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紧?”江左易问我。
我咬紧了唇摇头,作为江左易的女人,基本的修养就是不能在敌对势力面前给自己的男人丢人。
危险是永恒的,铁骨得是铮铮的。
可是江左易你好歹也该给我一点面子吧!眼神下放一瞬,口吻毫不客气的一句“我在问她”。算是把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一丝大义凛然给啊呜一口吞了。
陆照欣什么都不回答,眼睛始终闭着。江零本来吓得直哭,被江左易一瞪眼,硬生生把眼泪当药汤憋回去了。
“干爸,妈妈受伤了,她会不会死啊……我才刚刚有妈妈,我才刚刚知道……妈妈应该是女人。呜呜呜……”
我把孩子搂在怀里,说放心吧小零,你爸爸一定会救你和妈妈出去的。他是超人对不对?他绝不会让小零失去妈妈的。
“骗人……干爸明明就是来救你的,呜呜……”
我看到江左易面部的肌肉稍微抽搐了一下,表情旋即归于平静。
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江先生,没想到啊。”这时,正厅的后门对内推开,龙三迟迟出场:“你还真是敢一个人来。”
整个大厅约有一百多平米,两面窗都遮了厚重的窗帘。
窗口门口重重把手,在场不下二十人。也不知道这龙老三什么品位,居然把手下人弄得都跟恐怖组织似的。除了中间那几个心腹外,其余的全是黑袍子黑裤子外面罩个黑布袋,就露两个眼睛,像无脸男似的。人人手里端的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枪。
——而江左易的确只有一个人。
如果我在镜头外,我会像期待一场英雄主义的美国大片一样期待主角的化险为夷。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如果光头龙三一声令下,满堂屠杀,他到底是能三头六臂还是像上次一样飞天遁地。
“三爷真是说笑了。女人和孩子都在你手上,我敢不来么?”抬手,点烟,幽幽吐出一口白雾。
我一直觉得江左易装逼时的淡定程度可以打不怕你骄傲的一百零一分,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爱人的生命悬于一线。
以前我曾问过他,危机来临的时候为什么他都不怕的。
他的回答令我缺氧——怕就有用了么?
我想了想,这话我没法接,于是就翻身睡了。
我想,如江左易这样结果导向型的男人,只要目的和结论,过程中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纸老虎吧。
“那既然江先生今天敢来,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二哥的死,这笔账该怎么算?江先生你就先挑一颗脑袋,咱们祭个先,再慢慢谈。”说着,龙三往我们这一堆‘老弱妇孺’身上邪恶地瞄了一眼。
一瞬间,三把黑洞洞的枪口就跟死刑似的,齐齐拔出对准我们。
我一把将小零抢在怀里,按着他的脑袋不敢让他看。
陆照欣撑着墙坐起来,嘴角抽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这冷笑让敌人很不舒服,让我也很不舒服。她临危不惧的气场会让我觉得,真正站在江左易身边视死如归不拖后腿的女人非她莫属一样。
而我舒岚,终究只是个养在玻璃罩子里的洋娃娃,需要靠从天而降的男神来拯救。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你丫被打得内出血,而我却能站起来。
于是我真的迎着枪口站了起来,还不信了你们这帮怂逼现在就敢开!
带着一身高高低低的瞄准星和红外线光点,我像走红毯一样走到江左易跟前。
“龙三爷,我想今天你把我们‘约’过来,也不是为了大开杀戒的吧。”我的声音一点没颤抖,因为之前被关在仓库里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这光头把江左易身边能抓的都抓了,即便分不清我舒岚到底是哪一个,也不肯错放。
如果只是为了泄愤,见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何必跟养鸡似的全给圈过来呢?
只怕是死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得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考虑吧。
“如果我猜的没错,龙三爷跟您二哥的关系可没有您表现出来的这么好。否则这杀兄之仇,您怎么偏偏要等到转了年以后才动手呢?
一屋子兄弟也都不容易,是不是……给他们放假去了?”
我看到龙三的脸色变了,变了就说明我赢了。
从江左易的眼神里,我读出他的画外音以为我在赌勇气——其实我赌的是凌楠的眼光。
只凭陆照欣扎了叶子一针的事,他都能布置出那样一个不惹怀疑的局。背后捅死龙老二,他又怎会不知龙老三是个隐患?还能任由他有机会给自己找麻烦?
“三爷,连个女人都看得出来的戏码,你就别在我江某人手上扭秧歌了。
想当初金碧辉煌那一战,你当我不知道龙二跟你手下借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除了瘾君子就是窝囊废,你分明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二哥吧?
只不过最后没能捞到他一分钱的好处罢了,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
开个数吧,大过年的动刀动枪多不好。”
龙三脸色白了白,连脑瓜子上头都褪了血色。话到这个份上,打脸还不是哐哐的?
“既然江先生这么说,那我龙某人也不矫情了。
第一,我二哥的地盘和人手,我要接管。
第二,杀我哥的元凶,你得给我交出来。
第三,你得对外宣称——”
龙三的话还没说完呢,江左易就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三爷,我真是恨不能叫你一声三孙子。就您这个脑子,怎么带弟兄?”
我确定我听到周围有人笑了,笑声憋得跟放屁声似的。
“你——”龙三气急败坏地抬起枪,斗狠往上头一啪。只听哗啦一声,吊灯摔下来了,当场就砸了一小喽啰的头!
我:“……”
喂,耍帅那是许文强的事。现实里这么干,那不是作死么!
就好比小时候看的一本武侠书,里面有个招式叫飞龙在天,是个组合技能。一个人站在中间,十二个队友围着他不停地旋转。这个人要用非常牛逼的轻功从快速移动的缝隙里飞出去,一剑刺开外围敌人的喉咙。
这一招神出鬼没华丽彰显,简直叫人拍案叫绝。可我看的时候就在想,他不会先插到自己人的屁股上么?
看到那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小喽啰叫苦连天,龙三的脸色也变得像是日了屎似的难看。
“你……你少废话!我第三个条件……”
江左易把烟灰弹开,伸手揽了下我的腰。那感觉很好,就跟事后烟伴缠绵似的。
“你说你要龙二的人,呵。就算我给你,你带得了么?
今天我们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你说你二哥手里的人会不会第一时间就把你给切得比饺子馅还碎?
那帮人物,就跟龟壳上长犄角的怪物似的,放在我手里都像个烫手山芋。三爷要是感兴趣,就帮小弟消化消化?
其次,你要龙二的地盘。不好意思,土地是国家的,不准私有买卖。”
我觉得有可能是江左易掐了下我的腰,不小心掐到我的痒处了!
我一下子就笑了,笑得龙三一失控,抬手就要崩我。
也难怪他,我感觉就连江左易都很想崩我。
“你少废话,我还要你把凌瘸子交出来。照你说的,我二哥的人不好管那是因为大仇未报人心不服。
等我亲手为我二哥报了仇——”
“你要凌楠啊。真好,我也想杀他。要不这样吧,你把我绑了就行,把这两个女人和孩子都放走。
再让凌楠亲自来赎我可好?”江左易抬起手,故意往上举了举:“我保证他会来的,他对我是真爱。”
我觉得龙三已经快被玩坏了,这下终于被逼出了獠牙。
“江左易你别他妈的给我玩花样,今天我要是不让你见见血——”
说完他就开了一枪,贴着我腰侧打过去的。子弹都特么带热风的——
直接就射中了身后陆照欣的手臂!
可是她本已饱受伤痛的身子已经软绵绵的了,连哼都没哼一下。小零一下子就哭了,龙三一挥手,上前一个狗仔抬手就把孩子两腿拎起来了!
“江左易!你不是要戏弄我么?今天这两大一小,怎么也得搁条命在我这儿!你选吧!”
“龙三,我最后给你个机会,别玩死路。你要是让我选了,我定然会选你死。”江左易的眉头骤然锁上,搁在衣袋里的手蠢蠢欲动。
“舒岚,替我照顾好小零……”陆照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捂着手臂,坚持着撑站起来。一步步,踩着地上的血印,并肩立到我身边。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温又热。
“这个位置是属于我的,你带孩子走。”她说:“让小零跟叶子好好作伴,就算替我这个做母亲的向她赎罪了。
——龙三,我是凌楠的妹妹凌雪,你找我哥有什么仇,找我也一样!”
龙三当场爆出大笑,说江左易真没看出来,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男人偏要靠什么义气。一辈子要是能有两个女人争相为你赴死,还求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啊?
“来来,你就选一个吧!让谁留,让谁走?”
我上前一步吼道,龙三你快叫人把孩子放下来,脑袋控久了容易变白痴!
“舒岚你说谁变白痴!”
“凌雪你少废话,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才是江左易的女人!”
“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只会坏事!”
“你才会坏事,有这个闲工夫先把血止了。”
我觉得龙三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崩溃的绑架者了。要知道,传出去说谁谁绑走了江左易的女人,那绝对是比登上海贼王通缉令还要有面子的事。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分明就很想吞枪自尽。
“阿雪,你带小零先走。”
我觉得我跟陆照欣的争吵已经接近噪音分贝了,没想到还是被江左易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打散了。
那感觉就好像在深水中被投入了一颗柠檬炸弹,气泡一点点升腾,突然就轰了一下。比雪碧还要透心凉。
他说的事,让阿雪先走。
我不是已经足够强大了么?不是已经可以以自己身为江左易的女人而骄傲了么?不是不该有一点点难过么……
为什么突然就跟个斗败了的鸡一样沉默呢?
“阿易……”
“你带着小零先走!”江左易头也没回,目光炯炯地盯着龙三。
慢慢抬起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江左易说:“三爷,闹剧该收场了吧。我江某人天生就不喜欢被别人玩弄股掌,而且像你这么愚蠢的人,就该有个愚蠢的模样——”
三声枪响,如同信号一般,分别炸在龙三的左右腿和左右腿……中间。
伴随一声哀嚎入云霄,恼羞成怒的光头一声吼:“给我做了他!”
哗啦哗啦,齐齐枪膛。一片黑茫茫的死神之眼,全部掉转了枪口冲向龙三!
场面的逆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翻天一座长城立马就变成了敬业福。
“这……你们……你们竟然……”龙三面如土色,拖着两条残废的腿在地上翻滚着,眼看着身边的几个心腹不得不大势已去地放下武器,整个人生估计都没希望了。
“龙三爷,你知道你蠢在哪么?”江左易踩着地上的血迹走上前,踏住他崩断的大腿:“不但给社团起‘黑带门’这么中二的名字,还套一身见鬼的装扮。”
说话间,那十几个端着机枪的反水人一一摘下头上的布袋,尼玛神不知鬼不觉中早就被江左易给掉包换人了!
“从我去泰国的当天你们就在计划捅背后刀,一整个年下来光会所就派了几拨人去闹?
我不去动你,的确是不想让好不容易在当局处立下来的名声再被你给搅合臭了。但也不知道你是听了哪个狗头军师的意见,以为我现在不敢陶瓷碰你烂铁罐,你就可以给我得寸进尺。
龙老三,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对付你二哥需要花那么多心思。而对于你,就像地上的一坨屎一样,踩都懒得踩么?
因为你真的蠢得让人觉得搞笑!”
这时外面有另一批人涌入,为首的人正是安迪。同时被人押过来的,还有哭哭啼啼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想也不用想,这是龙三的老婆孩子。
江左易蹲下身去,把手里的烟蒂吹了吹,先问人家儿子几岁了,又问人家女儿上学了没。最后冷笑着看看人家老婆,问需不需要改嫁,主要是这龙老三已经不能用了……
“江先生,你要不要紧!我带人去会所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他……他竟敢闯别墅……”
江左易瞪了他一眼,表情就跟‘小东西,今晚你等着瞧’似的。
然后说:“我没事,阿雪呢?”
“陆小姐和小零少爷已经被我们的人送去医院了。”
“好。”江左易紧了紧外套,回头看了一眼狼藉:“这里交给你了,等人民警察来了以后,好好行使以下公民权利。”
我跟着江左易的脚步往外走,正厅的大门关响在我身后。我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因为我的思路还没有从刚刚江左易的那个决定里回响出来。
“龙二死了以后,龙三一直就在蠢蠢欲动。这小子脑子不大胆子不小,以为我在这事儿里捞了油水后贪大吃不下,几次三番想要过来找茬。别担心,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站在车前,江左易对我说。
我说我懂,你们不愿碰他本来就是因为龙二也的黑锅有隐情。没想到这蠢货拎不清,竟敢在你江左易的太岁头上动土。
“差不多吧,就是这个意思。”江左易又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就被我抢了过去。我凑上去吻烟蒂,烟不是女人的好装饰,却着实能让人缓解压力和心塞的情绪。
吸完我就失控了,我说江左易你现在是应该跟我解释这些的时候么!
“否则你想听什么!你不是牛逼么?你不是想代替凌雪成为我身边最强悍的女人么!生意上的事你要一手掌握,道儿上的事你要不要也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江左易出手用力推搡在我肩膀上,直接把我一个跟头推车门上了!
我委屈地说否则你让我怎么办!凌雪活着,江左易她还活着!
你心心念念醉生梦死的女人活着……你让我怎么办?
“我他妈的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么!你跑回别墅去干什么?叶子和胖嫂说你明明已经上楼了,可以带着她们躲起来逃过一劫的。
你下去逞什么英雄!还有刚才,你想怎么样?这种事是你一个女人能控场的么!
女人就应该有个女人的样子,你就那么想跟凌雪比?”
“难道要我看着他们把小零和陆照欣带走么!何况你以为我不想跑?还不是你家傻儿子一出口就把我给卖了——”我被气得委屈死了,虽然我知道江左易这般对我发火也并非无缘无故。这男人看起来有多强大只是因为他擅于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是恨刚刚那两难抉择的一幕,恨自己被龙三那么蠢的人摆出一道好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生气,是因为你怪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吧?”我扶着腰,略略叹了口气:“其实你……有自己想的那么难以抉择么?我看你说出阿雪名字的时候,也没有很犹豫吧!”
“舒岚,别拿这种烂事来赌气。”
“我怎么敢……”我别过头去,靠着车站稳。
“阿雪受了伤且小零也在场!选了她,你也不会有事。可选了你,她就生无可恋!”
我说我当然能理解的你权衡,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她的……
“所以……”
江左易上前一步把我紧紧匝在怀里,按得我呼吸都找不到路子了。
“舒岚,我义父尸骨尚未寒,我求你不要……再让我……”
我差点就哭了,听了他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说我懂,我懂你全撑大局的辛苦,懂你为我的用心良苦,我可以站在你身边默默地陪伴,真心地倾付。
可是凌雪回来了,江左易……她没有死,她就在那。
她比我想得更加坚强,骄傲,一尘不染。她让我所有的愧疚都撞在胸腔满溢而出,就连她不小心伤害了我的女儿都让我无法怨恨。
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是什么?
不是他有多凶残,多难对付。而是你面对着他想要逾越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他必须要扎根在你的生活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把一切都搅合得天翻地覆。
“江左易,我们……我们……”
“她不会的!她没有这个能力了……舒岚……我,不爱她了。”江左易压住我的头,把我的哽咽悉数咽下:“我们什么都不会改变。欠阿楠阿雪的我来还,欠我义父的我来还……
你本非我的世界,所以我必然护你周全。”
我仰起头,本想就他的吻,可是多少感动心酸却在一个电话前变得比现实还要苍白无力。
江左易匆匆接听,对面的安迪在喊,说医院那里讲凌雪情况不太好。
“等下,我马上过去!”
“阿雪伤势不轻,舒岚,你先回去休息,叶子在叶瑾凉那里,是他帮忙报的警。”江左易按住我的肩膀,用力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
于感性于理性,我选了让她先走,但我……”
我捂住他的唇,摇摇头,我说我能理解。
我能理解你的愧疚,你的不忍。你能给她一条命,却再也不能给她爱的无奈。
可是……
江左易开走了车,绝尘的背影带走了我依靠的凭岸。
我扶着腰一点点跪倒,好不容易压住了泪水却再也压不住汹涌肆意的鲜血。
龙三开枪震慑的时候,那子弹就擦着我的腰肋穿过去击中了凌雪的肩膀。
我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受了伤。因为在只有你的战场上,我心心念念的并肩作战终于来临。
我不能乱你心声,不能扰你阵脚。江左易,你的王座……可有我立于身旁的地位?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多少种?样样都比爱情要牢靠……
你不爱凌雪了,那江零呢?
他们永远存在在你的生活中,就好比叶瑾凉——如果今天这颗子弹再偏一点,我的叶子也没有妈妈了!叶瑾凉同样会为了我而抚养叶子长大成人的。
其实我们都有更想要的东西,都知道自己更想选择哪个人。但命运总是不讲道理地,想把一切各归各位……
到底是起点还是结束,我已经分不清了。意识里的伤痛应该没有那么难熬,为什么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逐步强大起来的信念和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配得上他,还是配的上你,抑或是,只想证明我自己?
耳边一声声的,都是我的名字。午后的阳光真刺眼,但我已经不记得是谁在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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