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你在哪里?”
“怎么了?我在隔壁供应商这边。”
下午,魏强四处找不到李唤飞,他便给他打了电话。听魏强的口气,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
“哦,你能回来一下吗?我哥过来了。”魏强微笑着应答。他的微笑,显得有些激动。
“哪个哥?”
“我表哥啊,老广。”
“哦,杨总过来啦?你先泡茶招待一下,我马上回来。”
杨通广可是个“神”一般的人物,忽云忽雨的才能见到他一面。他一般有时间,不是出去各种“嗨”就是谈项目,他上门窜亲友,很少,尤其是比他年纪小的亲友的门,他更是不会窜。
在李唤飞的办公室里,魏强给杨通广倒着茶,他苦笑着,道:“这事儿……太为难他了,他毕竟还没结婚……”说着,魏强的眼睛里,打转着泪水。
“唉,这个……先问问他吧。你也知道你表嫂……而且我们家……现在已经是两个小孩了……”老广喝了口茶,显得很为难。
正聊着,李唤飞推开门,走进办公室,“耶,杨总,你难得过来我这儿啊,欢迎欢迎。”
“是,平时都在外面忙,比较少有时间出来走动。”老广一脸的认真,这种认真里,好像有所嘱托似的。
李唤飞轻轻拍了拍魏强的肩膀,示意他到沙发上坐,他要亲自给老广泡茶。
“没事儿,哥,我来泡。”魏强通红着双眼向李唤飞捏了个微笑,他拿起镊子,冲洗着李唤飞喝茶专用的杯子,给他倒了杯茶。
虽然平日里,兄弟俩儿相处时也是彬彬有礼,但今天,李唤飞总感觉,魏强的“彬彬有礼”,好像是在故献“殷勤”似的。或许经历的事多了,或许对人的眼神读解得多了,也或许对人的性格和精神总结多了,李唤飞本能的感觉到,老广今天过来,一定是要谈什么大事儿的。
李唤飞走到办公桌后,拿出一包烟,给老广发了一根,便坐到沙发上,开始喝茶了。
“呐,你们俩儿在一起,就像亲兄弟似的,强子现在,你跟他说的话都比我这个表哥说的管用。”老广吐着烟,弹了弹烟灰,“他以前,一天一两包烟,我怎么说他让他少抽,他都听不进,现在在你这儿,他连烟都戒了。”
“这个,主要是我们的企业文化好,在这儿,不但能最大的激发人的工作潜能,还能让人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李唤飞说着笑话,可他自己,却一脸的平淡。
“哈哈,这个企业文化好,只发烟不抽烟。”老广大笑了一声。
魏强低着头,揉了揉鼻子,也“嘿嘿”的陪笑着。
“所以老魏才选择来我这里,一起戒烟。”李唤飞半微笑着看了看魏强。
“是啊,所以,真正的兄弟,才会相互关照的。”也不知道老广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这样延伸开来,他看了李唤飞一眼,道:“我自己的能力有限,也帮不了他什么,你能收留他,真的很感激你,而且,还给他那么好的待遇。”
“嘿,这说的什么话。”李唤飞放松了的微笑着,“老魏来这里,到现在,快半年了吧,他接了近800万的订单了。是他在帮我,我应该感激他。”
“你们的平台好,这栋楼都被你们租下来了。”老广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今年的分红也不错啊,强子都拿了二三十万,加上他的提成、工资和奖金,他的房贷都还得差不多了。”老广由衷的夸奖到,“可以啊,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这发展力度真的很不错。”
“嘿,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李唤飞微笑着,“你的消息倒也挺快嘛,我们前两天才开了股东大会分发了奖金,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哦,是这样的。”老广咳了两声,把烟掐灭,坐正了起来,道:“前几天,跟强子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强子现在,身体越来越那啥了,他上次跟我说,到时,我能不能帮他带魏紫星,现在,我家里已经两个小孩了,而且……我老婆……”老广想了想,又无奈的往后靠了靠,“有些东西也不好说得太透。所以……我是想,你以后能不能多关照一下。”
其实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血脉相连的亲戚,对一个外人这样的嘱托,确实不合乎情理,但从老广的脸上,也能看出他生活上的无奈。而魏强现在,更是如同被风霜浸泡过的菜叶似的,没有一点儿精神,看得出,他在跟病魔抗争的同时,心里承受了很多对将来的事儿的担心和压力……
“关照,肯定会的。”李唤飞听出他所说的“多关照”,他故意“理解错”道:“我之前也答应过老魏,只要我们公司还存在,我每年都会把10%的分红给星儿和她的奶奶寄去,这个,你也可以帮忙做证的。”李唤飞回答时的表情,显得很诚恳。
魏强听着,感激的继续给李唤飞倒着茶,可他,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个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会说到做到的,但即使你没这样做,于情于理于什么你都很对得起兄弟了。”老广点了点头,又迟疑着想了想,道:“我是这样想的,他们一家,包括强子现在也在这里,他们一家都受到你这么大的恩惠,我是想,让他(魏强)的女儿……认你做干爹。”
李唤飞一听,愣住了……我连婚都还没结,就先做干爹了??他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事儿……等我以后结婚了再说嘛……”
突然,大家的“聊天儿”,变得尴尬了的冷场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魏强微笑着,“我至少,要努力撑过明年,这个事儿,以后再说吧。”
在李唤飞看来,“干爹”,只是一个称呼,即使没有这样的称呼,他即使答应了以后会把每年的分红寄去给星儿和她的奶奶,他就绝不会食言,而且,他也会在生活上尽力关照她们。而在老广看来,“干爹”,能让星儿更加亲近李唤飞,这样,即使以后魏强夫妇不在了,他也会尽心的照顾她。而在魏强看来,他不太敢高攀,但他又希望自己的妈妈和女儿生活上有所保障,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过得更好,而他也怕她会拖累李唤飞……在他的内心,他是很矛盾的。
“胡说什么,再一起干十年!”李唤飞说着,喝了一口茶,把杯子重重的摆在魏强面前,道:“倒茶。”
这时,大家伙儿的脸上,都自然了些许。
正当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了敲门声,李唤飞道了句:“请进!”
甄宇康微笑着把头探了进来,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要把门关上。
李唤飞立即叫道,“宇康!进来喂。”
甄宇康“嘿嘿”的笑着,走了进来,“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都是自己兄弟。来,坐,喝茶。”李唤飞说着,魏强已经帮他倒好了茶。
“怎么样?你那边最近忙吗?”李唤飞问。
“唉,别提了,忙个鸡腿,我这不是过来跟你讨些订单了嘛,听说你现在有很多订单要外发。”甄宇康说着,拿起茶杯,突然一脸不好意思的转向老广看了看。
“这是魏厂长的表哥,我的老大哥,杨总。”李唤飞介绍着。
“嘿嘿,杨总,你好。”甄宇康微笑着向杨总打招呼。
“这是我很多年的老朋友了,甄总。”李唤飞转向老广介绍着。
“你好兄弟。”老广也微笑着向甄宇康打了个招呼。
好在甄宇康这时候过来了,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就活了起来。
“订单的事儿,你跟魏厂长说就好了,他和委外部统一调配外发订单的工作。”李唤飞拍了拍魏强的肩膀。
其实李唤飞并不太想把订单外发给甄宇康,他们工厂,做东西的品质不太好,而且,他们工厂的环境也比较差,把订单交给他们,他不太放心。李唤飞和魏强之间也有一种默契,只要是李唤飞推诿让他安排外发的订单,货值,必须小,或者,不发单……
“我靠,现在大老板就是不一样,公事儿都不用自己谈了。”甄宇康说笑着。
“你们工厂的环境要搞好一点儿嘛,安全生产很重要,你看我那年,不就因为这个差点儿死了……”
“唉,你不知道现在安全办的那帮屌毛,三天五天的来我那里查,还有环保的那帮,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批人,烦死了!”甄宇康不满的摇了摇头,“特别是那帮环保的,他们手里有上级下达的文件,他们的工作就是查环保,说你不行你就得关门整顿,烦都烦死了!”
“你这么说我就不敢把订单外发给你了。”李唤飞半开玩笑着说到。
“做我们这行的你还不知道啊,那帮屌毛,一进到车间,‘呃,这个不行这个不行,你们车间里有气味,要整改’,这不扯他的蛋嘛,别说车间,就连我们自己家里,时间久了也会有气味的,这怎么整改嘛!”甄宇康嘲笑着说着,他真恨不得再怼一下那帮“屌毛”。
“深圳这边算好了。在惠市那边,我朋友的工厂,到现在都被关停了快一个月了。现在又是年底,订单压的又多。”老广也撸起袖子唠了起来,“他丫的上级下来查环保,他们那个区的环保局,马上给供电所下令,让他们断哪里的电就断哪里的电,这样上级一查,什么事儿都没有。”说着,老广摊开双手,“没有工业生产啊,哪里还会有工业污染嘛。”
说完,大家伙儿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就是一刀切一片杀,反正你工厂开不开工,工人有没有事做都不关他们的事儿,他们肯定是每个月都有工资领的,而且如果查不出问题,他们还能领奖金呢。”甄宇康苦笑着,“说我们车间有味道那拨人,后来请他们出去吃了个饭,塞了点儿红包,后来好了,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说着,大家伙儿都大笑了起来。虽然一个比一个笑得苦逼……
“现在中小企业就是没有发言权,上面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做,也从来没有人站在我们这些中小企业的立场上说一句话。”魏强管理车间,他对此类查那类查也是深有体会和万千无奈的,他突然精神了起来,道:“现在哪里都想用房地产来拉动当地的gdp,谁还有心思考虑工业的发展。最简单的,一个城市的一个区域,工业分布,就应该由政府部门来主导。比如说,重污染的划到一个工业片区,轻污染的划到一个工业片区,几乎没什么污染的划到一个工业片区,这样,根据不同的企业征收不同的税种和税率,政府再统一建设一个处理废水、废气、废渣的环保工程,而且就建立在相应的工业区旁边,及时处理污染物,这样又方便他们管理又方便他们治理又方便大家的生产生活,不是很好吗?”
“这样实施起来不行的。”甄宇康摇了摇头,“现在他们为了推卸责任,从来都是请第三方出面具体实行和操作的。比如我们工厂所在的那个片区,深圳市去年划拨了两个多亿的财政支出,用来治理污染的,而这个片区的相关负责人,他不是花钱努力治理污染,而是拼命的去找第三方代理来查办下面的工业和企业,这中间就给我们企业增加了很多成本了,你知道第三方代理是来干嘛的?他们也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他们不是对人民负责为了环境更美好,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从中捞钱来的。而那些能做为第三方的人,会是哪些人,这就不言而喻了,不是鸡犬就是鸭鹅。如果再让政府来主导我们,到时第三方更多,我们的压力也会更大!”
“深圳的投资环境在全国来说算是很好的了。你就说我一个朋友,前两年,他就是嫌深圳的场地租金贵、人工费高,后来他把自己的工厂搬去了那条河的南边的那个省去了,才去了不到三年,又跑回来了。内地的投资环境真的太恐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今天这个局的人来查,明天那个局的人来查,后天又那个局的人来查,一个地方能跟企业扯上关系的局不下十个,然后天天忙着应酬啊,陪这个完又要陪那个。特别是节假日的时候,除了陪吃陪喝陪玩乐,还要给各个局发红包送礼品。那样做企业就很蛋疼了。”老广的表情,是想笑,又是愤慨,“你企业做不做、做得怎么样,跟他们有毛线关系,反正他们不愁没有工资领。”
“嘿,何止河的南边的那个省,在我们老家还不一个样,内地的那些戴高帽的人,如果有一半是真心的为当地的经济和百姓着想的,我们国家的发展不知道要快多少倍!”李唤飞终于也忍不住了的参与了这与他相关又没人听,与他无关却又有人想哭了听的“讨论会”里,“大家积极发言,我拿张纸和笔记下来,到时找机会上报中央……”
说着,大家伙儿都笑了……
做企业的人聚在一起聊什么,聊的就是这些实实在在的好与不好,聊的就是这些公与不公,聊的就是这些“有奈”与无奈……而在他们聊的时候,还得关起门来,在一个小房间里,跟鬼聊着似的,过过嘴瘾罢了,因为鬼,永远只听得懂鬼话,也永远只听鬼话,人话之于他们,那是一纸随便都能甩进垃圾篓里的屁话……
做企业不容易,管理这些鬼们更不容易,一个正常的做企业的人,当他们在骂鬼的时候,绝不会动不动就谈体制“喷”党派,因为在他们手下管理着的,也有很多“小鬼”,他们知道“鬼”,管理起来,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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