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整理整理衣装好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纹身大坏蛋”。此刻他站在那几栋小屋其中一栋的门前,仔细打量着周围。小屋是很传统的砖瓦结构,窗户和大门都用的是深褐色的木头,门上面贴着仍旧喜庆地红着的春联。与刑天一般所见到的对联不同,上联写着“苦心求妙术”,下联则是“圣手去沉疴”。
莫非是医学世家?刑天轻声敲门。可是这种偏僻的地方,要给谁行医呢?
房间内有脚步声哒哒接近,刑天能够清楚听得到布鞋打在泥土上软软的声音,甚至是那个人微微喘气的声音。门透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从门缝下方露出来。
“纹身大坏蛋!”那双眼睛说。正是刚才在树林里玩耍的女孩,刑天记得她好像叫喵喵,和她玩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则叫汪汪。这家人还挺有意思的。
“我不是纹身大坏蛋,我是个好人。”刑天把左手凑到门缝边,“有纹身不一定就是坏人呀。”
“我不管,你就是纹身大坏蛋。”女孩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将门关上。她只是就那样让门露一条缝,两只大眼睛在门缝后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以叫一下你的家人吗?小妹妹。”刑天无奈道。
“干啥?我弟弟早就发现你是坏人了。”女孩说,“如果不是我弟弟发现你是坏人,你现在就能装成好人骗过我们。”
“……”刑天心想这是什么逻辑,刚想开口却听到男孩的声音响起,“谁是你弟弟?明明我是你哥哥。”
“我们一起出生的,凭什么你是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也不能是你弟弟!而且我力气比你大!”
“我是女生!妈妈说女孩子力气就是小一点!”
“我不管!力气大的就是哥哥!谁叫你力气没我大?”
“你赖皮!谁说力气大就是哥哥?你自己瞎编的!”
刑天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他好不容易找了个间隙:“不如找爸爸妈妈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不要!不能什么事都找爸爸妈妈,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男孩很天真地就破了刑天的……小计谋。
“不要找爸爸,爸爸总是说他比我大。”女孩的声音夹着委屈。
“我本来就比你大。”男孩说,“爸爸是对的。”
“爸爸才不对!”女孩说,“爸爸偏心,什么都向着你。”
“妈妈还不是什么事情都向着你。”男孩不满。
“既然爸爸帮你,为什么妈妈不能帮我?”女孩哼道。
“反正有妈妈帮也还是我大。”男孩说,“我大就是我大,你小就是你小,我是哥哥你是妹妹,你是妹妹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你是弟弟我是姐姐,我是姐姐……”
刑天孤零零站在门外,一缕三月的春风拂过他的面颊。
“我们是不是把纹身大坏蛋忘在外面了?”吵着吵着女孩突然说了。
刑天想你们终于想起我了。
“管他呢。纹身大坏蛋怎么能进来?”男孩说,“不过你要是承认我比你大,我就放他进来。”
“呸!”女孩说,“谁想放他进来?我才不承认呢!”
“既然你也不想,我也不想,”男孩提议道,“那我们把门关上吧。”
刑天赶紧塞进去一根手指堵住门缝:“小弟弟小妹妹,可不可以找一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男孩的声音响起来,“喵喵,你听见了没,他喊你小妹妹呢。”
“他不也喊你小弟弟吗?”
“那是男人之间的相互称呼,”男孩说,“你就不一样了,他喊你小妹妹就代表你真的很小。”
女孩仿佛被唬住了,半天没说话。
“妹妹乖。”男孩得意道。
“纹身大坏蛋!”是女孩的声音,“你说我们俩谁小?”
“呃……”刑天没想到这烂摊子甩到了自己身上,他当然不能回答。不管回答是谁,总会得罪另一个。按照眼前这情形,无论得罪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有同样的后果,那就是他继续站在门外被三月的春风好好拂上一拂。
“这个问题我得看到你们长什么样才能回答,”刑天说,“你们的父母在吗?如果能够开门见个面,我就回答你们。”
“要看长什么样子,”女孩的声音,“那肯定是我大。我长得可大了。”
“我长得才大。”男孩说,“我有像华叔叔那么大。”
“噗。”女孩笑道,“华叔叔都五十岁了!那你大吧,我不跟你抢了。”
“反正现在我比你大了。”男孩子满不在乎,“你应该叫我哥哥。”
女孩沉默。刑天在门外暗自握了一下拳头,他能够感觉到女孩可能要败下阵来了,毕竟是她自己说的“不跟你抢”,意思就是承认男孩比较大,小孩子说话从不撒谎,女孩之所以沉默就是因为没话说了。刑天展开超常神识,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门后两个小孩子的一举一动。这两个孩子的对话让他觉得很有趣。
“爷爷!”女孩恭恭敬敬地说。尽管隔着一层门,刑天却仍旧能够感觉到女孩朝男孩弯腰鞠躬时带起的风声。
刑天乐了,真是个调皮的女孩。
突然他警觉转身,在他身后约莫数十米远的位置,站着一个头戴草帽的男子。
“好耳朵。”男子一边靠近一边鼓掌。与此同时大门被推开,一名扎着素色头巾的女子从门后走出来,女子身着麻布长裙,气质清雅,眼神如泉水般清澈。男孩和女孩一左一右跟在女子后面,各自只露半个头出来。
刑天暗自朝一边退去,在不清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他习惯先找准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先生不必惊慌。”说话的是女子,“刚才让一对儿女半开着门,只是想测试一下先生有无恶意。”
“原来是这样。”刑天笑道,朝女子微微弯腰鞠躬,“多有打扰。”
女子莞尔一笑,“打扰也算不得。我们夫妻俩生活在深山里,一年四季也不见着旁人。来者即是客,先生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呢?”
这个时候那名戴着草帽的男子也走到了刑天身边。刑天得以看到他的眼睛,男子年纪并不大,跟他差不多的样子,眉目清癯,身体精瘦,但是早在男子走过来的时候他就能感受到男子脚步踏在泥土上的力量。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刑天再看向女人和两个孩子。这或许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
“我本来开车要去韶关,在这些小山间绕迷了路。”刑天解释。
男子将草帽摘了一下,“韶关?我常去韶关卖药。”
女人补充道,“我们以采药为生,看到那座山了吗,”她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就在那里。”
刑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大雨刚停,那座山矗立在清亮的雾气之中,像一口倒扣的铁锅。此时的他正处于转着头的状态,但他的神识可以看到女人和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要从自己身上发现什么似的。
“这些小山,错综排列着好像……”刑天回头看向女人。女人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就这么与他对视着。
“好像一盘棋局。”男人笑着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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