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迈进刑部尚书府上的时候元黛还没怎么从车上晃晃悠悠惹人直想呼呼大睡的劲儿上缓过来,一边迈过门槛儿还一边打了个老大的哈欠,子书岚卿看的好笑:“醒醒吧,有惊喜。”
元黛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被子书岚卿一路拉着往前走。
哈欠这东西打起来是醒神的,一脸着四五个下来人差不多醒了这路也走的差不多了。抬眼瞧了眼匾额,元黛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玉纾斋?”
似曾相识。
忽然一中气十足的男声从下往上传来,在耳畔炸雷般响起:“臣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元黛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青青青青青青龢么!
元黛几乎激动的就要拍起大腿来!为何“玉纾斋”似曾相识,因为原先青龢的书院名便作“玉纾斋”!说着玉是青予窈的“予”字谐音,而其妻乳名中又一“淑”字谐音“纾”,这般也就少了许多的女孩子气,也能发挥真正目的——来表示他对自己生命中的这两个女人的挚爱之情的!当时不晓得刚刚穿越过来的元某人看着这一对老夫老妻虐狗有多眼热加咬牙切齿!
子书岚卿笑着扶住了青龢,又趁空给元黛递过去一个眼神:别反应那么大!不如试探试探瞧,看看你家青叔叔记不记得你!
元黛挠了挠头,她现在是什么?低头看了眼装束——呦呵!刚刚没注意,原来给她换的这是太监服啊!看来考验难度升级了。
暗自得意的笑了笑,元黛收了表情,迅速敛眉低眼了,一副恭恭敬敬小太监的样子,在子书岚卿身边站的那叫一个规范。
“青大人何须多礼!是本王贸然来访,礼数未周,合该是本王之过,又何来教本王恕大人之罪一说。”
青龢心里头是突突直跳的,早便听闻上一任刑部尚书邹清与这位殿下交好,不必说,横竖世人看来邹清早就是翊王一派的了,虽说如今今上登基,翊王作为皇弟早已没有资格承袭帝位,但其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况且陛下长子年幼,一切还有许多变数皆有转圜余地,翊王培养自己的党羽也是情理之中。失了上一任刑部尚书这样一枚好棋,还不慎把他自个儿牵连进了一方连环大案,想必翊王正懊恼着,结果刑部又失控,下一任竟扶了他这样无党无派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上来。像他这般背后无人出身又卑微的官员,往往都是在位不久就被拖下去,所以必须有所依靠,自然,刚刚上位的他,有就成为了各派拉拢的重点对象。
可他又不是真没效忠的人。
青龢流了一脑门子汗,一时间许多思虑想法自脑海穿过,一时间,令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殿下此行不知是否同他人一般,见着殿下是个爽直之人,那下官,也不妨直言。下官祖上曾有做官,后被党派之争牵连,降夷三族之罚,幸而下官这一脉亲疏较远才得以保全香火。是以家中祖训,告诫后人宁不做官为宰,也不可参与朝中党派之争……”
“不必言之。”子书岚卿笑着打断:“大人之意本王明白,今日来此本就不为此事,不过是——”他转身往元黛处瞧了瞧:“带人来探个旧交。”
子书岚卿一撩衣摆坐下,又请了青龢坐下,现编起来:“是知宣手底下带的徒弟,今年也有十二三的样子,唤作周樾霖,还算有些才识。”
“可是坊间传闻于蔡家大展身手破了谜案的那位周公公?”
子书岚卿微笑着向元黛:“是吗?”
元黛嫌弃的瞥了一眼子书岚卿,皮笑肉不笑道:“是,又不是。坊间传闻毕竟是传闻,总会掺假,夸大其词。奴婢说是,因传闻中的那位确实是奴婢,但若说不是也不是,咱们为奴为婢的,自然都是为主子做事,奴婢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得到了殿下的许可并在殿下的引导下去做的,所以奴婢身上的这些所谓的好名声,也都是殿下给的。”
青龢听完赞许的点了点头,心里头暗道一声公公好口才也好眼力,看这翊王殿下的神情,想必是个爱别人拍马的……恐非明主也。
元黛更是在心底里把子书岚卿和他的祖宗们问候了几百遍,真是不要脸啊,你摸着自己良心看看……唉,也是,元黛咬牙切齿的想了想,对哦,他的良心?怕早被狗吃完了吧!
但到底子书岚卿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完,他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这般,真要说起来是本王得幸,人家自个儿出的主意,功劳却往往要挂在我身上。”
本来是好话,可是怎么她听起来某人的语气那么得意洋洋呢啊?这个这个突然得意起来了怎么回事?天啊!你怎么不打一个大闪电雷下来,把他给劈死啊!
青龢先前就已经摸清了这翊王爱听好听话,所以就笑着应承:“追根究底还是殿下教导有方。”
元黛身形一晃,差点儿一口呕血出来吐血给吐死过去。
子书岚卿终于摸回了一点点他的良心,他笑着把话题终于拉进了今日的正轨:“说来,这位小宦官还曾与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大人是否还能记得?”
青龢赶紧把眼睛往元黛身上挪腾,瞧了半刻,也没瞧出个究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着面熟。”
你能瞧出来就怪了。元黛扶额。
不知为何,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可能是因为灵魂的交替,这模样长得越来越像上辈子自己的样子。这变化同小时候实在是太大了,况且这又过了有四五年光景了,这下好了诶,曾经是个假小子,现在又是个假太监,论谁也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就认出来啊!
她笑了笑:“看来青叔叔已经不记得我了。”
青龢听得“青叔叔”一称谓,顿恍然大悟:“愿之丫头?”见元黛点头,青龢大笑:“有五年没见了吧,过的可好?”
“还好,家中出事后,我一人辗转到京,有幸遇到了翊王殿下……”子书岚卿听着她的说词不知为何格外满意,听着那“有幸”感觉哎呀,真舒坦,结果忽然的,子书岚卿便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思:“然后,就做了……随侍的侍女……日子倒过的还挺好的。青叔叔呢?”
子书岚卿看向咬牙切齿的元小姐,却冷不防被狠狠瞪了一眼。
“我哪里会不好,当年还多亏你父亲。可惜,再见不到了,后来我听说便赶了回去,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去向未知,我连节哀顺变都没能道一声。”
“叔叔心意已到,爹爹必然也能知道。况且,跟了翊王殿下后……”她顿了顿,看了看青龢略显奇怪的神色才反应过来“跟了”这二字对于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来说是有多大的歧义,她赶紧补救,险些咬着了舌头:“哦不不不不不,是,跟,和,在,在殿下手下,身边,做,侍女了,之后,嗯,在殿下身边做侍女了之后,又有了,一些,些,不,知道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青龢扶额,刚刚怎么会觉得她口才好?
元黛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继续:“所以我会尽力把事情弄清楚弄明白让该死的人偿命以慰我,慰我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真的是亲人们了,她身上真的背负有太多太多亲人的杀身之仇需要报了。
“其实已经挺明白的了。”青龢忽生感慨万分,便下意识的接了这么一句。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苏丫头的身世,苏家摆明了是被寻仇,可事后无一人追究,若单单只是寻仇,又何必再做官府这一趟工作?再说苏钦,苏钦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喝酒不成,一杯就倒。虽然自家女儿这身世是大秘密了,即使醉倒他也知其重要不可泄露,可也下意识的透露了一些信息,就说那次他言身负重托的日子不好过,便已让听者有心。
苏家虽算不得什么大门大户,但好歹他父亲也是当过二品大员的,怎地也不至于说重托都附注于他一人身上吧?况且这箬城苏家又不指着一脉的香火出人才,旁支的读书人也是多得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那又何来重托之说?再看苏丫头,越长大越出挑,早已是完全同苏家人长相不同了,想来必是一场保与不保的争夺大战,虽猜不透苏丫头的真实身份,但范围已经小了许多,往小了说可能就是灭族刑罚下的幸存遗孤,往大了说是皇朝里甚至是别国、前朝的皇女托出来以求活命的都不是没有可能。
元黛听他此言,心里也有些打突,她的身世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知这青龢何德何能,竟能知道此等秘辛?又或者只是猜测又或者,只是诈一诈她?
元黛心里其实多少愧疚,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就时时刻刻谨慎提防着,现在很不容易遇着故人,却又因为谨慎小心,而猜忌故人。“不知先生对我家此趟灾祸,有何猜测?”
青龢其实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话语的不对劲,想着如何补救,却等了半盏茶也不见元黛说话,结果一出口就是这样的问题。青龢微微一笑,面容与昔日一般甚至更加温和:“寻仇。”
元黛深吸口气,微微挑眉:“何仇可寻?”
元黛开口的时候青龢就已拿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功夫,瞄了一眼子书岚卿。思虑片刻,青龢决定暂时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诚实的故人。“古有赵氏孤儿临世即遭难,看似安静之地实则暗潮汹涌,敌者胜为王,寻根拔树……抑或是,鸾凤降于世却不为人容,辗转可偷生以厚积薄发。”
温和的神情,他整个人就如他掌心捧着的那碗茶盏里的浅绿色茶水一般清澈纯净,可他所言,平平淡淡,却是兵戈铁马之势。
子书岚卿一笑:“大人看的透彻,小王佩服。”
青龢也一拱手以回敬:“殿下过奖。”
看的是透彻啊,不只是看元黛身世看的透彻,就单他今天选择把自己所猜测的全都说出来,算是半个投诚于他,就已是很透彻了。
他根本就没想收青龢入自己党派,或者更直白点说,他根本就没有党派,他也护不了自己那些所谓的投靠者。这世间的利益本就是相互的,他给不了庇佑,那就是无能之主,就是无用之主。而青龢也看出来了他的处境,却也愿意示好,看来青龢很清楚他,这个在今上的铁血手段下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皇帝陛下的血脉兄弟,不会那么简单。
静默良久。“先生。”元黛忽唤道。
青龢微颔首礼貌的看向元黛:“愿之有事?”
“先生,想必玉儿现下还未出阁吧?”
青龢微笑着点头:“京中的女孩子一般十七八方才出阁呢,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样久了,你怕是也想见玉儿一面。”元黛很急切的点了点头,但再怎么着,她还是得征求意见——她转开目光,眼巴巴的看着子书岚卿。
子书岚卿取盏饮茶毕,看她满心期待的模样,满脸的严肃:“你留可以,可我得回去啊,这样,我先坐车回去……”
然后再来接我?元黛几乎你最好这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听到子书岚卿继续说道:
“至于你嘛,反正你在不在也不重要,等会儿一个人步行回府也成,你有我的腰牌,不至于被人当叫花子打发了。”
青龢也觉得这二人可笑,说笑能自然到这种地步,想来关系恐怕不一般。
元黛一着急,也就忽略了他后头的侮辱之言,她瞪大眼睛:“我不认识路!”
子书岚卿当然知道元黛是那种典型的走一条路几十遍也不一定识得的人,他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放下杯盏,略带威胁的道:“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话音未落,元黛便已而大喊了声“是”飞速跨步跑出去了。
子书岚卿跟没事儿人似的,倒是故交青龢给吓了一跳。果然和元黛太久没见了,倒是有些不习惯,这苏丫头一贯喜欢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声应答。子书岚卿犹照常坐着,青龢摇头笑道:“苏丫头还是这般,没变。”
子书岚卿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淡淡道:“嗯,如此,怕是要再耗青大人一杯好茶了。”
青龢忙道无事,言子书岚卿来到实乃己幸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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