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风云

第十七章 张嫣为后(三)

    
    礼毕,惠帝亦到椒房殿,独见一身纁红色婚服的张嫣安坐榻上,一动不动。惠帝闷闷不乐,心底五味杂陈,与他正对面的是亲外甥女,此时已是他的皇后。于案子前踌躇一番,惠帝至榻前,坐于张嫣身侧。许久,二人终无一言。张嫣被红盖头蒙着,看不清楚屋中的一切,也不能先与惠帝说话,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只是能明显听到外面推杯过盏、把酒言欢的欢乐声。
    “阿嫣,”刘盈道,“想当皇后么?”
    “我、我想经常看到皇舅。”张嫣羞涩而怯生生道。
    刘盈揭开张嫣绣着金凤凰的红盖头,微黄的烛光之下,张嫣首垂双鬟,清矑神彩焕发,不傅脂粉,而颜色若朝霞映雪,又如梨花带雨,诸体位置,各极奇妙。张嫣见皇舅怪异看她,便羞畏俯首,两旁口辅,微晕如指痕,如浪波之沄沄。刘盈微笑道,“阿嫣怡人心目,再不是从前的垂髫小女。阿嫣如水塘荷花清秀,冰清玉洁。”
    张嫣低头莞尔笑了,羞涩的看一眼身旁的皇舅,什么也不说。张嫣反被椒房殿内布景所引,环视四周,四壁皆涂以黄金,椒芬扑鼻,缀明珠以为帘,琢青玉以为几,旃檀为床,镶以珊瑚,红罗为帐,饰以翡翠,锦衾绣枕,皆有织金龙凤。其他陈设诸宝玩,五光璀璨,不可名状。
    夜已深,远处的偏殿里还是一通热闹,椒房殿的外头虽然静悄悄的,惠帝晓得殿外守着数十宦官宫女,以备随时伺候。椒房殿里静悄悄的,张嫣一言不语文淑雅静的坐在榻上,面容且羞且恬静。惠帝亦是不语。
    “阿嫣,该喝合卺酒了。”惠帝说。
    张嫣‘嗯’一声,点点头。
    合卺酒,即古人的“交杯酒”。卺,一种瓠瓜,结婚时人们用它作盛酒器;合卺,始于周朝,为夫妻结婚的一种仪式,仪式中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合卺还有另一深意,古时酒都由自家用粮食酿成,味道香甜可口,将新人父母亲手酿下甘甜的酒倒入两瓣苦涩的葫芦瓢中,寓意着夫妻二人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合卺酒承载着父母的祝福、同甘共苦的承诺与永不分离的美好寓意。
    惠帝至案边,将酒具端在榻上。惠帝亲自倒上两杯酒,一杯端给张嫣,一杯自己端着。看着酒樽里清香诱人的美酒,惠帝心中愈发怏怏不乐,端在手中愣了好久。张嫣唤他,惠帝才醒过神来,对张嫣勉强一笑,主动与张嫣交勾胳膊闭着眼睛猛喝下去。张嫣将喝完酒的酒具端回案子上,又坐过榻上来。
    见惠帝进来后便没有一张温馨欢乐的笑脸,张嫣心下筹划半晌,怯生生问道,“皇舅不乐?”
    “甚?”惠帝一愣,转瞬平静道,“没有。”
    “皇舅去吧,”张嫣指着西边窗户道,“窗子没关,皇舅可速去。”
    惠帝愣怔,不解的看着张嫣。张嫣欣欣一笑,“皇舅心中所想,孟瑛晓得。皇祖母之意,你不可违背,我母亲不可违背,我也不可违背。孟瑛可助皇舅今夜离去,椒房殿内诸事我来主持。”
    惠帝大为感激,甚觉张嫣懂事明理,马上起身站至张嫣面前对其深深一拱手。张嫣笑笑,催促惠帝赶紧离去,惠帝转身至窗前,爬窗户离去。
    天上挂着皎洁的明月,宫道两旁点着明亮的宫灯,周围寂静美好,点点银光洒在不开心的惠帝身上。惠帝漫无目的走着,竟不知何时到了很久没来的‘契缘亭’,在亭中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时,忽觉亭子那头忽现一个身影。惠帝警觉问道,“谁?”那人走进了亭子,在微黄宫灯照耀下,惠帝才看出是失意落寞的荆倾,她也闷闷不乐漫无目的的闲走。二人四目久久相对,彼此眼中皆如滚滚黄河波澜起伏,荆倾移开目光,从惠帝身旁擦肩过去。惠帝刘盈未挽留,未说话,只随着荆倾的离去而默默转身看着她阑珊失意的背影,顿时眼中一阵酸楚,并未泪流。
    长夜难眠,时光在煎熬中渐渐流逝,惠帝漫无目的进入一殿,殿中黑漆漆的,惠帝无心他顾,摸至榻处,忽然‘咚’一声不小心踢翻地上东西。殿外速进一个点宫灯的宫人,宫人趋步进来,借着宫灯一看是皇帝,便立刻拿出火折子点燃殿内灯火,方点第二盏灯,惠帝说只点一盏即可。宫人称喏,方要离去,惠帝一把抓来宫人手臂,将其强抱入怀,宫人半推半就之间被幸于惠帝。
    清晨,一抹清丽的光辉照在熟睡的惠帝脸上,早已醒来的宫人呼唤惠帝,提醒他今日该和皇后一起至长乐宫朝拜皇太后。惠帝一听,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急忙穿好衣服,在宫人的伺候下疏头洗面,简单吃了早膳后便急急回到椒房殿。椒房殿内,张嫣早已换好皇后平日华服,正被宫人围着拾掇头发,见惠帝进来,张嫣向其暗使一个眼色,故问,“方才出去,皇舅怎不告诉阿嫣?害我好找嘞。”
    惠帝明其意,故说,“每日必得至上林苑练习骑射,不隔一天。见你酣睡,未有打扰。”惠帝故至张嫣身旁,双手放其两肩上,笑道,“你我夫妻,称什么皇舅?”张嫣莞尔笑了,“夫君稍待,妾、妾这就好了,一起朝拜皇太后。”惠帝轻拍拍她的肩,点点头。
    未央宫,吕后早已在席间等候。忽报皇帝携手皇后过来朝拜,吕后面容淡然,叫传。刘盈拉着张嫣的手亲昵的笑着进来,下台阶时扶住张嫣,张嫣摇头称没事,吕后一切皆看在眼里。
    惠帝拉着张嫣一起向吕后行稽首大礼,“母后长乐无极。”
    “起吧。”吕后招手他二人过来坐在席间,张嫣坐在左侧,惠帝坐在右侧。戴青端上两杯清茶,一杯给了惠帝,一杯给了张嫣。惠帝与张嫣齐齐举起手中之茶请吕后饮下。吕后一一接过且一饮而尽,此茶便算敬茶。
    “阿嫣,昨夜睡得可好?”吕后直盯着张嫣问道。
    张嫣早已料定皇祖母今日定会有此一问,抬头望了一眼惠帝,面容有了羞韵之色,向吕后点头僵笑回道,“好、很好。谢谢皇祖母……母后的关心。”张嫣口顺叫着皇祖母,令吕后心底有些不乐和别扭,吕后附手张嫣手上,口吻似命令却又不乏母亲的语调道,“五日之后,哀家再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皇祖母三个字!”张嫣惊慌的看着吕后,只敢点头应承。吕后笑着轻拍了拍张嫣的手,安抚她。惠帝窥见母亲与张嫣之间的别扭,赶紧圆场,“阿嫣会慢慢改,母后不要责怪她。”
    “哀家是在责怪你么?阿嫣。”吕后问张嫣。
    “不,阿嫣有错,听母后教诲。”张嫣谨慎回道。
    三人话聊一会儿,惠帝先离去,独留张嫣陪着吕后,吕后携张嫣入内宫。吕后拉张嫣坐榻上,抚其背问道,“昨夜洞房花烛,你们……可行夫妻之事?”张嫣脸色霎然变红,羞赧的别过脸,一句话不说。吕后笑着,一手轻握张嫣的手,一手抚其背道,“不急,此事慢慢来。”张嫣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吕后与张嫣又说一会儿闲话,张嫣便拜辞吕后回了椒房殿。
    一连数日,惠帝不在椒房殿过夜。每到夜里,刘盈照例会去椒房殿陪伴张嫣,甥舅二人总是如从前一样说说笑笑,张嫣在刘盈的面前活泼而俏皮,刘盈总是爱护着最可爱的外甥女,任她胡闹,任她放肆,刘盈总是讲完故事后,张嫣便早已奔进梦里。刘盈为张嫣盖好被子,在其额头上轻轻一吻便出了椒房殿,去往其他宫殿,与众多宫人夜夜笙歌,借酒入睡,每日醒来身边离不了美艳宫人。惠帝长捂脸,大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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