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晚降临,张平一走出屋子,按例沿着宅前青石台阶向着山下行走。自从张平一被其师叔远山道人带回宗门之后,便住进了其师盲道人位于宗门的府邸。使得这个常年闲置的府邸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下山总是比上山要快的。转眼间张平一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处,此处屋舍俨然,错落有致。这里便是灵宝宗一众弟子的住处,即与张平一一同学习的师兄师姐的住处,此时这些道家弟子都在自己的屋子内或是休息或是温习功课,并没有人去注意屋外青石台阶上每晚都要出现的身影,即便是看到,也不会多加关注。
当然一个人却是除外。那就是那位曾经揉过张平一脑袋的齐师姐。自从有一晚发现这位不久前来到宗门的小小师弟之后,齐梦瑶就对这个听说没了师父的小男孩产生了兴趣,当得知这位师弟父母的情况之后,更是对其产生了一丝同情。所以当有一次看到这位师弟夜晚下山之后,齐梦瑶就将其拦下,以一种关切的语气询问张平一这么晚了不好好休息,下山为何?当得知张平一是在锻炼身体之后,齐梦瑶又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小少年有了钦佩。齐梦瑶甚至对自己产生了羞愧,一个没有修道天赋的少年仍然不放弃自己,自己有这么好的天赋资源,却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一种情况,每天晚上,张平一从自家师父府邸出来,沿着青石石阶锻炼体质,这是自五岁那年就形成的习惯。而同一时刻,在半山腰,张平一必经之路旁的一块巨大磐石上,齐梦瑶就在此盘坐修行。
张平一从山上走下,远远就看到了远处石头上的那道靓丽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神圣,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每每看到这位齐师姐,张平一心里总觉得暖暖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孤身一人的自己突然见到了在远方的亲人。
两人就这么默契的交错,应该说是路过,等待下一次相遇。
张平一就这么来到山脚,然后热身,这是盲道人生前为张平一定制的特殊的热身方式,乃是改编自道家一位早已得道的老祖的一门功法,传闻这位老祖即便是与道家真正的那几位巨擘都相差不远,所以即便是其功法改编的热身法门,其效果自也不必多说。因为张平一只是盲道人的俗世弟子而非传道弟子,算不得道家弟子,所以道家功法张平一都不得修行,而像《灵宝五符灵法》这样的符篆修行法门只能算作灵宝之类的外物,算不得功法,虽然也不得外传,但是既然张平一作为盲道人唯一的弟子,传授与他,倒也无妨。
张平一屏气凝神,默默运转法门,感受到自身精气神都以达到顶峰之后,便开始修炼起来。他以一种常人几乎做不到的姿势,双臂向后扭曲,交叉叠起,双腿自然下蹲,成马步状,从远处看就犹如一只巨大的蛤蟆,这样能够充分锻炼身体每一块肌肉筋骨。然后自山脚台阶开始,一步步向山顶跳去。
张平一和其他一众弟子所在的这座山峰,虽然比不上主殿所在的主峰那般巍峨,但也相差不了多少,旁人正常行走如果不借助自身修为尚且需要半天时光,而张平一以这种怪异的姿势却比一般的修道者还要快,只见其双腿刚刚触到一块台阶,人已经出现在了下一个台阶。如此这般不到一个时辰,张平一就临近了齐师姐修炼的地方,靠近这里之后,张平一就停下身形,而齐梦瑶也有所感应,从入定之中转醒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后者向他轻轻招手,张平一就一个跳跃来到磐石之上,自然的坐在了其身边,而齐梦瑶也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手巾,还有糕点,递给张平一,顺便还揉了揉他的脑袋。
张平一明显想要躲闪,但是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动,任其将他还未束发的头发弄乱,“师姐……”“什么师姐不师姐的,以后没人的时候叫姐。”“嗯,师姐,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揉我的头了,会长不高的。”张平一无奈的说道。“下次再说下次。”齐梦瑶瞪了少年一眼,又意犹未尽的揉了两下,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剩下张平一在那郁闷不已,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聊天。
此时天上星光灿烂,皓月当空,月华如水般浸润着大地,如此美景,又有几人共享?
明月将斜,两人将最后两块糕点吃掉后,就各自返回休息,张平一目送着齐师姐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其没入远处那片古色古香的建筑之中,这才收回目光。
活动一下,继续保持那副古怪姿势向山上跳去的张平一自己都没注意到,其比往常要欢快些的步伐,如果说以前的锻炼,只是一种机械性的动作,那么从现在开始便有了真正的精神气,这是一种质的变化。
少年以往锻炼的目的不外乎活着,在少年这么多年的不懈努力下,少年这座破破烂烂的泥胚房终是修补完善,不在渗雨漏风。但,泥胚房终归是泥胚房,不像其他的高堂广厦那般坚固,受不得强大外力的摧残。但自刚才起,这座小小的泥胚房确是向着砖石转变,即便这个过程无比缓慢。
自小便父母双亡的张平一,比其他人都要更加懂得一个道理,除了父母亲人,没有谁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盲道人是一个,自盲道人走后,还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张平一感觉很好!非常好!
张平一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张平一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这份关心,哪怕拼上一切!
因此张平一破天荒的觉的自己往常太过懒惰,决心从明天开始,要正儿八经的开始努力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自家门前,看着这座造型宏伟细致的府邸,张平一不自觉的有些怀念千里之外的那座破烂佛庙,那里有着自己最后的美好时光,从离开那里的第一天到现在以及今后的每一步,都需要自己走,所有后果,也只能自己一肩挑之。
一念至此,张平一转身眺望这片天地,有着这么多的美妙等着自己,只觉胸中有豪情万丈,不禁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感慨片刻,少年轻呼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心情,准备回去洗漱休息。可还没走到门口,少年郎突然福至心灵,扭头望向那座仙气环绕的主峰峰顶,看了半天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摇摇头就去干自己的事了。
殊不知,在他刚刚望去的那个方向,有着一处外人无法到达的地方,这里原是灵宝宗立教祖师玉宸道君的供殿。而本该早已无人的大殿内,却有一道士盘坐于此。此时的玉宸道君对于这位能够感知到自己查询目光的少年感到一丝讶异,他刚刚确实是感觉到了一股精神波动,虽极小却纯净,因此便睁眼望去,却没想到这个尚未开始登山的小少年能够有所感知,不由觉得一丝有趣。
不同于世人常说的山上修行士,这位灵宝宗祖师作为道教始祖的弟子,确实是一位真正的神仙。作为道家五脉中的一脉之主,即便是在神仙遍地的另一方天地,也是处于顶尖的行列,而本不该位于这座天下的他,却不知为何又重回故地。
要知道,像他们这些神仙中的神仙,去到这座天下之上的另外一座天下之后,是极难再下来的。但除却对错,凡事都无绝对,这些传说中的人物,付出一些代价之后,也是能够回来的。只是这份代价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的。
又是一天清晨,太阳自西方升起,缓缓碾过远处的高山大泽,逐渐露出全貌。
光线照射在空气中,然后又被折射成不同的颜色,在周围雾气的环绕之下,愈发美丽。
这时候的张平一早早就已起床,在完成了比以往要复杂一倍的晨练之后,少年就静静的看着此方美景。
这是少年自五岁时就养成的习惯,那时的张平一尚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每天早上总是下意识的在日出的那一刻醒来,这七多年来,从没有哪一天失误,就连他自己都对此感到诧异。
一个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总能有些不同常人的地方,这是那些不必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生命的人所触及不到的。
欣赏完了这番天地美景,少年像往常那般去往一众道家弟子上早课的大殿,一路上遇到些平日一起研习功课的师兄师姐,总免不了打趣他一番,毕竟少年虽说是来到了这一大教宗门,但其着装却与其他弟子不同,虽也不是在山下跟随盲道人游走四方时的麻衣草鞋,但也不是道家制式的道冠道袍,这就使得少年有些格格不入。而少年那学自山下武夫的见礼方式,在道家弟子看来,由瘦弱的少年郎实践出来却并没有那股子豪迈之气,反而多了一丝滑稽。配上少年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即便是研习殿的督监长老看了,那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柔和。
这位少年好像总是能给人带来快乐,他所在的地方总是伴随着各种欢声笑语。这是一众长老和弟子内心的感受。却不知道,他们之所以有这种感受与灵宝宗“明心见性”的修炼心法密切相关。但凡他们的心里有一丝的不洁,那么也就不会有这种感受。
张平一其实就像是一只自带放大功能的镜子,但凡是和他接触的人,一旦接触久了,其缺点与丑陋就会与在少年的接触中慢慢放大。
有的人可以借此磨砺自身缺陷,从而使自己趋于完美,而还有的人却在放大的假恶丑面前难守心智,从而自堕深渊。
因此就产生了这样一种现象:
喜欢少年的人愈发喜欢他,而讨厌少年的人也越来越讨厌他。
由此可知,与张平一一起的这些道家弟子在心性上确实皆为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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