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苏璟推开书房的窗口,目中所见,园中那一小片竹林,在雨水的浇灌下,更加青翠欲滴。
苏璟换了一袭藏青色衣衫,拿了一把油纸伞,与碧云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竹园,向苏府外走去。
距离秋闱还有半月之期,按照大乾科律,参考童生必须提前半月向所在官署递交名敕,核验身份,分发考试公文。
苏璟在府中索性无事,于是也就收拾一番,出了苏府,向官署行去。
苏璟一路漫步细雨之中,一边暗暗分心思索。
据那次见金城府城隍,已经是五日过去,这五日来,风平浪静,好似那出现在苏府的老妖再未出现过,但苏璟却不认为,此妖被自己轻易忽悠了过去,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苏璟也难以看的清楚。
不过在两日前对碧云望气,却是发现其面上的死气却是荡然无存了,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些轻松。
苏璟一路向郡守府行去,今日的金城府街道之上,不知是否一场秋雨的原因,人烟着实稀少,苏璟就算看到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苏璟心中虽然疑惑,但仍是向郡守官衙而去,转过一个路口,大乾平阳郡郡守衙门便出现在眼前,两个被雕刻的威猛不凡,约莫半人高的石狮子,蹲据在郡守衙门前的石阶之下。
苏璟仰头望去,眼中深邃之光一闪,心道:“这就是郡守衙门,果然是气运与法网俨然合一,城府威严。”
苏璟迈步向前,便向门前站立的四名衙役走去,施礼道:“这位官人,在下有礼了。”
那其中一名面相粗犷的衙役见苏璟上前说话,也抱拳道:“这位公子,何事相告?”
苏璟问道:“今岁秋闱,官署递交名敕是在此处吗?”
一个面相粗犷的衙役沉声道:“这位公子,今日可不巧,官署的张教喻请了病休,不在郡守衙门,公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张教喻病休,就不曾有人暂时接任其手中之职吗?”这时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迷蒙的烟雨中传来。
苏璟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身形瘦弱的身着葛布长衫的青年公子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行来。
青年公子脸上带着一丝憔悴,身穿的那长衫虽然破旧,打着补丁,但浆洗的却极其干净,步入郡守衙门廊下,合起手中还不断向下滴落雨珠的黑伞。
其中一名小眼圆脸的衙役,就是冷笑道:“此是官署规定,岂容你这穷措大妄言置喙。”
这语气中就有着轻蔑,苏璟听到这话,眉头就是深深皱起。
闻听此言,那青年蜡黄的面色就是一阵涨红。怒道:“贩夫走卒,敢来辱我!”
苏璟听得此言,就知道要坏事,果然,那名小眼圆脸的衙役听得“贩夫走卒”四字,怒色盈于眼中,放下手中腰刀,撸起袖子,就过来要推搡这青年公子。
苏璟心道,此人想必也是来官署办理公文的士子,看其身材瘦弱,这要是推搡出好歹来,可就不好了。于是身形连动,忙如电光般出手,一下子挡住了那衙役呼呼生风的拳头。
口中也是温言道:“这位差大哥,我这位同窗好友,口无遮拦,还请不要发怒。”
那名小眼圆脸衙役正要发怒,挣开苏璟的拦阻,却发现苏璟一双纤细的手掌,却若钢钳般牢牢锁住自己的手臂。挣了几挣,纹丝不动。
这时,那名先前与苏璟叙话的粗狂汉子道:“小六,还不住手。”
苏璟见那粗狂汉子发话,也松开了手中力道。那叫小六的圆脸小眼汉子,此时也是一脸愤然和畏惧的看着苏璟。
苏璟此时也是冲那粗狂汉子微微一笑道:“这位官人,苏某得罪了。”
粗狂汉子此时,却是毫不在意地道:“此事不怪公子,是某家兄弟的不对。”
那圆脸小眼汉子听得此言,一阵呲牙咧嘴,就要发作,却被粗狂汉子一个冷厉的眼神阻止。
苏璟此时与这粗狂汉子又客套了几句,便道:“既然那张教喻病休,不知何时官署重新受理我等士子的名敕递交?”
那粗狂汉子似乎对苏璟的彬彬有礼十分有好感,也不厌烦道:“官署现在人手不足,要办理,恐怕要在三日之后了。”
苏璟知道再问询也问不出什么,忙是告辞一声,拉着已经呆滞片刻,口中仍喃喃不停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那青年公子离开了此地。
苏璟刚离开郡守府,那圆脸小眼汉子就是愤愤道:“大哥,你如何放过那两小子?”
那粗狂汉子此时也是怒道:“六子,那出头的青年公子我们招惹不得,此事别提了。”
粗狂汉子常年在郡守府接触各色人等,眼光自然不凡,看苏璟气质不凡,谈吐举止,不卑不亢,说不得就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怎可轻易得罪。
苏璟拉着那名瘦弱青年公子,走到不远处,便被青年公子打落手臂,那青年公子瞪眼道:“读书之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璟此时心中就是不悦,心道,眼前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面上一冷,就要拂袖而去。
此时,却见那年轻公子一揖到地,诚恳正色道:“方才多谢兄台援手。”
苏璟此时见这瘦弱年轻公子如此作为,心中不快之色,也稍稍纾解。
心道:“这人虽说迂腐了点,但还不算糊涂透底”
于是故作不解道:“这是何意。”
那青年公子道:“刚才兄台,出手帮助韩某免受小人毒手,因此向兄台道谢。”
苏璟此时也不好矜持下去,也是摆摆手道:“同为儒门子弟,守望互助,本是应当之事,何须言谢。”
那青年公子听得此言,竟是大为赞同的点点头。
苏璟心中无语,不过猜测,可能是这青年公子,就是这般耿直性子,也不再纠结。
苏璟此时客气道:“敢问兄台,可有去处。”
其实苏璟这话,本意是,若无他事,就分道扬镳,各自离去。
但那青年公子,却好似听不出苏璟的弦外之音,说道:“韩某也无别的地方要去,不知兄台,可有好的去处叙话。”
苏璟此时,听得此言,于是也只得道:“据此地不远有一处茶楼棋社,如蒙不弃,愿与兄台手谈几局。”
那青年瘦弱公子考虑片刻,于是欣然同意。
长水县位于平阳郡的西南,县中不仅有着连绵青山起伏,而且还被蟠龙江的一处支流,青河如玉带般环绕。
金城府城通往长水县的宽阔平整官道之上,数队盔甲鲜明的红衣甲士打着旌旗,后方一营骑士紧随其后,护卫几驾马车,浩浩荡荡的向长水县行去。
初秋的小雨,飘落在青河如碧绿的河面上。两岸千顷的农田旷野之上,间或有一二农人,披着蓑衣在田间劳作。
“好一派祥和安宁的田园风光。”
马车之上的平阳郡守初平,此时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眼前的农忙景象就是慨叹道。
“明府,只可惜啊,这般风平浪静也保持不了多久了。”马车之上,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开口言道。
“薛司马,你得到的消息确认无误吗?”
初平出言问道。
薛牧坚定道:“明府,四五月间,夷山盘踞了一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鬼修,其领头之人有着鬼王修为,在五六月中旬大肆招募孤魂野鬼,扩充势力。而长水县的几个靠近夷山的村镇也相继被屠之一空。”
初平皱眉道:“若是有鬼王作乱,那么长水城隍为何不出兵围剿,也说的通了。”
这天下郡县,一般鬼怪食人之事,往往由阴司城隍处理,官府很少去过问,毕竟阴阳有别,城隍有权对辖区的鬼魅之事做出裁决判断,只要按时向郡一级的都城隍报备即可。而都城隍则在每岁的正月十五,月圆之夜,阴阳交通之际,才能与当时的郡守通气。
这长水县出现这等大事,县中城隍无力讨伐夷山鬼王势力,向府中都城隍荀况求救,奈何荀况神域关闭,城隍寺也无人留守。
长水县城隍无奈之下,于是也只有紧闭神域,借助县城官衙的人道气运,堪堪护佑全城不被恶鬼势力攻破。
初平这次也是得了金城府都城隍的使者的传信,才会在三日前做出决定,赶赴长水县,平定夷山的鬼王势力。
薛牧见初平面上有着忧虑之色,便出言道:“明府,此次有着都城隍的阴司之兵辅助,必定马到功成。”
初平眼中凝重之色不减,沉声道:“也不知这一营人马够不够。”
薛牧心中苦笑一声,不过却并无小视自家大人之意,毕竟既然有着胆略亲自出阵,就绝非怯懦之人。
初平以前也不过在玉京翰林院中做事,没有出入军旅的经验。军队是人道王朝的杀戮机器,也是此方世界的重要力量。
这一营军士,结成军阵,军魂血气冲击之下,除非鬼将,鬼王之辈,尚且勉强抵挡之外,对一般鬼魅绝对能够摧枯拉朽。
若是千人以上的大军开拔,血气激荡之下,鬼王也不敢轻缨其锋。若是万人军阵过处,军魂煞气,炽烈如火。十里之外,鬼神见到,远远避之唯恐不及。
而万千大军若是列成军阵,弩箭齐发之下,就是金丹真人也会饮恨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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