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仁

第六章 大赦天下

    
    未央宫西宫。
    年仅二十五岁的皇帝刘欣躺在病榻上,面容蜡黄,脸色憔悴,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双唇紧紧地抿着,一点血色都没有。董昭仪正端着一碗药汤,满头大汗地跪在床前,等着服侍皇帝吃药。
    为了方便会诊,大司马、卫将军董贤特意把所有的御医召来,在下了“误诊则人头不保”的死命令后,便将他们安置在了西宫的隔壁,方便随时召唤。此时看到焦急万分的董昭仪,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
    “妹妹,你且回宫歇息片刻,我来照顾陛下。你们几个,扶娘娘回宫。”
    董昭仪本想继续陪着皇帝,但是架不住董贤左劝右告,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回宫去了。
    此时病榻上的刘欣,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董贤跪在床前,不禁心中一暖。他实在是太喜爱这个貌美如花的男人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就给他封官加爵,仅仅二十二岁就已经位极人臣,官拜大司马,成为了大汉炙手可热的人物。
    董贤,字圣卿,年少时沾了时任御史的父亲董恭的光,做了太子舍人,就是陪伴太子读书的工作,有时也兼任保卫工作。后来刘欣即位做了皇帝,有一次在殿中见到了董贤,心中十分喜爱,把他升任黄门郎,后来又升任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同车,入则陪侍左右,一月内赏赐一万万钱,朝野震惊!但是刘欣觉还得不够,建平四年封董贤为高安侯,食邑二千户,一年之后,又将董贤升任大司马、卫将军,掌管全国军事,正式成为三公,这一年,董贤二十二岁。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董贤的父亲董恭升为光禄大夫,赐爵关内侯。弟弟董宽信升任驸马都尉,妹妹董婉儿则被皇帝看中,成为宫中仅次于皇后的昭仪。
    “卿卿,”刘欣沙哑地叫了一声。
    董贤连忙凑上去,带着哭腔说到:“陛下,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卿卿,朕能看见你,真好。朕觉得,此次重病,应该是朕平日施政不善,得罪了上苍,朕决定了,要下一道圣旨,大赦天下,卿卿以为如何啊?”
    董贤连忙应声道:“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奴婢愿意为陛下拟这道圣旨,请陛下将息片刻。”
    “好,好,好!”刘欣一连说了三个好,才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董贤站起身,对跪在一旁的太医令厉声说道:“如果明日陛下还是不能清醒过来,尔等的项上头颅就等着搬家吧!”说完拂袖而去,只剩下头发花白的太医令在瑟瑟发抖。
    元寿二年六月初一,汉哀帝刘欣为祈求身体健康,特下圣旨一道,大赦天下,董贤带领百官,于长安城西北筑起天坛,祭祀天地,宣读圣旨:
    奉
    天承运,皇帝诏
    曰:古来圣王治世,君正则臣贤,臣贤则国泰康宁。
    自尧舜以来,三皇奠基,五帝分伦。帝王教化而臣民受益,耄耋垂髫、举子学士,皆赖帝王隆恩。昔文王演卦,武王吊戮,拯黎民于倒悬,救万物于水火,遂受万民敬仰,高寿而终。前朝暴秦,虽有名臣悍将,然始皇帝草菅人命、好大喜功,无视百姓疾苦,致使士大夫揭竿而起,二世而亡。
    自高皇帝斩蛇以来,轻徭薄赋,百姓安居乐业。武皇帝力挽将倾,北伐匈奴,使大汉无后顾之忧。朕自登基,无一时不战战兢兢,恐负先帝重托。然近日以来,朕深染沉珂,几不能下榻。此必天罚朕之罪也。朕今二十有五,正思大展宏图,创万国来朝盛世之时。为祈康健,特赦天下囚徒,不论何等罪责,皆减两等,流放者令返本乡,以示朕之心意,彰朕之苦心。求乞天恩,增寿延年。
    钦此!
    祭完天地,董贤急匆匆地回返未央宫。可是等他到了西宫,却发现刘欣还是昏迷不醒。董贤无奈,在西宫坐了半宿,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家。
    董贤的大司马府就坐落在皇宫北阙,规模极其宏大。这是宫中的将做大匠,也就是董贤的岳父建造的。大司马府占地几百亩,且有前后殿并门门相对,建筑极尽精巧奢华。刘欣特别喜爱董贤,在建筑用料上也是上等的尽归董贤,至于内饰装修,更是黄金珠玉修饰,整个府邸金碧辉煌,连皇帝都没有这个待遇。
    董贤在府门前下了轿子,门口的守卫正要行礼,突然听见哐当一声,紧接着尘土飞扬,大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大门不知道怎么的,从外往里倒了进去,门被摔成了两截。董贤慌了神,颤声道:“何人如此大胆,胆敢行刺本官!”
    守卫赶忙跪下行礼:“禀大人,应该是大门自己断裂,无人行刺。”
    董贤长舒了一口气,刚想发作,要将督建府邸的官员诛杀,突然想起来将作大匠乃是自己的岳父,不由得恨恨两声,只好作罢。想了想,觉得家里还是不要去了,命令轿夫掉头回宫,他要去椒风去见妹妹,他觉得这事有蹊跷。
    董昭仪已经慌神了。
    今日她去宫中看望皇帝,回来的时候被太皇太后叫去训了一顿,说是不守宫廷礼节,皇帝重病期间还到处闲逛。董昭仪本想辩驳,但是太皇太后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即便是皇后,在她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更别说她这个昭仪了。此刻听闻哥哥进宫,才觉得有了个主心骨。祭天之后,皇帝仍然昏迷不醒,她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一旦皇帝殡天,太皇太后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哥哥,我听闻上次你说,陛下想要禅位于你,这事是真的吗?”
    董贤一脸凝重地问道:“是的,难道你是想?”
    “没错。哥哥,你也知道,我们一家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全赖陛下的赏赐和喜爱,如果陛下一旦殡天,以太皇太后和王家的实力,我们怕是在劫难逃啊。倒不如你求皇帝写个禅让文书,我们做了这个皇帝位子,你看如何?”
    董贤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妹妹——董昭仪,厉声说到:“你难道想造反不成!”
    “哥哥!枉你男子汉大丈夫,此时不断,更待何时!你听我说,你的内弟乃是中尉,掌管执金吾。你又是大司马,掌管全国军队。我们先让陛下亲口答应禅让,然后写成遗诏,哥哥趁机讨要到虎符,调军队驻扎在城门之外。内弟率领执金吾控制朝堂,只要明天上朝,哥哥即可挟陛下遗诏,号令百官,登基称帝,哥哥以为如何?”
    董贤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他何尝不知道当初皇帝要禅位给他的事情,可是当时群臣的反应也是让他胆战心惊。有一天皇帝在麟麒殿摆酒宴,与董贤父子及亲属聚饮,中常侍王闳在旁侍候。酒至半酣,刘欣有了一些酒意,不慌不忙地看着董贤笑道:“我想效法尧禅位舜,怎么样?”董贤尚在目瞪口张中,王闳却进言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所有的。陛下继承帝系,应当传位给子孙直到无穷。世代相传的大事至关重要,陛下不要随口说!”刘欣听闻很不高兴,左右之人都害怕不已。刘欣沉默了一会儿,把王闳赶出去,命他以后不得再侍宴。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开始,不停地有大臣拿此事说事,还有人写了董贤的十条罪状,大殿之上据理力争,刘欣没了耐心,一一发配了事。此刻旧事重提,怎能让他不胆战心惊?
    但是此时皇帝病重,董贤也别无选择,在跟董昭仪商量了片刻后,悄悄出宫,向未央宫走去。
    他要去见皇帝。
    不管如何,他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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