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烛台

    
    记忆再次碎开，好像被砸碎的镜子，一片一片四散纷飞，只留下镜子后的无尽黑暗。塞格被黑暗所包裹，像是被令人窒息的泥浆淹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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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眼前的景物再次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些碎石，随后才是直刺如天际的两道屏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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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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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在撕扯自己的脑海，要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扯出去。一阵麻木钝重的感觉逐渐扩散向四肢百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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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又是生机被拉扯的感觉，冥界和世界的力量在他体内拔河，要扯走他的一切东西。他的意识，他的记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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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咬紧牙关，他不希望自己的记忆再次失去了，刚刚才拿回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如果再次失去，那他可能真的要崩溃了。但无论如何，那种麻木感依旧在身体里扩散开来，那股力量最终会把一切剥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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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不断处于记忆破碎意识不清的状态，那感觉还不如死了痛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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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的五指猛地抠在幽蓝屏障上，因为太用力的缘故，他黑色的指甲破裂掀起，露出了指甲盖下粉白色的肉，两根手指的指关节甚至发出了断裂的脆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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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塞格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他注视着前方，大步奔跑起来，手掌自屏障上拂过，带起一串流水般的波纹。地面那些尖利的碎石早已磨破他的靴底，脚掌上的皮肤被割烂，露出白森森的骨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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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塞格脚下地面上的碎石突然凹陷下去，仿佛下面有一个深坑，他的腿陷入碎石堆中，前冲的势头一滞。塞格看着自己脚下，把腿用力向上抬了抬，发现无法将腿拔出，反而越陷越深，就像自己陷入了沼泽。慢慢的，他的身体随之下陷，沉进这堆石头之中，但他的手仍顽固地贴在幽蓝屏障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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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哗啦——”清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是石堆坍塌的声音，也像是其他的什么声音。眼前尽是黑暗，冰冷之感将身躯包裹。塞格此时感觉自己好像沉没在沼泽之中，身躯在不断下坠，这个世界离他越来越远，变的越来越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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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哗啦——”“滴答滴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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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夜空。浓重的乌云将星光掩盖得干干净净，在周围，有一些枯败的树枝好似死人的手指，挤入塞格的视线之中，在他身后，是一截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断崖。那些“哗啦哗啦”的声音，并不是石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而是雨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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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枯林，他记得这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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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次他差点交待在那个鬼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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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感知的恢复，一阵剧痛袭来，塞格咬了咬牙，忍住没发出吼叫。这次不光是看见了记忆，而且自己进入了记忆之中，当年的感觉也再次体验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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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剧烈的痛楚来自一道伤口，从左肩到右腰，横贯胸腹，深可见骨，甚至伤口下的胸骨上都有浅浅的裂痕。那是之前战斗时留下的，此时伤口已经没怎么渗血了，暴露在外的血肉呈现出那种不健康的粉红色，透着丝丝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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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正躺在一个浅坑里，这个坑是他自己砸出来的——之前他从断崖上摔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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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背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应该是摔断了几根肋骨。浅坑中满是雨水，那些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被雨水稀释，将坑内的液体染红，好似塞格躺在一片血池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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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雨水砸在塞格的眼眶上，碎开的水花溅入他的眼中，有些冰冷的钝痛让塞格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雨水从他眼角挤出，顺着耳鬓留下，像是在流泪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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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苦笑一声，为什么冥界会让自己再次亲身体验一下自己那段糟糕的记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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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疼痛，塞格慢慢等待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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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天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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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照在林间，照在塞格的身躯上，带来暖洋洋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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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了看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光晕的水珠，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湿润的气息填满他的肺叶，带来丝丝清凉之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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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脑袋旁边半米处，有一具小小的动物尸体，大概狗那么大，此刻已经只剩血淋淋的骨架子，还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毛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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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生物昨晚跑到这一带来避雨，结果被塞格发现了，当时的塞格身上所有气味都被雨水洗涮得差不多了，并且看上去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它就蜷缩在塞格身畔，贴着自己旁边这个有一点温暖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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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塞格就拧断了它的脖子。拧断它的喉咙对现在的塞格而言非常吃力，但是塞格在重伤濒死的情况的下，那极强的求生欲望为他带来了力量。杀死这只生物的过程缓慢而残忍，但他最终做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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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用牙齿咬开了皮毛，将带有温度的血肉嚼食入腹内，虽然只带来一点少的可怜的生机，但足够防止伤口的继续恶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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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晨的阳光下，塞格那冰冷如死人的身躯渐渐温暖起来，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虽然动作有些迟钝，但总的来说影响不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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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有些吃力地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针线，针是鱼的骨刺，线是用来缝补皮甲的坚韧细线。塞格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腕，随后开始缝合自己腹部的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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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和线在有些苍白的皮肤上进进出出，很快将伤口缝合在一起。塞格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过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显露了针线穿过皮肉的疼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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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摸出斗篷下的匕首，放在一个自己能瞬间握到的位置，随后他缓缓放松，平躺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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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嘎吱——”薄脆的落叶被什么东西踩碎，发出有些悦耳的声响。这阵声音由远而近，逐渐来到了塞格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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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只狼，体型十分巨大，宛如一头牛般，但明显可以看出，这只狼此时十分虚弱，应该是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过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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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在雨后的湿润气息中，这股血的气味十分明显，于是它顺着这股气味，来到了这座断崖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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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双眼半闭，胸腹没什么起伏，甚至口鼻间也没有气息呼出，怎么看都是一具尸体，但这只巨狼十分谨慎，它没有贸然靠近塞格，而是先围着塞格转了两圈，这期间，它一直盯着塞格看，先看看这个人类是否在装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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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它确认，眼前这个人类确实是死了，因为他的胸口一直没有哪怕一点点呼吸带来的起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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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慎的巨狼放下心来，它慢步走到塞格身畔，张开嘴，准备撕扯一条胳膊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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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巨狼张开嘴的瞬间，塞格猛地睁开双眼，他迅速伸出左手，将大半条胳膊都杵进了巨狼的喉咙里。原本握拳的五指张开，缺破的指甲宛如小型的锉刀，死死抠在巨狼的食道上。因为肋骨断裂了几根，这一动作带来的疼痛让塞格的脸皮都抽了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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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巨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它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的人类，明白自己上当了。巨狼发出一声低吼，但因为塞格的手臂卡在它的喉咙间，这声吼叫十分沉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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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狼挣扎起来，随着它头部的摆动，塞格的指甲会在它食道内留下细微的伤口，伤口虽然小，但痛彻心扉。巨狼很想把塞格的胳膊直接咬断，但手臂在它喉咙中，令它的颚骨难以活动，更别提发出咬合力了。巨狼陷入了极端不妙的境地，如果挣扎，会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不挣扎，它可能窒息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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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狼抬起爪子，猛地抓下，锋利的指爪在塞格肩膀上留下数道伤口，但基本没渗出什么血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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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抠住指间柔软的肉块，猛地向下一带，巨狼哀嚎一声，四肢一弯，趴了下来，染着血色的涎水顺着它嘴角黑色的息肉流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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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右手拾起匕首，猛地刺入巨狼的耳朵，匕首从颅骨的夹缝中刺入，直接扎进大脑，瞬间致死。因为死后肌肉的抽搐，巨狼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它脑袋一歪，倒在塞格身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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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按住巨狼的肩胛，将自己的胳膊从狼口中抽了出来，他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后背和肋下的疼痛暂时得以缓解。他的肘关节在刚刚巨狼挣扎时被弄脱臼了，此时的左臂呈现一个有些怪异的弯曲度，塞格面无表情地握住手腕，用力一抻，将脱臼的关节接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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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了甩手，将匕首抽出，刺进巨狼的侧颈中，娴熟地割开动脉，随后拔出匕首，将嘴凑上去，饮用流出的血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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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很热，很腥，但塞格丝毫不在意，滚烫的血浆流入胃中，暖洋洋的感觉扩散到四肢百骸。塞格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丝丝地恢复，肋骨断裂的疼痛也在渐渐缓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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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喝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再吸出血液了，但巨狼体内似乎有无尽的血液，这些血液随着塞格腮帮的鼓动，随着喉结的起落，不断灌入塞格腹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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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格也察觉到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停下，他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好像能慢慢的把自己损失的生机补满一般，令人无法抗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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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一些记忆碎片随着血液进入塞格体内，呈现在塞格脑海中，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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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完整的记忆，像是一条瀑布，带着轰鸣，灌入塞格的意识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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