“没事,发现的早,还可以克制压抑磨灭掉。”喃喃低语,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十四岁的豆蔻年华,谁不起一点暗昧情愫?
突然,“小姐,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回丞相府?”身后传来离落突兀的声音。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苏轻羽惊慌抬头,看到站在拐角处的离落,心里飞过一阵心虚。
见他面色如常,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失态时,心里一松,淡淡浅笑道:“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离落指了指自己肩膀道:“我的伤已经没什么事了,还是尽快回丞相府吧,蔓姨娘母女在雨花阁,不比以前。”
似被提醒了一样,她沉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等我梳洗好了便走吧。反正冥忧阁已经来过一次了,我再留在这个宅子里也没什么用。”
说完,抬脚进屋收拾起来。
苏轻羽本以为他们回去早了,可不想到了雨花阁外,才知道他们是回来晚了。
“墨儿!”蔓姨娘气若悬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撕心裂肺,透过高墙飘到墙外,“求求阮姨娘别罚墨儿,要罚就罚我吧!她心智如同孩童,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轻羽心里暗叫不好,快步走了进去。
丢到地上的苏倾墨面上惨白,冷汗从额头冒出浸湿了她的额头,背后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格外显眼。
这时,一道慵懒中带着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三小姐,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偏头看着嘴角似笑非笑的阮姨娘,眼底幽寒。
巴掌大脸的阮姨娘似极怕冷一样,窝在铺满柔软狐裘贵妃榻上的,圆滚滚的肚子高出来格外现眼。
身后站着婢女侍卫许多,小心翼翼地给她遮着太阳,深怕她磕着碰着。
“阮姨娘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我这里了?”她不动声色的走到被打得浑身血红的的苏倾墨身边,挡住了那些侍卫的动作。
阮姨娘垂眼把玩着自己涂满鲜红丹蔻的手,无关痛痒般道:“妾身身体不适,经得道高僧指点,才知这雨花阁里住着的人与妾身腹中胎儿犯冲,要经过一番血光敲打,才能泄了她身上的冲撞戾气。”
顿了顿,她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扫了过来:“弄脏了这里的地,三小姐不会介意吧!”捂住嘴,宛然一笑,“介意也没有用呢,因为这是夫君应允了的。”
苏轻羽眼底凉凉:“为什么是她?”
“因为三小姐是身份尊贵的嫡女,怎么会身带不详呢。所以只能是她一个身带诅咒,心智不全的庶女!”高高挑起的眼尾划过淬了毒般的,诡谲地扫过来。
“谁让她倒霉,刚好住在雨花阁呢?”拉长的声音幽幽。
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
苏轻羽眼底一暗,看向蔓姨娘,只见她浑身一僵,浑身有些颤抖,低着头看不清任何思绪。
突然,她眼里一沉,捂住胸口,向后面退了几步,看起来万分难受。
“小姐,你怎么了?”离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焦急地扶住她。
她靠在他怀里,气若悬丝道:“离落,你还记得这次在奉国寺时,主持对我说的话吗?”
“我身体不好是因为提父亲挡了灾祸。”捂唇轻咳两声,她继续道,“主持说父亲最近会命犯小人,仕途不顺。即使我甘愿为他挡一部分灾祸,府里还是会有一个祸患之源,必须要将那祸患之源破损,才能护住父亲。”
“你记得在哪里吗?”她疑惑偏头,大大的眼睛在巴掌大消瘦的脸上格外楚楚可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离落眼波一闪,视线扫过西北方精巧的阁楼:“我记得,不就在西北方吗?只是西北方那里有什么?”一本正经地明知故问道。
“西北方,西北方……”念叨着,苏轻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一脸铁青的阮姨娘惊呼道,“那不是姨娘阁楼所在吗?”
“你!”阮姨娘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气的额头青筋微跳,强忍着笑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请的得道高僧可是说过了,我那里是至福至纯的风水宝地,怎么可能是腌脏之地?”
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苏轻羽一挑眉,怯怯道:“那得道高僧的道行,能比得上奉国寺的主持?”
话音一落,在场俱静。
奉国寺云集青霄囯最精通道法的得道高僧,怎么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和尚可比的?
“若那里真的是风水宝地,那应该可以帮姨娘抵挡阴邪晦气,怎么还会让姨娘身体不适呢?”她又咳了两声,纤瘦的身形如柳条一般,柔柔弱弱。
“莫非是姨娘不愿意为了苏丞相仕途平安做点牺牲?”离落淡淡时声音响起,虽是问问句,却像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闻言,众位侍从眼里划过不满,他们对姨娘小姐的并不感兴趣,只忠于丞相。
苏轻羽软软的补了一刀:“要知道,父亲可是最疼爱你的。”
一时间,空气仿佛安静了。
被挤兑得没机会插口的阮姨娘气急反笑,她扫过有些不满的侍卫,微微垂眼,高声道:“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蒲柳之姿,所穿之衣,所食之物,所用之仆,全靠夫君怜惜抬举,怎么会有什么不愿意呢?既然三小姐硬要说妾身那里有冲撞丞相的东西,妾身让你查又何妨?”
“姨娘,不是我说的,是奉国寺主持所言。”苏轻羽好心提醒道。
主持一般人见不到,她又不能去求证。
阮姨娘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起身,拂袖而去:“三小姐既然要查,便过来查。”
看着她的背影,她担忧道:“姨娘小心脚下,别摔了。”
见阮姨娘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等他们一行人走得稍远后,她转头看向奄奄一息的苏倾墨,眼底颜色一暗。对着被丞相派来监视她们的侍卫,凉凉道:“你把二姐姐扶到房间里安顿好,再帮她找个大夫瞧瞧。”
他迟疑片刻,有了动作。
转头看向蔓姨娘,她眼底柔了下去:“姨娘知道肖家奶奶去哪里了吗?”
蔓姨娘神色凄楚摇了摇头,“妾身不知,肖家奶奶一早就走了。”
原来如此。
她垂眸沉吟了片刻。
阮姨娘那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她不便久留。
拍了拍蔓姨娘的手安慰道:“姨娘放心,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至于你们所受的委屈,我会为你们找回来的。”
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既然阮姨娘敢打开门让她去,那她便好好给她查查。
若是不让她脱一层皮,对不起她这么刁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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