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风云

第十五章 张嫣为后(一)

    
    夏五月,列举高帝时越人的辅助之功,朝臣皆说闽君摇功最多,百姓依附。惠帝下诏立闽君摇为东海王,建都东瓯,亦为东瓯王。
    夏六月,长安城墙未完工,朝廷发诸侯王、列侯徒吏两万人修筑长安城墙。
    秋七月,南越武王赵佗称臣修职奉贡。
    月底,天气转凉。下午,吕后至未央宫找刘盈拉家常说话,至殿门前住脚,正见席间坐着的刘盈手拿一本《中庸》,却目不转睛的望着一旁做事的荆倾,刘盈对荆倾看的仔细,看的美好,看的深情,看的毫无缘由的微笑。吕后从刘盈含情脉脉的眼神里能够明白儿子喜爱荆倾,只顾做事的荆倾似乎未察觉到刘盈火热而又温和的目光。吕后未进殿,一言不发的又回到长乐宫。
    翌日下午,辟阳侯入长乐宫见吕后。吕后叫他坐在席上,开门见山的对审食其说自己最不愿见到关于鱼藻宫的一切人与物,如今鱼藻宫的荆倾在未央宫侍奉皇帝,担忧她以色迷惑年轻的皇帝,吕后十分不悦。审食其晓得吕后至今还在对有关戚夫人的一切津津计较,以前高祖皇帝喜爱戚夫人,如今年轻的刘盈喜欢戚夫人的侍女,惹得吕后十分不高兴,吕后心中亦是赌气,不信两个皇帝都喜欢鱼藻宫的人。审食其自觉吕后之所以找他说这些,定是对自己的信任与宠信,且最近一段时间吕后也确实放任审食其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违背大汉律令,吕后亦不下旨干涉。吕后对审食其说这些,令审食其心底觉得有些高兴,因为吕后确是已经把他当作唯一心腹,既如此,审食其自感要不遗余力的为吕后做任何事情,不惜任何代价。
    “皇太后,是要臣使法赶走荆倾么?”审食其倾身拱手相问。
    “我儿子会和我吵一辈子的。”吕后摇头道。
    审食其不语,蹙眉细细思索起来。没多时,审食其似乎心中有了办法,稍抬头瞥了一眼吕后便侧身对吕后小声说道,“皇上身边该有女子侍奉了。”吕后眼前一亮,猛然抬头目视审食其,久视不语。俄顷,吕后低声问审食其,“君侯说哪个女子最宜婚配皇帝。”
    审食其结舌不语,目前惠帝尚未大婚,自然无皇后,皇后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乃协助皇帝统治后宫的主妃,选之必须慎重;再者,吕后既问起人选,想必她已有所考虑,不过是顺便听一下他的意见,因此审食其不敢随便胡说一个。吕后亦不语,二人沉默一时,吕后忽觉肩痛便叫审食其给自己捏捏肩,审食其目视一圈宫女宦官,宫女宦官们明白后皆一一退出大殿,殿内安静的只有吕后与审食其。
    审食其起身站至吕后背后,抬起的手在吕后背上犹豫半晌方才下手捏肩,起初审食其不敢重捏,吕后沉默的摇了摇头,审食其明其意,遂而力度加重,捏到一半,吕后又沉默的点了点头。审食其安静的捏着,吕后安静的闭目享受,二人并未再有搭话。
    “母后——”殿外传来刘盈的声音,说话间刘盈已经站在殿门口,却霎然脸色大变。给吕后捏肩的审食其听声后更是手脚慌乱惊慌失措的向后大退三步,始终低头不敢正视刘盈;吕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不急不慌而又从容的对刘盈道,“你怎么来了?”话罢,吕后不急不慌的起来,目视殿门口站着的刘盈。一时间,母子二人四目相对,尴尬、闷怨、纠结、责问、从容。刘盈久久目视吕后,不语亦不动,意欲发火而不得不强憋着,待在殿门口不知是否该进去。母子似乎回到从前冷战的状态,吕后亦不再搭话刘盈,若无其事的坐下了。
    刘盈见吕后不解释,越发恼火,不敢直接对吕后发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旁低着头的审食其,审食其小心谨慎的瞥一眼刘盈,刚好撞上刘盈阴鸷而又如钩子般的眼神,遂而又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过吕后身边低头给吕后深深拱手一揖便谨慎的退出大殿,审食其至刘盈身边,不敢言语便急急的出去了。
    刘盈给吕后默默拱手一揖也退出去了,吕后欲留而不得,且留下刘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吕后大叹一口气回内宫去了。
    又半月,鲁元公主带着张嫣进宫见吕后。吕后见到已经长大的张嫣且抱且亲,溺爱得不得了。如今的张嫣出落得亭亭玉立、玉净花明,堪比春秋晋国南威之容,且仪态大方,温默贞静,笑不露齿。鲁元公主与张嫣在长乐宫居住五日,时刻与吕后待在一起,期间刘盈来过一次,匆匆与姐姐和张嫣见了一面便急急而去处理朝政大事,似乎并未好好看一看已经长大了的张嫣,张嫣对于舅舅的匆来匆去十分理解,张嫣乖巧文静的表现使得吕后更加喜欢,整日夸赞外孙女的贤淑明理,三日的暗暗观察,使得吕后忽生一个主意。五日后,鲁元带着张嫣回宣平县。
    下午,吕后叫来审食其商议,称自己有心以张嫣为后。审食其眼前一亮,惊讶半晌,方拱手称说自己原先私下认为的皇后也是张嫣,害怕自己说错,所以才没有说出口。吕后点头笑了。审食其问吕后是否要与刘盈商议,毕竟张嫣是他的外甥女,也许皇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吕后说刘盈的想法没必要顾及,皇后人选自己定则可,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张嫣都是不二人选。审食其不再言。
    又五日,吕后亲自前往宣平县见鲁元公主,向她说明皇帝已近成年,可以纳妃立后,并说自己有意以张嫣为后,今年的守孝大祭过后,十月份择吉日成婚。鲁元公主与张敖大惊,愣怔半晌,张敖不敢顶撞吕后,鲁元公主急忙对吕后说,“阿嫣是弟弟外甥女,二人不宜成婚。”吕后耐心向其讲解其中道理,称张嫣为后可以壮大外戚势力,平衡刘家与功臣派的势力,且她可以成为国母而母仪天下,这是无数女子所不敢想。鲁元公主只说甥舅不宜成婚,吕后不高兴,“哀家之意已决,不过是告诉你一声儿,张嫣是必须要当皇后了。”
    “阿嫣不超十岁,怎能嫁人为妇?”
    “此有何难,只说张嫣十二芳龄。”吕后道。
    鲁元公主不乐,知母亲性格,也不敢多有顶撞,闷了一肚子气不知该往何处撒。吕后待不到一个上午,又不想听见鲁元与她争吵,便当日回去了。张敖回到房中整日闷闷不乐,愁得抓耳挠腮,他能想到一旦张嫣嫁给刘盈会受到天下人的指指点点,这段畸形的婚姻会使得张嫣刘盈都不高兴,张敖无可奈何的只能以酒浇愁,幸有鲁元公主为其转移注意力,陪他一起看史书、种花浇水等闲逸之事,实则鲁元公主心中苦不堪言。一日,鲁元公主叫来张嫣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舅舅为妻子,张嫣拍着手,高兴的稚嫩道,“愿意。”鲁元一把将她楼在怀中,泪水浸湿张嫣衣襟,鲁元晓得张嫣太小,不懂婚姻,只是想与舅舅玩才如此说的,甚觉女儿纯粹天真,如此纯粹的小女孩不该被宫禁所困。
    翌日,刘盈朝拜吕后。吕后对刘盈坦白说,年后大婚立皇后。刘盈惊愕的看了看吕后,忙说三年先皇大祭尚未过去,不宜谈论婚姻。吕后说过了十月份就是新的一年,到时三年大祭已过,且说若不是三年大祭,刘盈早已大婚。刘盈强压怒气,闷闷的问皇后人选是谁,吕后沉默一瞬,不视刘盈,端了茶避开刘盈的眼睛,且喝茶且道鲁元公主之女张嫣为皇后。刘盈大惊而起,望着吕后埋怨道,“母后怎么想得出来,我是阿嫣舅舅,儿子娶阿嫣,岂不是禽兽行?”刘盈摇头摆手不同意张嫣为后。
    “坐下!”吕后命令刘盈坐下,刘盈不敢顶撞母亲,不情愿的怀怒坐下。吕后‘砰——’的一声把茶樽敦在案子上,不高兴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为世事五伦,甥舅不在五伦之列,你说什么禽兽行?春秋晋文公娶侄妇怀赢,天下称快,你娶阿嫣有何不可?”
    “儿子不愿意,”刘盈心痛半晌,拒绝吕后,“请母后另择佳人为皇后。”
    吕后不高兴,目视刘盈笃定道,“哀家意已决,阿嫣必是大汉皇后。”话罢,吕后不顾刘盈有何态度,径直回内宫去了,搀扶吕后的戴青无奈的看了看发愣的刘盈,陪吕后去了。
    刘盈瘫坐席间半晌,想哭哭不出来,颤抖着起身回到宣室殿。荆倾在宣室殿中忙碌的做着活,见皇帝不高兴,也并未好意询问,做完活便出去了。刘盈一个人待在大殿中,任温光在脸上移动着,一个人在殿中安静的坐了一整天,目光无意之中总是注视着窗前花团簇簇的满条红,也叫紫荆花。
    数日后,皇宫热闹起来,传遍了年轻的皇帝要大婚的消息,宫人宦官们上上下下匆忙拾掇着。刘盈待在未央宫不高兴,整整坐了一上午,心情十分沉闷,宫人们欢乐布置愈发让他觉得心堵得慌。刘盈不愿待在这里,起身出殿,刚至门前便遇上进殿打扫的荆倾,二人四目相对,像秋天的风凉意侵袭,像冬日的雪安静冷冽,像缠绵的黑夜空寂深邃。刘盈不知怎么面对荆倾,荆倾亦不知如何面对刘盈,二人所有的愧意、埋怨、说不出口的眷恋以及不能说出口的阻止全部汇聚在沧桑的眼睛里。二人面对彼此,虽终究未有一言留给彼此,却都暗藏泪花。荆倾转移目光,低着头进殿去了,刘盈站在原地紧闭双眼片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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